论英汉文学翻译中异化策略的忠实性及读者接受的统一

2013-08-15 00:53张乐金
关键词:译作归化译本

张乐金

(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一、引言

归化和异化是译者因为两种语言和文化的差异,因为翻译目标、文本类型、作者意图和目标读者的不同而采取的两种不同的策略。归化“旨在创造透明的,流畅的,‘隐身的’风格,以最小化目标语文本的异质性……归化还包括遵守国内的文学规范,认真选择适于采用此种翻译策略的文本”[1]。它试图使译本符合目标语的语言和文化规范,以更少的异质性更好地满足目标语读者的阅读需求。异化定义如下:“译作保留了原文的异质性,故意打破目标语的规范。”[2]异化试图在译文中保留原文的语言和文化特征,以丰富目标语语言和文化,满足目标语读者对于“异质”的需求。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归化在英汉文学翻译中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本文作者认为在全球化的现时代,异化应该取代归化在英汉文学翻译中占据主导地位。异化是一种作者导向的策略,这对于传达原文的信息及保留原文文学文本的风格是必要的,但是在当前市场经济的背景下,译者常常更关注译作在目标语市场的读者接受,而异化策略的忠实性和读者接受两者却经常互相冲突,因此使异化派译者陷入两难的困境中。

二、凯瑟琳娜·赖斯的文本类型理论

凯瑟琳娜·赖斯根据文本中使用的语言的不同功能创建了文本类型理论。赖斯认为“内容为主的文本强调描述功能,形式为主的文本强调表达功能,而呼告类文本强调劝导功能”[3]。

总体而言,文学作品可以归类为形式为主的文本。与内容为主的文本相比,形式为主的文本更关注形式上的美学和艺术创造的性质。“形式为主的文本的评价是与其美学价值以及其文体、语义及语法特征相关联的,翻译也应遵照以上特征进行。”[3]28

赖斯说:“在内容为主的文本中,形式是第二重要的,它们几乎可以被忽略,但是在文学文本中,它们却是很关键的因素。在文学文本中,主要的要求是达到相似的美学效果。”[3]33她总结说,这种文本类型理论与异化策略的联系在于,形式为主的文本是以原语为导向的文本。

赖斯说,在正常情况下,文本类型是影响译者选择适当的翻译方法的首要因素,也是客观的翻译批评应该首先考虑的。除了文本类型之外,赖斯提到,翻译批评还必须考虑对译本有制约作用的语言和非语言因素。她把语言标准和语用标准结合起来,形成了她的翻译批评理论。

三、孙致礼及张谷若两个译本的对比分析

(一)两译本忠实性的对比分析

本部分对比的两个版本是张谷若的《德伯家的苔丝》[5]和孙致礼的《苔丝》[6]。

张谷若被公认为哈代研究专家,很多论文都赞扬了他“地道的译文”的翻译主张,并广泛接受了他的版本《德伯家的苔丝》,而孙致礼也在《苔丝》译本中成功地展现了他的异化策略,对比分析这样两个译本对于研究归化和异化意义重大。

凯瑟琳娜·赖斯指出:“一旦确定了译作的文学特征之后,批评家们就开始关注第二个类别了——语言风格。这与其语言特征及其在目标语中的对等语相关,也就是说,要仔细检查翻译过程是如何用目标语呈现原作语言的独特之处的。”[3]48因此,对比分析的第一步就是两个译本的语言风格。

两个译本的一个主要的差异在于它们对四字结构和成语的使用。四字结构和成语在汉语中有很长的历史,在文学作品和日常语言中使用甚广。是否应该在英汉翻译中使用这种特殊的结构,争议很大。张谷若和孙致礼是两派的代表人物,前者支持,而后者反对。

例:Some hadbeautiful eyes,othersbeautiful nose,others abeautiful mouthand figure;few,if any,had all.(Chapter 2)[4]

张译:她们里面,有的美目流盼,有的鼻准端正,有的樱唇巧笑,有的身材苗条;但是兼备众美的,固然不能说没有,却少得很[5]。

孙译:她们有的长着漂亮的眼睛,有的生着俏丽的鼻子,有的有着妩媚的嘴巴,婀娜的身段;但是,样样都美的,虽然不能说一个没有,却也寥寥无几[6]。

哈代描述了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在修饰身体的不同部位时重复使用了“beautiful”这个词。重复法是种修辞手段,可用来创造强调和简洁的效果。张译确实呈现出了一张美女图。他使用了很多传统的汉语四字词汇来描述美貌。但是,“美目流盼”、“鼻准端正”、“樱唇巧笑”及“兼备众美”都是古典的中文词汇,读来古雅,正式而华丽。但这些词语反映的都是中国人的审美价值,哈代并没有确切地说明“漂亮的眼睛”、“漂亮的鼻子”、“漂亮的嘴巴和身材”是什么样子,所以原文读者有很大的想象空间按照自己脑海中的美人形象来构思一副美人图。

