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画像》中的意象探析

陆汉英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081)

亨利·詹姆斯(1843-1916)是19 世纪著名的小说家,戏剧家和文学批评家。他一生创作了22部长篇小说,130 本短篇小说,7 部戏剧和数不清的文学评论文章。他的小说以描写“心理现实”和“国际主题”(即天真无知的美国人与世故狡猾的欧洲人之间的冲突)而独成一派,同时也因为细节描写过于琐碎和缺乏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而倍受质疑。在中国,自1947 年萧乾首次撰写詹姆斯的评论文章以来,詹姆斯作品的相关研究文章并不多见。这些文章主要分析其作品中的“国际主题”和意识流写作手法。其实詹姆斯深受爱默生为首的超验主义流派的影响。F.O.Matthiessen 甚至说：“詹姆斯一家对爱默生的评论可以在人类智力进化史上自成一章。”(Stafford,1988：81)超验主义者认为大自然是人们内心世界的外在表现,世界万物都有各自不同的象征意义。爱默生曾经说过,“大自然总是带着精神世界的色彩。”(Emerson,1983：11)詹姆斯也不例外,Alexander Holder-Barell 认为“詹姆斯小说中的意象是他在作品中表达外部价值观的重要手段。”(Holder,1966：6)意象在詹姆斯的小说中的确非常普遍。比如在小说《金碗》中,有裂缝的金碗代表着夏洛蒂和爱米瑞哥之间原本和谐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后来芬妮把金碗摔成三片儿,象征着夏洛蒂,爱米瑞哥和梅吉之间的三角关系。在小说结尾,已经破碎的金碗被修复得完好如初,这表示夏洛蒂和爱米瑞哥最终战胜了金钱的诱惑和内心的恐惧而重归于好的大结局。本文主要通过对詹姆斯的代表作之一《贵妇画像》进行具体的文本分析来探讨该小说中各种意象的象征意义,从而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詹姆斯的作品。

一、建筑意象

《贵妇画像》中的建筑意象主要指该小说中不同人物的居住环境。房屋不仅仅是住所,也体现了屋主的独特个性和人格。例如：小说主人公伊莎贝儿年轻时常呆的房间很大很宽敞,但是门闩栓住了,瘦弱的伊莎贝儿不能自己打开。这说明那时她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却又在现实面前无能为力。这为后来她上当受骗埋下了伏笔。后来她来到拉尔夫的家Gardencourt,这里如同其名,象花园一样美丽,迷人和诗意,满足了伊莎贝儿的梦想和渴望,是她永远的精神家园。相反,奥兹蒙德的家Florentine Villa 令人感到窒息。小说中这样描述：这座房子外观古老,坚固,因为久经风吹雨打而破烂但是依然壮观,它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姿态。但是它这只是整个房子的面具而不是其真面目(James,1997：195)。这座房子其实生动而形象地描述了其主人奥兹蒙德的双重性格。一方面他貌似清高,过着隐士般的生活;另一方面他极度自负,以自我为中心,内心空虚而龌龊。詹姆斯通过对建筑意象的描写丰富了读者对人物的理解。

二、“明”和“暗”的意象

在很多小说中,光明象征希望而黑暗表示痛苦和绝望。《贵妇画像》中“明”和“暗”的意象也是如此。当伊莎贝儿沉浸在与奥兹蒙德订婚的狂喜中时,古德伍德先生的来访让她深感不安,好象他眼中的黑色光芒让明亮的光线瞬间变暗(1997：303)。不幸的是,黑暗已经成为伊莎贝儿婚后生活的写照。“奥兹蒙德好象把光明一点点地从家里赶走, 家已经是黑暗, 麻木, 令人窒息之屋(395)”。当拉尔夫来看望她时,她觉得“他的到来象黑暗中的一盏明灯”(400)。在小说的结尾,为了见垂死的拉尔夫最后一面,伊莎贝儿从罗马赶往伦敦。在途中,她思考过去和未来,“依稀辨别出未来漫漫人生的影子(517)”。其实未来的阴影正表明了她对未来极度悲观和茫然之情。

三、“翅膀”意象

“飞翔”象征着自由。在小说第一章,沃伯顿老爷说在他一生中应该抓住一件东西,拉尔夫建议他抓住一位好女人就可以了。沃伯顿回答说女人会被送到天上飞走的(11)。这段对话貌似与伊莎贝儿无关,其实它暗含了后面主要故事情节。沃伯顿的确想与伊莎贝儿结婚,可是她却被意外获得的巨额遗产送到天上飞走了。小说中,“翅膀”意象与伊莎贝儿紧密关联。比如：当伊莎贝儿说她喜欢自由,渴望得到自由时,古德伍德先生心里认为“伊莎贝儿有双翅膀,她说话时好象一对完美无暇的翅膀在微微震动”(149)。又比如：当拉尔夫成功劝说父亲留给伊莎贝儿巨额遗产之后,伊莎贝儿惴惴不安。拉尔夫建议她“张开你的翅膀,飞离地面,这样做准没错的”(206)。后来,当拉尔夫听说她与奥兹蒙德订婚的消息,他极度悲伤地说,“在我看来,你可以在蓝天翱翔,掠过无数男人的脑袋,高高在天上飞翔,突然有人向你丢个掉了色的玫瑰花苗,你就扑通落下地了。”(318)在拉尔夫看来,伊莎贝儿为了奥兹蒙德而放弃了她一向珍惜的自由根本不值得。既然伊莎贝儿已经回到地面上了,她的自由也随之结束了。当沃伯顿告诉她拉尔夫快死了时,她想立刻去看望他,但是她不能,“她坐在那儿,象一只翅膀被捆住的鸟儿”。(354)这时伊莎贝儿的翅膀已经被修剪了,她再也无法展翅飞翔了。

