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屋礼子教授谈“日本报社20世纪前半期东亚问题调研机构与人脉”

2013-08-15 00:52吕艳宏
新闻与传播评论(辑刊) 2013年0期
关键词:支那土屋东亚

□ 吕艳宏

按:本文为土屋教授在2013年3月16日“北大新闻学茶座”(27)上的主讲内容及她和与会者的互动记录。

土屋礼子,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学术研究院教授、早稻田大学20世纪媒体研究所所长。研究领域为媒体史、历史社会学等。主要著作有《大阪的锦绘新闻》、《大众报纸的源流——明治时期小新闻的研究》和《从对日传单解读太平洋战争》。

卓南生(北大世界华文传媒研究中心学术主任、“北大新闻学茶座”主持人):我们北大新闻学茶座第二十七次活动现在开始。土屋老师的主讲题目是:“日本报社20世纪前半期东亚问题调研机构与人脉。”土屋老师和我是老朋友。20多年前土屋老师还在一桥大学山本武利教授的指导下攻读博士课程时,曾在日本新闻学会作了一次出色的报告,当时大家都认为她是颇有潜力的学者。现在,土屋教授在早稻田大学任教。早大新闻系实际上是在1969年就关门大吉了,我是早稻田大学新闻专业的最后一届毕业生,所以,对早大新闻系有着较特殊的感情。我们新闻专业的毕业生曾成立同窗会,每五年召开一次会议,要求校方复办新闻系。前几年,校方终于在政治经济研究院里设立了新闻学方向的课程。尽管这和我们新闻系毕业生的要求相差甚远,但同窗们还是挺高兴的。另外,土屋老师的研究跟我有相似之处,都是搞新闻史。新闻史在日本跟中国一样都是冷门,所以,我们新闻史研究者彼此都认识,并都相互关心对方的研究动向。土屋老师的研究是从明治时代有关日本大众报纸的源流着手进行的,这是她博士论文的课题,据说中文译本很快就将面世。另外,她最近的成果是有关太平洋战争期间传单的研究,这是一个值得大家关注的研究课题。今天的翻译者是北京大学日语系博士生葛奇蹊同学。

接下来就请土屋老师主讲。时间具体安排如下:前一个小时交由土屋老师,然后休息大约十分钟,剩下的时间则是互动。

一、研究缘起

土屋礼子:大家手头可能都有我草拟的提纲了。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日本报社20世纪前半期东亚问题调研机构与人脉”。主要内容是围绕着二战之前,也就是上个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期间,日本报社所设的一些有关东亚的组织以及它当中一些人员的活动情况。我选择这个题目,是跟我的专业背景有关系的。我是研究新闻史出身的,主要是研究从19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明治时代的日本新闻史。从这个时期到之后的一段时间,日本的新闻业界有很大的发展,首先是大众化,然后是产业化,相关的企业也发展起来。但与此相对比,中国的新闻业似乎没有太大的发展。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时候,也就是清末民初的时候,有不少中国知识分子来到了日本,于是,日本出现了不少熟悉日、中两国媒体的人士。另外,日本人也接踵而来,在中国发行报纸。我对此动向非常关心。

对于20世纪20年代以后日本人在中国或东亚出版、发行报纸的研究著作是有一些的。这些研究在范围上涵盖东亚的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天津、上海等地域;出版媒体的使用语言既有日文,还有中文等。但是,深入的探讨研究著作,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研究薄弱的理由大体上有两个:一是,系统保留下来的报纸和杂志的一手资料较少;二是,对当时的日本媒体,尤其是在中国出版、发行的媒体的评价比较低。也就是说,协助日本发动战争和宣传日本帝国的“大东亚共荣圈”的新闻媒体被认为是国策媒体,是没有研究价值的。我也因此对于30年代到40年代的报纸没有进行直接研究的决心。所以,我做了如下这样一个课题,就如刚刚我给大家传阅的那本书中所写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盟军针对日本军制作的传单研究。我走访了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等国家搜集相关资料,并就“对日心理战”是怎么回事进行了分析。通过这些资料,我也知道了盟军是怎么对日军进行心理战的。二战结束后,美国政府为对占领下的日本进行“民主化”改造,不仅搜集了许多关于日本的信息,也获得战时日本外务省、“满铁”和军部关于中、朝等殖民地的大量情报。这些情报最主要的来源就是当时日本报社及其相关情报调查机构有关这些殖民地的调查记录。这个领域的研究者历来都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当时媒体如何报道战争。但我觉得这还不够,我想进一步探讨当时的日本报社是如何设立这些情报调查机构的,又是怎样收集资料的。由于这方面的资料收集还比较少,还不够充实,我今天只能以阶段性成果发表的形式来汇报一下我的研究状况。