孙译中使用了很多“漂亮”的同义词来传递原文中三个“漂亮”所表达的强调的含义,诸如“漂亮的”、“俏丽的”、“妩媚的”及“婀娜的”。这些词语都是泛意词,它们与“漂亮”意义相同或相近。孙译没有将中国的审美标准强加在这些英国女孩身上。孙译在词汇层面上也没有严格追随原作,因为中国人喜欢用稍有变异的平行结构来强调某个事物。

可见合理使用中文中的四字结构和成语可以增加译本的美感,可以增补因不可译因素造成的原文本艺术效果的损失[7],但是“如果把成语或四字结构视为汉语的‘优势’,并在翻译中大量加以采用,这种做法也未必可取”[8]。也就是说,在词语的选择上不应为了发挥译语优势而过度归化,译者应该尊重原文的用词和风格,尽量异化,使译语与原文拥有相似的文学效果。

(二)读者接受度

异化策略使用不当会损害译作的读者接受度,异化表达超出读者的理解能力将致使译作无法与目标语沟通。这是异化策略这枚硬币的另一面,受到了归化派和异化派共同的关注。

1.时代因素:现代全球化语境下的新趋势

赖斯在其书中指出,翻译不仅要遵守原文本的结构、意义、词法和句法,更要遵守话语的整体含义,这包括它的语境、时代、文化,甚至是催生它的整个文明[3]68。

自从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向海外,尤其是向海外主流文化学习的需求很大。跟归化相比,异化作为一种翻译策略能更好地满足这种文化需求。即使是汉语言自身的发展也呈现出了这样两种趋势:(1)原语(比如英语)中的一些元素完全没有翻译就直接移植到了目标语(中文)中。比如,IBM,E-mail,WTO,google等很多其他的英语单词和表达都已经直接在纯中文语境下作为日常语言使用了。(2)随着国际交流的增多,英语语言和文化的模式已越来越融入我们的生活。例如,今天,如果大学的一位学者在受到表扬,被称赞“很博学,很有创意”时,他可能会自信地回答“谢谢”。但是以前,在同样情况下,学者可能会回应道“过奖了”或者“哪里,差远着呢”。

懂英语的读者群越来越大。如今,具有一定英语基础和对外国文化有基本理解的读者不再满足于通顺的译作,他们期待通过译作了解更多的外国文化。可以得出结论,随着教育水平的提高和文化交流的加深,异化译作将不会成为跨文化交际的障碍,相反它能帮助目标语读者加深对外国文化的理解,最终促进不同文化间的交流与合作。

2.中国阅读风尚的变化

阅读风尚是时代条件的一部分,它在决定一部原作或译作的可读性的诸多因素中是影响最大的。中国文学的阅读风尚在张谷若和孙致礼的时代有着很大的差异。

张谷若(1903—1994)深受《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孟子》等中国儒家经典的巨大影响,在他的年轻时代,传统的中国文化,尤其是那些古代经典依然对社会有着巨大的影响。那时,文言文主导了文学界,儒家思想和佛家思想深深地植根在文人的心中。因此,那时的读者偏爱而且更容易接受那些有浓重文言味的本国作品和译作。张谷若地道的译文在这样的语境下得以流传。

但是孙致礼出生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始于1917年的白话文运动大大缩短了文学和普通人的距离,它最终战胜了“复兴文言文,取缔白话文”的思想。

近年来,中学课本所选的大部分文章都是白话文文本,甚至连古代经典都是用白话文阐释的。对于现代中国学生和年轻人来说,古代经典就像外国经典一样,他们需要借助白话文的注解来理解其内涵。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英汉文学翻译依然采用文言风格,现代的目标语读者可能还需要另一轮的翻译,就是从文言译成白话。这与陈独秀发起的新文化运动的目标就是背道而驰的了。如果大部分中国读者无法理解译成中文的作品,这就将成为一个滑稽的翻译行为,这样的译作就是没有意义的,最终必将阻碍原作在目标语社会的流传。

例1:On these lonely hills and dales herquiescent glidewas of a piece with the element she moved in.(Chapter 13)[4]