四、物品意象

伊莎贝儿的婚姻生活远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奥兹蒙德并不是他婚前表现的那么清高脱俗。他的确很有品位。个人形象展示完美无缺。但是在他眼里只有自己,其他人都是为他服务的,他的家人也只是他收藏的艺术品,有利用价值时拿来把玩提升自我形象,否则弃如敝屣。奥兹蒙德对待女儿潘西就如同“一幅未完成的珍贵的画儿,他更关注的是最后几笔是否精彩”(491)。潘西自小在修道院长大,温顺听话,连麽麽都认为对她的教育已经完成了。奥兹蒙德接出潘西,利用她精心塑造慈爱的父亲形象诱惑伊莎贝儿上钩。后来明明知道贵族出身的沃伯顿喜欢伊莎贝儿,仍然逼迫伊莎贝儿利用沃伯顿对她的好感,设计让沃伯顿娶潘西!伊莎贝儿拒绝合作,计划失败之后,奥兹蒙德恼羞成怒,居然又把无辜的潘西送回阴冷寂寞的修道院! 对女儿如此,对旧情人梅尔夫人(潘西的娘)更加不堪了。在他看来,梅尔夫人只是一个布满裂纹的破旧的陶制盘子(350)。他当然不会与梅尔夫人结婚。因为“他的妻子应该富于才思,不能象只陶土烧制的盘子那样粗俗,而应该象只银盘那么精致。当他把他睿智的思想象水果一样装入银盘时,它会把它们点缀得绚丽多彩, 因而, 他们的谈话也象甜点那么诱人。”(366)。相反伊莎贝儿既有银子的价值(一大笔遗产)又有银子的光亮(聪明漂亮),所以他才屈尊伙同情妇梅尔夫人捕捉伊莎贝儿这只天真的小白兔。当伊莎贝儿最终得知真相,她感觉非常痛心,“他们利用她就象利用一个木制的带有铁柄的工具,只求便利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情”(502)。通过这一连串的物品意象,詹姆斯生动形象地展示出奥兹蒙德冷酷自私的内心世界。

五、毒蛇意象

在伊莎贝儿与奥兹蒙德结婚之前,天真的伊莎贝儿认为“他是欧洲第一绅士(243)”。的确,那时奥兹蒙德虽然贫穷但是品位不俗,清高自傲,蔑视金钱权贵。其实那只是他苦心经营的美好形象,当真相大白之后,伊莎贝儿才意识到奥兹蒙德只是一条“隐藏在花丛中的一条毒蛇”(396)。詹姆斯运用花丛中的毒蛇意象把邪恶的奥兹蒙德刻画得入木三分。

六、“手”意象

伊莎贝儿上当受骗嫁给奥兹蒙德原因有三：其一伊莎贝儿自己太过天真浪漫;其二,奥兹蒙德的成功伪装;其三,梅尔夫人的精心策划。詹姆斯在小说中多次刻画梅儿夫人的手部特写。当伊莎贝儿还是一位贫穷的年轻女孩时, 梅尔夫人白皙而纤细的手指优雅地在钢琴上轻轻掠过,留下一串串美妙的音符。伊莎贝儿情不自禁把她当作偶像来崇拜。当梅尔夫人得知伊莎贝儿意外获得一大笔遗产时,一贯优雅的她顿时失态,嚷道：“多么聪明的小东西呀(184)”,话音未落,急忙用优雅的手指捂住嘴巴。由此可见梅尔夫人对金钱的贪婪之心,也为故事的发展埋下了伏笔。随后,梅尔夫人屡次在伊莎贝儿面前提到她的老朋友奥兹蒙德,称赞他非凡的个人魅力,从而引诱伊莎贝儿开始关注奥兹蒙德。梅尔夫人介绍他俩见面之后又积极充当奥兹蒙德的说客,终于伊莎贝儿掉入了梅尔夫人精心设计的婚姻陷阱。等伊莎贝儿得知真相后,梅尔夫人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恨。詹姆斯充分运用梅尔夫人的手部特写形象地说明伊莎贝儿的悲剧是梅尔夫人一手策划的,图谋的就是伊莎贝儿的巨额财产。

总之,在《贵妇画像》这本小说中,詹姆斯精心安排各种生动而贴切的意象来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和行为特点。对这些赋予深意的意象的正确解读,有助于读者更好地鉴赏詹姆斯作品的艺术魅力。

[1] Emerson, Ralph Waldo.Essays and Lectures[M] .New York：the library of America,1983.

[2] Holder-Barell, Alexander.The Development of Imagery and its Functional Significance in Henry James' s Novel[M] .New York：Haskell House, 1996.

[3] James, Henry.The Portrait of a Lady[M] .London：the Penguin Group,1997.

[4] Stafford, William T.Emerson and the James Family[A] .Edwin Cady.On Emerson[C] .Durham：Duke University Press,1988.8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