大家看一下提纲,我要讲的第一个问题是:日本报社的亚洲报道和对亚洲的认识。要想了解这个问题,我觉得有必要先了解从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日本报社所设立的有关东亚研究部门。比如除了“东亚调查会”这样的情报机构外,还有负责新闻报道、广泛分布在中国大陆的“东亚部”。大家可以注意到“东亚”这个词,本来在20世纪10年代的大正时期设立时叫做“支那部”,后来才改成了“东亚部”。之所以更名,跟他们对亚洲认识的改变不无关系。

当时日本各大报社在大陆各地设立了很多分社,时间是20年代到30年代之间。关于“支那部”改成“东亚部”的具体原因,我的调查还不是很充分,但我想提醒大家注意一下:“东亚部”不是在1945年日本战败后就自然消失了,它一直存续到1949年。接下来,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是与东亚相关的情报调查机关。《每日新闻》设立了“东亚调查会”,《朝日新闻》设立了“东亚问题调查会”。《每日新闻》的“东亚调查会”始于1929年,1945年自动解散。它的后身叫“亚洲调查会”,主要是由“东亚调查会”出来的这些人成立的。《朝日新闻》的“东亚问题调查会”在1934年创立,由时任主笔绪方竹虎提倡建立。这两个组织的主要工作不是报道新闻,而是搜集大陆方面的信息来进行分析和讨论,同时也包括出版活动。

二、每日新闻社与“东亚调查会”

每日新闻社的“东亚调查会”,创立于1929年,发起人是时任每日新闻社的社长本山彦一,同年7月27日在东京开始活动。在同年的元旦当天,每日新闻社就提出了两个构想,一个是设置东亚调查会,另一个是开展健康增进运动。这两个构想的理念是新闻组织除了重视报道之外,还可以从事其他为社会贡献的活动。“东亚调查会”的基本任务是作为对东亚各方面问题进行调查、研究的一个特殊的机关,广泛委托各方的有识之士担任顾问和评论员。为什么要设立这样的一个机关呢?因为,当时的政府和政党忙于政治斗争,“东亚调查会”是为了“东亚百年国策的树立”而设立的。当时,日本国内的政治情况不是很稳定,共产党活动比较活跃;此外,军部也逐渐掌权。

“东亚调查会”列了许多章程,也许大家看了会有更深一层的认识。第一条是在总部内部设置调查会;第二条是,东亚调查会对东亚各国范围内与日本有紧密利害关系的各种问题进行调查研究,并根据需要公开研究成果。目的包括以下几项:除了要普及与东亚相关的知识以外,对与该会立场一致的个人或团体提供适当的协调与援助,向当局提出建议或唤起舆论关注,通过实际手段获得效果。这里提醒大家注意:如何“通过实际手段获得效果”,这是比较关键的一点。第三条写到,本调查会的主张和活动与《大阪每日新闻》、《东京日日新闻》、《英文大阪每日新闻》和《东京日日》等报社无关。第三条中提到了四个报社,其实它们是一个组织。章程上虽然明确表示与报社无关,但实际上是有联系的,并接受其资助。第四条就清楚指出该会的本部设在大阪每日新闻社内。第五条规定正、副会长由每日新闻社董事会推荐,专任理事也是由董事会来推荐。宣称跟每日新闻社没有关系,但正、副会长却由每日新闻社推荐,两者的关系耐人寻味。

