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宏
(淮北师范大学 数学科学学院,安徽 淮北235000)
思想及思想解放的历史作用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古今中外发生的重大经济社会变革都可以找到其重要的思想根源。如果说过去30多年中国的改革以思想解放为前导,那么当前中国的改革攻坚要想取得实质性进展,也必须冲破旧思想旧观念的束缚,必须进行思想大解放。党的十八大报告论述了一系列新思想、新论断,体现了党的重大理论创新和理论总结。
纵观近年来舆论界关于思想解放的文章,能够从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关系的层面来揭示思想解放重要性的不多,把思想解放与深化改革结合起来,从制度创新层面来讨论思想解放的文章更是凤毛麟角。当今中国的时代背景是改革和体制转型,把思想解放与深化改革结合起来,从制度创新层面来讨论思想解放,才能深刻认识思想解放对于当今中国改革的重要意义,从而才有可能通过深化改革来为思想解放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思想等社会意识是客观事物在人脑里留下的概括的形象,是客观存在反映到人的意识中经过思维活动而产生的结果。
唯心主义对思想有不同的看法。如在柏拉图的哲学中,思想是指永恒不变的为现实世界之根源的独立存在的、非物质的实体,个别的事物只是其“摹本”或“影子”。康德将思想称作“纯粹理性的概念”,指从知性产生而超越经验可能性的概念,是理性所追求的最高、最完整的统一体。黑格尔认为,思想是“自在而自为的真理——概念和客观性的统一”。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在黑格尔看来,“他头脑中的思想不是现实的事物和过程的多少抽象的反映,相反地,在他看来,事物及其变化只是在世界出现以前已经在某个地方存在着的,‘观念’的现实化的反应”[1](P68)。唯心主义经验论者贝克莱否认思想来源于客观存在的事物,认为外界事物是“观念的集合”或“感觉的组合”。以上唯心主义哲学对思想的认识,是立足于意识第一性,物质第二性的,因而与辩证唯物主义关于观念的认识是根本对立的。马克思指出:“观念的东西不外乎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2](P112)毛泽东认为,思想是属于理性认识,人在社会实践中“感性认识材料积累多了,就会产生一个飞跃,变成了理性认识,这就是思想。”[3](P 383)
根据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政治、法律制度和设施成为政治上层建筑,政治、法律、宗教、艺术、哲学等各种观点的观念体系,称为思想上层建筑。政治上层建筑和思想上层建筑作为上层建筑的两个组成部分具有不同的作用和特点。前者具有强制的职能,后者具有教育的职能,前者一经建立便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后者则比较活跃,并不断变化发展。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起着能动的反作用。从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关系可知,任何思想的产生和形成,都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经济社会发展的产物,并随着这些客观经济社会条件的变化发展而变化发展。列宁指出:新的社会思想和理论,只有在社会物质生活的发展向社会提出新的任务之后,才会产生。
从人类发展的历史来看,原始社会后期,由于社会生产力有了较大发展,简单的原始的商品交换(物物交换)开始出现,于是“交换”的思想观念在人们的头脑里逐渐形成。在欧洲封建社会,人们的生产主要寄希望于风调雨顺,依赖于上帝(神)的意志,因此,那时的意识形态如经济学、哲学、宗教、艺术等都带有神学的观念。这种观念长期统治人们的头脑,束缚人们的手脚,甚至整个中世纪。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由于生产力获得了巨大发展,资本主义的政治上层建筑得到全面加强,思想上层建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大批思想家及其思想都产生于这个时代,为摒弃封建主义的旧观念,树立资本主义新观念起到了重要作用。文艺复兴是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引起的一场思想大变革,是新兴资产阶级人文主义思潮和自然哲学中的唯物主义思想兴起的伟大思想解放运动。恩格斯在论述文艺复兴时指出:“这是一项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巨人——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
当然,思想、观念等作为社会意识,它们和以经济发展水平为主的社会存在不完全同步,因为旧的物质基础消灭之后,旧的社会意识不可能立即消失,而新的社会意识只有在社会存在的发展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后才可能产生。于此同时,社会意识的发展与社会经济的发展水平存在不平衡性,历史上许多经济上落后的国家,在思想领域内却超过了经济上先进的国家。但是,先进的社会意识之所以在经济上较落后的国家或地区出现,仍然要以经济发展的一定水平为前提。马克思指出:“我们判断一个变革时代不能以它的意识为根据;相反,这个意识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实冲突中去解决。”[4](P58)过去30多年我国改革开放取得的巨大成就,首要的是因为改革解放了生产力,推动了我国社会经济的向前发展。这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物质资料生产方式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决定性力量的原理。