张译:在这些矿山之上和空谷之中,她那悄悄冥冥的凌虚细步,和她所活动于其中的大气,成为一片[5]。

孙译:在这寂静的山峦峡谷中,她静悄悄地独行,与周围的环境融会在一起[6]。

张译中有两个文言表达:“悄悄冥冥”和“凌虚细步”。这样的译文不能称作是忠实的译文。“悄悄”足够传达“quiescent”的意义了。“冥冥”是负载中国文化意义的词汇,会引导读者想到佛教,而这显然不是哈代的本意。从这个意义上讲,张谷若过度翻译了“quiescent”,将自己的风格凌驾在了原作者的风格之上了。而不了解佛教的现代读者可能不理解“冥冥”的含义,这也增加了阅读理解的难度。更好的选择还是将之直译为“悄悄地”,因为这可以使目标语读者与原作的读者享有同样的阅读舒适感。

众所周知,文言文的突出特点是“言有尽,而意无穷”。所以,尽管张译只用了两个文言词来传译原文中的“quiescent glide”,但是意义却有了极大的改变。孙译本无论是在形式上还是意义上都是更忠实于原文的直译。它不需要读者作太多的联想,这样就大大减轻了读者的阅读负担。孙译本满足了现代中国读者“直接的语言风格”的阅读需求。

很多老一辈的中国作家和文学翻译家都偏爱用诗歌语言或文言语言来实现文学的“雅”。这种个人喜好应该受到尊重。但是,在英汉文学翻译中这却并不总是适宜的,因为:(1)文学的优雅不等于虚夸的词汇和短语;(2)如果原文风格简约,译文也应该用平实的语言来传译。

总的来说,并不需要对原文进行过度翻译以在译本中创造地道的中文表达。因为现代读者喜欢读较简单的读物,并且喜欢用简单的语句来阐释古代的经典。而且,现代读者是通过白话文的帮助来学习英语的。因此,古典的中文表达不会在他们的头脑中引起对英文对等词句的联想,普通读者不像特别偏爱文言表达的专业译员那样能够在文言与英文之间自由转换。

四、结论

综上所述,我们发现两位译者都考虑了对原作的忠实及其译本的可读性。总体而言,他们偏爱的策略是不同的,孙致礼译本中更常使用异化法,他的译本无论在忠实性和现代读者的接受度上显然都对张译本有所超越。

在译者所要考虑的众多因素之中,翻译策略的选择主要是由文本类型、时代条件和阅读预期决定的。因此,现代的英汉文学翻译,应该首选异化法。作为形式为主的文本类型,文学作品更要求其译作能复写出字面意义之外的风格特征,而异化策略正是作者导向型的翻译策略,它通过克服原语和目标语的差异,有意识地保留了原文的异质性,使译文在整体风格上更加忠实于原作。

目前,在中国,英汉文学翻译采用异化策略的有利因素越来越多。当前全球化的市场经济的氛围使其拥有了更加理想的读者接受度。对外经济文化交流的加强使中国读者更期待从译作中领略到异质的元素,而不再仅仅满足于通顺的译文。随着白话文和普通话的日益普及,中国的阅读风尚在向着浅近平白的趋势发展,将译文语言归化成为传统的文言文或是文学性很强的中文已不再受大众读者的欢迎。而且随着国人对英语语言和文化的不断熟悉,他们对异化表达方式的宽容度和接受能力也在加强。与此同时,孙致礼等大批异化派译论家和翻译家们也越来越关注异化译作的读者接受度,注意把握好异化策略的尺度,规避一些“伪异化”的现象,从而提高读者的阅读舒适感。

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中国的译者应该更多关注原作中异质性文化和文学手段的有效传译,努力寻求使异化译作更好地被读者接受的方法,实现异化策略的忠实性与读者接受的统一。

[1]Munday J.Introducing Translation Studies:Theory and Applications[M].London,New York:Routledge,2001.

[2]Shulttleworth,Cowie.Dictionary of Translation Studies[M].Manchester,UK:St.Jerome Pub,1997.

[3]Reiss K.Translation Criticism——the Potentials and Limitation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4]Hardy T.Tess of the D’Urberville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6.

[5]哈代.德伯家的苔丝[M].张谷若,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6]哈代.苔丝[M].孙致礼,唐慧心,译.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05.

[7]张巨,张苏杨.中国传统美学视角下英汉翻译的意境补偿[J].内蒙古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4):81-85.

[8]孙致礼.翻译:理论与实践探索[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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