调查会会长从一开始就由本山彦一担任,他去世后则由德富苏峰接任,但并非是会长,而是以顾问的形式来参与的。当时的专任理事是楢崎观一,常任理事为黑田乙吉,主事是松本枪吉和引田哲一郎。关于这些人物,接下来我还会作介绍。至于该会的理事,则包括每日新闻社东亚部部长田中香苗、西部东亚课长高桥公彦、出版次长马场秀夫,还有战后非常有名的日本思想家丸山真男的父亲丸山干治,他是客座研究员;此外,还有论说委员森正藏。顾问共有14名,评论员有38名,其中包括陆军大将宇垣一成、每日新闻社社长奥村信太郎和近卫文麿公爵、光永星郎贵族院议员等军部和新闻社的人以及议员等。我们从中能看出报馆与政府官员、议会和军部有着密切的联系,这对他们各自的工作也是比较有利的。

东亚调查会究竟做了哪些工作呢?我的调查迄今为止可以列出以下几条:

首先是提出问题让大家进行讨论,然后做出建议和决议。其中有一条建议是“在中国动乱期确保海陆交通等四项”。1931年9月,该会又提出“主张日本在满洲的自卫权”的建议;1932年9月提出了“排斥国际联盟的干涉”。看了这些建议,不难看出调查会和当时日本的国策是并行不悖的。

其次,是出版刊物。目前总体情况还在调查中,我暂时列出一些。比如,1933年出版了《围绕支那满洲的各种问题》这样的手册;德富苏峰主办的杂志《东亚问题研究》,从1940年创刊开始到1942年一共出了6期。前面介绍过的几位主要的理事们也投稿给该刊。这份刊物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宣传“大东亚共荣圈”的思想。后来又发行了叫《东亚调查会》的手册,主要内容是有关亚洲各地域的问题,比如,1942年的《焦点下的北方问题》;1943年的《南方报告》,内容着重探讨当时苏门答腊军政统治面对的各种问题以及爪哇岛建设的问题;1944年出版了《支那问题解决的途径》。

此外,东亚调查会还做了很多工作,详情有待我进一步调查和研究。就记载来看,这个组织在1945年8月以后就自然解体了。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些组织中的一些人,他们不但活跃在战争时期,在战争结束之后他们仍然留在媒体工作。

下面我举一个例子,具体人物是曾任每日新闻社东亚部部长的田中香苗(1904—1985)。他在日俄战争时期的1904年,出生在日本的香川县。后来在日本人于上海建立的东亚同文书院学习,毕业后曾教授中文和中国的文化。这个学校培养了很多在亚洲地区活动的日本人才。东亚同文书院在日本战败后就自然消失了。它与日本爱知县的爱知大学是很有渊源的,爱知大学创立时要以东亚同文书院来命名,但未获得GHQ(盟军总部)的许可。田中香苗在东亚同文书院毕业后,曾担任每日新闻天津支局员;接着又到奉天当了特派员,写了《现代支那的变更过程》(1938年)、《东亚的开展及支那的史观》(1939年)和《汪兆铭与新支那》(年?)等著作;其后,成为每日新闻的东亚部部长。1949年,他又担任了综合技术调查室的室长,曾经参与创建《每日新闻》东京广播电台。他接着分别出版了《新闻和新闻记者》(1949年)和《从军记者:日本战争外史》(1965年)两本著作。1956年成为每日新闻社的董事;1961年任每日新闻社董事社长和编辑主管;1964年成为“亚洲调查会”的副会长。1968年任会长主笔,70年代担任代表董事社长,他的活动时期十分长。1987年有一本传记出版,名字是《回顾田中香苗》。

另一个值得向大家介绍的人物是楢崎观一(1885—1965)。他主要是从事朝鲜问题的研究,代表作是《满洲、支那、朝鲜:新闻记者30年》(1934年)。战前他在“满洲”、朝鲜和中国十分活跃,是这方面的专家。楢崎观一的其他著作还有:《朝鲜最近史》(1912年,共著)、《欧战后的支那》(1921年,译著)、《兴亚建设的基础知识》(1940年)、《大陆行路》(1943年)和《新闻记者五十年》(1955年)。关于楢崎观一,以后我还会作进一步调查。