恩格斯指出:虽然物质生活条件是原始的起因,但是这并不排斥思想领域反过来对这些物质条件起作用。在当今社会大变革时代,加强舆论导向,解决人们思想领域深层次问题,从而引发人们强大的思想动力,这对于推进改革变得尤为迫切。
人们思想上习惯于政治上层建筑的反作用,对思想上层建筑的反作用往往认识不够。“大跃进”时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思想曾使我国的经济发生了大倒退;十年“文化大革命”时期,我们批判利润挂帅、唯生产力论等思想,搞以阶级斗争为纲,几乎把我国经济推到崩溃的边缘,这些都是思想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巨大破坏作用。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
首先,建国初期,我国面临国内外的政治经济压力,巩固政权和社会主义制度成为头等大事,没有注意到思想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重要巩固作用。
其次,马列主义是指导中国革命胜利的思想理论基础。由于我们用僵化的思想态度对待马列主义,致使我们的观念思想长期得不到更新,思想上层建筑不能根据经济基础的发展变化而进行相应的发展变化,从而束缚了经济基础的发展。
第三,由于受苏联高度集权计划经济体制的影响,我们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难以接受先进的思想观念,不能对经济基础起到促进作用,使得陈旧、落后的思想观念对经济基础起到阻碍和破坏作用。
第四,思想上层建筑是无形的东西,政治上层建筑是有形的事物,前者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不易察觉,而后者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容易被发现。
以上原因使我们对思想上层建筑的反作用认识不足。总结沉痛的历史教训,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以沉重代价扭转了这种局面,为思想上层建筑能够促进经济基础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思想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可归结为促进作用和阻碍作用。斯大林指出:“有各种各样的社会思想和理论。有旧的思想和理论,它们是衰颓的、为社会上衰颓的势力服务的。它们的作用就是阻碍社会发展,阻碍社会前进。也有新的先进的思想和理论,它们是为社会上先进的势力服务的。它们的作用就是促进社会发展,促进社会前进,而且它们逾是确切地反映社会物质生活发展的需要,它们的意义就愈大。”[5](P642)
先进的思想、观念等对既有的经济基础的巩固、发展和促进作用已得到世界历史事实的证明。我国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经济体制观念的转变迅速促进了我国改革开放的发展。
虚假、陈旧、落后的思想、观念等,对经济基础具有直接的阻碍作用,甚至造成巨大的危害。恩格斯指出:“形形色色的虚假观念,大都只有否定性的经济基础。”[4](P68)例如,我国“文化大革命”期间流行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是一种没有现实经济基础的虚假的思想观念,这种虚假的思想观念对我国生产力造成了空前的破坏作用。与虚假的思想观念不同,陈旧、落后的思想观念产生于一定的经济基础,但由于它不是新的先进的而是陈旧的、落后的,因此它对经济基础的发展也造成极大的阻碍作用。
我国建国至改革前的30年,建立了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但这期间我国经济发展也遇到了许多挫折。其根本原因是思想、理论上盛行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使人们的思想、观念僵化了。十年“文革”结束后,我们党和国家进行了“拨乱反正”。这个“乱”,归根结底是思想上、理论上的乱,思想、理论问题不解决,其他问题就无从谈起。例如我国的农业生产承包责任制经过了几起几落,直到确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才冲破禁区,使包产到户成为席卷全国的改革潮流[6]。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到党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确立,无疑都是解决思想上的问题。
我国改革开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从更深层次上看,是用新的思想、观念启迪了备受传统计划折腾的国人,从而使国人第一次实事求是地立足于自己的国情搞经济建设,并以卓越的成就自主地融入世界经济潮流。回顾改革开放以来的30多年,从1978年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以及党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确立,到1992年党的十四大确立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15年是20世纪中国的一次重大历史转折,是中国人思想获得大解放的15年①。这场思想解放运动,以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为开端,以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目标模式的建立为最终落脚点,从而推动中国社会经济向前飞速发展。
可见,我国的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体制目标的确立,是伴随着思想解放的步伐走过来的。今后的改革深化和体制转型也要以思想解放为先导。
一个时代和那个时代的发展与进步,造就了具有那个时代特点的思想和文化,造就了那个时代先进的思想家,而一个时代先进的思想家及其先进的思想都使那个时代走得更快,更合理,更灿烂。“事实上统治这个世界者,就只是这些思想而已。”[7](P330)没有产生优秀思想家和先进思想的时代,这个时代必然变得暗淡无光。因为思想是我们前进的导航器,是我们少走弯路、减少代价的法宝。