马场秀夫(1901—1979)是对苏联问题比较熟悉的记者。他的著作有:《实地观察下的苏联》(1934年)、《大东亚战争和国际形势的展望》(1942年)和《苏联的潜力》(1943年)。

松本枪吉主要关注中国方面的问题,写了很多关于中国的书。他的著作有:《支那的政党》(1919年)、《各国在支那的权益》(1941年)、《支那问题的解剖》(1942年)、《支那的保甲制度》(1943年)、《毛泽东传》(1946年)和《中国人的特性和生活》(1947年)。

黑田乙吉(1888—1971),出生在福冈县,毕业于熊本师范学校。那个年代的记者和新闻业界人士,出生于九州的非常多,从事商业活动的也多出生于九州。黑田乙吉比较崇拜列夫·托尔斯泰,在学习了俄语之后前往苏联。他首先担任了大阪每日新闻的通信员,1917年成为莫斯科的特派员并且报道了十月革命。他1920年出版了《令人头疼的苏联》,并对西伯利亚出兵问题进行了报道;担任哈尔滨、莫斯科特派员期间,完成了关于风俗水土与产业方面的著述(1922年);接着出版了《关于1937年的北冰洋工作》(1938年)。返回每日新闻本社后,黑田乙吉撰写了《苏联塑像》(1948年);1951年他成为国会图书馆特别调查员,译有《特鲁斯特依人生读本:永远的灯火》(1968年)。曾任苏联研究会的专务理事。在东京大学设有黑田乙吉文库。

中保舆作主要研究朝鲜问题,也写过中国的报道,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他的著作有:《满洲国皇帝:新帝国创建秘史》(1935年)、《是红色亚洲还是防共亚洲》(1937年)、《汪兆铭和新中央政府》(1939年)、《最近支那共产党史》(1940年)、《大东亚共荣圈的基本理念》(1941年)、《新朝鲜的政治形势》(1946年)、《韩国的政变和实际情况》(1960年)和《日韩新时代》(1965年)。

橘善守(1907—1997),曾任每日新闻天津分社的论说委员长。后来写了《应邀看到的中国》(1956年)。1956年获得沃恩上田纪念国际记者奖。

吉冈文六出生于熊本县,是东亚同文书院的毕业生。担任过每日新闻北京通信部员,后转战北京、上海,当过东亚部部长和编辑局长。二战之后,辞职归乡,1946年去世。据说他辞职是为了对日本战败负起责任。

村上刚也是出生于熊本县,东亚同文书院毕业。他当过每日新闻社南京分社社长、上海分社社长、东亚部部长和论说委员。

村田孜郎(?—1945),出生于日本的佐贺县,毕业于东亚同文书院。担任过大阪每日新闻社上海分社社长,其间出版了《支那的左翼战线》(1930);后来成为东京日日新闻社的东亚课长。著作有:《蒙古风云》(1936年)和《宋美龄》(1939年)。后来担任过读卖新闻社的东亚部长和上海汉奸“市政府”的顾问。他翻译了不少中国名人的著作,包括蒋介石、郭沫若等。

以上介绍的是每日新闻社东亚调查会一些成员的情况。

三、朝日新闻社与“东亚问题调查会”

朝日新闻社的东亚问题调查会在1934年9月成立。这个调查会是根据前一年视察过中国东北三省和华北地区的绪方竹虎的构想设立的。它成立的目的是想成为与陆海军、“满铁”、大企业一起研究东亚问题的智囊机构。“东亚问题调查会”的首任会长是战后遭到远东法庭审判的战犯下村宏,他曾是台湾总督府的民政长官,后历任朝日新闻社副社长、贵族院议员、NHK会长和情报局总裁,战后则成为拓殖大学校长。调查会的干事神尾茂和常任干事大西斋、太田宇之助、嘉冶隆一、波多野乾一等人,也有相似的经历:战前大都曾在东亚同文书院学习,毕业后进入朝日新闻社前往中国北京、南京、上海等地担任特派员,后成为东亚部部长或论说委员,与军部、满铁、外务省来往密切,战后依然活跃在日本的媒体、官方机构或教育领域。

东亚调查会在1940年废除了,名字改为“中央调查会”,实际做的工作没有改变。有关它初期的活动还不太清楚。该会初期的刊物,比如《朝日东亚年报》,信息量非常大,可以说搜集了中国各地及周边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地理、交通、人口等各方面的数据,并进行了理性和冷静的分析。

接下来该介绍的是《朝日东亚报告》,一共有五篇文章。第一篇是《香港与海南岛》;第二篇是《满洲》;第三篇是《支那的租借》;第四篇是《北洋渔业》;第五篇是《蒙疆》。它也是搜集亚洲地区的数据资料的情报组织。

《最新支那要人传》这部著作记录了350名人物的活动,通过照片的方式对每个人进行详细的介绍。这些工作是朝日新闻社记者协助完成的,由此可以看出朝日新闻社记者收集信息的能力。

下面来介绍一下东亚调查会的组织成员。绪方竹虎(1888—1956),出生于福冈的修猷馆。修猷馆曾先后向中国派出了许多想研究亚洲情况的志士。他后来进入大阪朝日新闻社,先后担任过政治部长、“支那部长”、常务董事和主笔等职务。在“二二六”事件后,朝日新闻社被军部袭击,他负责和军部进行谈判。后来进入政府担任国务大臣兼情报局总裁,1946年被免除公职。但1952年他当选了众议院议员,并创设了内阁总理大臣官房调查室,是战后日本情报机关的创始人之一。

下村宏(1875—1957),东京帝国大学毕业后进入递信省工作。1915年任台湾总督府的民政长官。1921年进入朝日新闻社,1930年升任为副社长,其后任贵族院议员;1943年出任日本放送协会NHK的会长,1945年任情报局的总裁。1946年被免除公职,后来担任拓殖大学的校长。

神尾茂,早稻田大学毕业后到东亚同文书院求学。接着担任朝日新闻社的南京通讯员,后来被调回到大阪朝日新闻社,先后担任北京特派员和上海特派员以及东亚部长职务。与军部的情报机关颇有来往。

大西斋(1887—1947),出生于福冈修猷馆,后来到东亚同文书院学习。1911年加入大阪朝日新闻社,1917年任上海特派员,1919年任北京特派员,1925年任“支那部”部长,1929年任伦敦特派员。后来担任论说委员。1934年任东亚问题调查会常任干事。1939年升为副主笔,1945年担任论说委员室主干,1946年从朝日新闻社退职。

太田宇之助,1917年进入朝日新闻社。曾任朝日新闻社上海分社社长。他的著作有:《济南事变的真相》(1928年)、《新支那的诞生》(1937年)、《和中国相处50年》(1977年)。太田宇之助日记保存在横滨的资料馆,很多人在研究他的日记。他写过不少关于中国的著作。战后其后人将其私宅献出,建立“东京都太田纪念馆”,为中国留学生提供住宿。

尾崎秀实(1901—1944),东京帝国大学毕业。1926年进入东京朝日新闻社的社会部;1927年进入大阪朝日“支那部”,担任过上海特派员;1932年进入大阪本社的外报部;1934年进入东京朝日东亚问题调查会;1937年参加了昭和研究会后退出朝日新闻社;1939年成为“满铁”调查部的嘱托。因为卷入“佐尔格”红色间谍事件,1941年遭到逮捕,后被处刑。关于“佐尔格事件”,美军占领日本时期曾进行过详细的调查。

嘉冶隆一(1896—1978),东京帝国大学毕业。曾在“满铁”东亚经济调查局工作;1934年进入东京朝日新闻社,1945年成为论说主干,1947年出任出版局长。先后担任过独协大学讲师和文部省大学设置审议会委员等职务。

波多野乾一(1890—1963),东亚同文书院毕业。1913年进入大阪朝日新闻社,后来转到东京日日新闻社。其后担任过《北京新闻》的主笔,在外务省情报部工作过。他既写过国民党的通史,也收集过关于共产党的资料,同时还是一位京剧研究者。战后曾任《产经新闻》的论说委员。他的著作有:《现代支那》(1921年)、《中国国民党通史》(1943年)、《毛泽东和中国的红星》(1946年)和《中国共产党史资料集成》(1961年)。