目前阻碍我国改革深化和体制转型的除了经济基础薄弱之外,人的思想观念等落后于改革实践的需要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如果说以前的思想解放是要冲破“两个凡是”和确定市场经济的改革目标,那么当前的思想解放则是为改革的深化创造体制机制环境——这些体制机制涵盖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党的建设等方面,就是为市场经济提供支持的制度平台,就是要建立公平竞争的社会环境,打破行政性垄断,消除既得利益集团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基础,就是政府权力部门“革自己的命”。
总之,社会大转型时代,应该是人的思想最活跃的时代。思想贫穷不可能建成市场经济,处于社会大变革时代的当今中国,迫切需要思想大解放,迫切需要造就一个思想上理论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这是我们这个变革时代的客观要求。
作为社会意识的思想,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程度取决于其作用范围的大小、时间长短以及掌握群众的广度和深度。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不可否认,先进的思想其作用会不断增强,会越来越多地“掌握群众”,因为它代表了事物发展的正确方向;落后保守的思想其作用不会消弱,会越来越多地失去群众,因为它违背事物发展的方向。我们必须用全面的发展的观点去看待思想解放,坚持用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原理去理解思想及其思想解放的作用;当我们强调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时不能忽视思想上层建筑的反作用,强调思想上层建筑的反作用时一定要坚持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在这个问题上,要反对两种错误观点。一种是庸俗的经济决定论。这种理论片面强调经济的决定作用而完全否认思想上层建筑的反作用,认为经济发展就是一切,否定理论、思想、观念的重要作用。另一种是思想、观念决定论。把思想、观念夸大为决定作用,认为只要“解放思想,观念更新”一切问题就可以解决,完全无视经济的决定作用。
从当前我国改革和体制转型的大背景来说,创新思想解放的制度环境显得十分迫切。惟有源头活水来,要确保思想的“源头活水”,要确保思想解放永不停止,就必须创造放活思想的制度环境。
过去我们存在思想僵化,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由于我们的相关管理体制僵化,这种管理体制目前还在起作用,还在禁锢人们的思想、言论和行动。因此,要做到真正的解放思想,要真正使思想解放成为改革和发展的永续动力,就必须在推动经济改革的同时,加大政治体制、社会体制、文化体制的改革动力。与其每当我们需要解放思想的动力时才大规模地动员全国上下解放思想,不如通过制度创新来建立相关的制度保障,在此基础上健全和完善放活言论、放开舆论的体制机制,使人们具备与市场经济发展要求相适应的一个现代公民应有的现代社会思想意识。这样,我们在这方面付出的社会成本就要小得多,获得的社会效益就要大得多。放活言论、放开舆论,是思想解放的重要前提。平时就让大家大胆说话,畅所欲言,在制度上确保人们能够发表各自的见解,造就思想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这样才能形成适合变革时代要求的思想上的“源头活水”。思想上理论上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既是社会进步的体现,同时又是推动改革的重要前提;制度保障是根本的保障,是其他一切保障的基础。制度创新和制度保障是防止将解放思想口号化、空洞化的根本保证。只有从制度上确保放活言论、放开舆论,才有思想活跃局面的出现,从而才能真正形成推进改革的强大思想动力。宪法赋予了公民言论自由的权利,党的十七大报告也明确提出保障人民群众的表达权,要“拓展民主渠道,保障人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8](P29)党的十八大报告强调,“人民民主是我们党始终高扬的光辉旗帜。要不断推进政治体制改革,保证人民依法享有广泛权利和自由。”[9]这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基本要求,也是创新放活思想制度环境的重要保障。
注释:
①有不少文章以1978年和1992年为标志分为两次思想大解放,这与笔者提出的从1978年至1992年这15年是中国人思想获得大解放的15年,两种说法本质上一致,只是研究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1]马列著作选读.哲学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毛泽东著作选读(甲种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4]马克思恩格斯书简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3.
[5]斯大林.列宁主义问题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3.
[6]戴园晨.转轨经济和经济转轨 [J].改革,1998,(6):69-74.
[7](英)凯恩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8]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9]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N].光明日报,2012-11-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