小秋元隆一也是东亚同文书院毕业生,先后在朝日新闻社东亚部等部门工作。在东南亚的婆罗洲岛出版过华文报纸,之后担任NHK的解说委员。

通过上面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出,在大正和昭和时期,这些组织都定期招募学员。另外,这些组织的人员流动性很频繁,他们不只是在同一个组织内部流动,有时也在不同的新闻机构之间流动。我觉得人脉在报纸方面从战前到战后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我推断这些人的影响力一直延伸到20世纪70年代。他们在某些时期也对盟军的反共态度起了一定的作用。以上就是我初步的研究报告,欢迎大家批评和指正。

卓南生:感谢土屋老师的详细报告。虽然土屋老师自认为是研究的初步成果,但我们能从中看出战前日本的报馆、记者与情报调查组织的关系,以及他们与战争的密切关系。报人既是情报人员又是研究者,这样的一个特色,他们的研究报告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是值得重视的。还有,在战后这些人员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也值得我们关注。刚才土屋老师提起,在战争结束后,很多人仍然在各界活跃。我在《日本的亚洲报道和亚洲外交》一书中提过日本战前的报道与战后的报道之间存有连续性与非连续性。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休息10分钟后再进一步深入地探讨。

四、互动与总结

问:学国际关系的都知道,各个国家都会派出情报人员,包括美国、中国,那日本有没有更特殊的地方?

问:您刚刚讲到的这些调查人员与中国哪方面的人有所交往,是“反日”的还是“亲日”的呢?

问:刚才您谈到的这些人物有没有介入到在中国出版的《大陆新报》和《华文大阪每日》当中呢?您能不能介绍一下?

土屋礼子:谢谢你们的提问。关于日本情报机关的独特性,它最初开始和军部是有关系的,但当时军部并不十分重视。直到大正时期,军部才意识到情报机关的重要性。20世纪30年代,外务省和内阁的递信省共同组建了情报局。特殊之处是,日本的情报机关和宣传机关是在一起的。基本上情报搜集的力量并不集中。至于战后,日本并没有公开设置情报机关,这和美国是非常不同的。日本的官僚组织很多,情报部门没有将这些情报搜集起来进行集中管理。跟美国中情局等相比,统合的工作不太好。

第二个问题,我其实也不太了解。具体和怎样的人群接触,应该和记者的采访倾向有关系,到底是共产党、国民党还是资本家,是比较细节的问题。从全体上来说,我确实不知道他们和哪些特定人群的关系。

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30年代上海的问题,这也是我比较关心的,曾经做过很多调查。比如说,我刚刚提过叫神尾茂的人,他不仅是《朝日新闻》记者,也跟《大陆新报》有过往来。《华文大阪每日》是用中文出版的,我估计东亚部的特派员们与这份报纸有联系,但我还没有进一步调查。《华文大阪每日》的资料在中国的国家图书馆收藏很多,我也希望能去查一些资料。

问:土屋老师的研究到底要深入到哪一个层次,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土屋礼子:从我的研究现状来说,我也不知道这个研究能够深入到哪一步。不过,我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是这些人脉组织给日本新闻界的亚洲报道和亚洲认识产生了怎样的一些影响。我比较关心的是整体上这些人在报社中所处的位置,发挥怎样的作用,产生怎样的影响。这些人不只是为报社撰稿,还通过杂志的评论以及出版著作扩大其影响力。这些人的作品和学院派的学者或政界的人发挥的影响是不一样的。

问:您这个研究最后的方向性在哪?您讲到报社里的东亚相关组织对日本的亚洲报道产生怎样的影响?我总觉得您的问题意识实际上是和这些组织设置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因为,您刚才给我们介绍到东亚研究会本身的成立目的是想超脱于新闻报道的层次,达到一个情报机构,为国家未来能做东亚盟主发挥作用。但您把研究放到对日本的亚洲报道产生什么影响,我总感到有些距离感。这个结构和记者们发挥的实际作用和初衷是有距离的。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些组织在日本社会的评价是怎样的?组织人员撰写的作品对当时的政策和决策有哪些影响,具体说来,对日本现实的东亚政策又有怎样的影响?

土屋礼子:我不能否认这些组织扮演了帮助日本侵略战争的角色,但他们当时跟“兴亚会”等明确提出为日本国策作贡献的组织是不一样的。我所关心的是他们在中国调查了哪些资料,实际做了哪些工作,这些工作到底产生了哪些影响。

问:《每日新闻》的东亚调查会和《朝日新闻》的东亚问题调查会的出版物的读者是哪些?对读者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您是从哪里获得资料的?

土屋礼子:这个问题现在还不是非常清楚,它的出版物很多,我调查的还不是很到位。当时《大阪朝日新闻》每天的发行量达到了100多万份。这方面,我还会再作进一步的调查。

问:您的二战中对日传单的研究,资料获取的具体情况能否介绍一下?另外,传单的发行量是不是很大,您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土屋礼子:我的资料主要是从美国的公文书馆、澳大利亚的战争学博物馆、澳大利亚的公文书馆和英国的公文书馆获得的。传单的发行量都有明确的记载。二战期间,盟军发行的传单达到了4万亿份,这是包含了所有语言在内的统计数字。其中,日语的传单大概有一亿份左右,种类大概两千左右。我是用拍照的方式获得的,拍了5千张左右。书中的插图是我从中挑选出来的。

问:不同组织的人员流动性很强,由此是否可以推断出他们在不同的组织之间没有形成一个固定的派系。从宏观上讲,他们是不是都服务于“大东亚新秩序”这样的政策?在“大东亚共荣圈”提出来之前,他们的研究是不是以带有殖民色彩的人类学的研究方式进行的呢?

土屋礼子:我觉得可以这么说,他们的流动性比较强,确实说明他们没有形成一个派系。当中有些人产生过组织派系的想法,但没有成功。30年代末“大东亚共荣圈”提出来以后,这些人从客观上说确实发挥了为“大东亚共荣圈”的构想服务的作用。此前,他们个人一开始不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做的工作主要是收集资料和报道。其中,有很多调查确实是以殖民主义或类似的观点进行的。但他们个人真正的想法如何,则因人而异。

卓南生:今天土屋老师给我们呈现的是日本主要报馆设置的东亚组织及其人脉。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几个特色:首先是,从人脉上讲主要是从东亚同文书院出来的。同文书院中有很多人是来自九州,特别是熊本等地区的所谓“志士”和“大陆浪人”。我们研究中国史或新闻史的同学,从土屋老师的报告中能清楚地找到答案。文化间谍组织培养人才,就是学中文和中国文化。他们到中国做调查,对每一口井每一条小径都很熟悉。针对这些“大陆浪人”的办报活动,中国很多年轻老师和博士研究生都在做相关研究。比如我的一个博士生的学位论文,就是有关日本人在汉口办的《汉报》,该报就是东亚同文会的宗方小太郎所办的。不少日本浪人在日本国内并不太得志,但是他们很快就与日本的外务省及其他各种机构发生联系;在南方也是如此。我们师资特训班毛章清老师就在研究《闽报》。

其次是,日本报馆设立亚洲研究机构,显然是跟日本国策紧密相关的。如果没有对外扩张的大背景,这些报馆恐怕就不会想起设立东亚问题的研究机构。我做得比较细的是日本报馆在日本南侵前夕对东南亚的调研活动,收录在《日本的亚洲报道与亚洲外交》一书中。不难看出,南洋协会、南洋经济研究所和太平洋协会等很多组织,也是配合当时日本南进的政策而出笼的。这跟早期的传教士类似。早期传教士一面办报一面传教,一旦鸦片战争胜利后,很多人都是在开放的港口当领事,或出任更高的职务。比如我们熟悉的郭士立和马儒翰,两者都是《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的编者,但在鸦片战争前后都扮演特殊的角色,一位是《南京条约》的中文起草者,一位是英文的起草者。日本的调查人员在实际上扮演着类似的角色,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三是,日本情报组织和人脉在战前和战后有着连续性与非连续性。当然,我不是要用一个简单的概念来代替研究。研究还得向土屋老师学习,要做得比较细,在细致的研究中才能将新闻史搞得更加精确。我就简单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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