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以“男子班”应对“男孩危机”现象的审思

丁金花

（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系，上海 200062）

一、由“男孩危机”到上海八中“高中男子实验班”

著名教育专家孙云晓在2010年出版了《拯救男孩》一书，主要介绍了“男孩危机”三大主因：应试教育对男孩更不利；父教缺失与母亲溺爱导致男孩阳刚不足；流行文化特别是选秀文化盛行对男孩性别形成具有消极影响。[1]徐安琪研究员2010年1月在《青年研究》杂志发表《男孩危机：一个危言耸听的伪命题》一文，用大量的理论和数据对“男孩危机”的观点进行批判性辩驳。[2]但是徐安琪研究员只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论证男孩危机并不存在的说法，不能确保有广泛的说服力。2010年3月，孙云晓联手首都师范大学心理系李文道、赵霞对徐安琪的文章进行回应，在《青年研究》发表《男孩危机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对〈男孩危机，一个危言耸听的伪命题〉一文的回应》一文，同时用大量的数据表明男孩危机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力证男孩子在学业、体质、心理和社会适应等方面面临发展危机。[3]徐安琪和孙云晓共同认为应试教育是存在问题的，只不过一个认为应试教育并没有使男孩子陷入危机，一个认为应试教育是“男孩危机”最凶猛的杀手。双方针对“父教”、“因性施教”等观点各执己见。

上海市第八中学无疑是对“男孩危机”说法最为敏感的学校，采取了开设男子班的做法。

人民网讯：5月19日，上海市第八中学男子实验班举行面试。据了解，参加男子实验班自荐报名的学生超过200名；目前计划招生两个班共60名学生，录取比例约为4比1。今年秋季开学，上海市第八中学将设立两个全男生实验班，招生规模为60人。根据校方介绍，实验班将开设男子拳术、中国象棋、男子电声乐团等具有“男人味”的课程，旨在培养男生竞争、担当、顽强、合作等特质。2012年9月1日上海八中高中男子实验班正式开班，开班典礼上，一群男孩子用一套中华武术拳给大家展示了一番男子汉气慨。

二、“男子实验班”应对“男孩危机”的做法实录

(一)开班

上海第八中学本次男子实验班每班配一男一女两位班主任。作为一所区实验性示范性高中，该中学今年凭借着“男子实验班”，首次进入中招的提前录取，学生可自荐报名，校方组织笔试和面试。首届“男子实验班”开设2个班级，共60人。

(二)教学内容

“男子实验班”教授的内容包含四大教学拓展领域，特色课程分别为生存体验、偶像生成、数字达人、差异理解。来自清华、复旦和上海交大的教授将参与对学生拓展课程的指导。每名学生都将配有一名专职的指导老师，在高中3年内须完成至少2个课题研究和3个社团活动。但截止开学当日，校长卢起升表示具体的课程还没有最后决定，因为具体课程内容需要学生参与进来，需要和他们做进一步的商量。

(三)有某大学录取作保障

东方网5月2日消息：据《新闻晨报》报道，上海八中校长卢起升透露：“我的目标是，实验班的学生都能过高考一本线，某所大学能够‘一锅端’。现在已经有大学口头答应了，但我还不能说，这会给学校造成压力。”他表示，正在和一些高校进行商谈，希望高校能够对“男子实验班”采取略有倾斜的录取政策。

三、反思“男孩危机”的存在基础

笔者在上海市一所公办初中学校实习期间，一直关注男女生的数学考试成绩，发现成绩为80分以上的学生中仍以男生占多数。而且实习的班级设置一男一女两位班长共同管理班级任务，考虑到女生比较细心，课代表多为女生，但体育委员是男生。笔者还有幸能够有机会和一些一线教师进行交流和沟通，很多老师表示所谓的男孩危机并没有像一些专家说的那样严重，男女生在各方面的发展特点以及性格特点是不一样的，差异的存在也是必然的。而真正重要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和女孩都能得到应有的发展，所以，对于目前的差异大可不必担心。针对徐安琪研究员、教育专家孙云晓以及一些一线教师的看法和自身的观察，笔者深刻体会到在教育场景中对“男孩危机”这一命题的反思已经迫在眉睫。

(一)“男孩危机”的概念分析

“危机”这个词在百度百科里有五种解释：令人感到危险的时刻；一种产生危险的祸根；严重困难的紧要关头；指一种十分紧要的危险关头；也指一种处于特别危险的境地，即将发生祸害的末端。从这些释义中可以发现，危机总是要跟危险、问题联接到一起，“危”和“机”说明遇到了危险的情况，这种情况下也许会存在重生的机会。“男孩危机”有学者把它理解为男孩缺少阳刚气，缺少挑大梁的勇气，甚至认为男孩见义勇为的举动太少；也有的把“男孩危机”理解为“宅”、胆子不够大等等。但是当前“男孩危机”最大的问题不是缺少“会打架的男孩”(即所谓“阳刚气”)，而是指男生在学业、体质、心理及社会适应能力等各方面都落后于同龄女生的现象。这一概念说明男孩子跟同龄女孩子比起来已经出现了种种弱势，已经构成了危机，这种危机已经为社会广泛认可，或者通过验证，确实无误。但是，一些研究得出“男孩危机”的结论，主要依据是年级成绩排名、高考状元男女比例、奖学金男女比例等。[1]这无疑都是以学业成绩为出发点，并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男生在体质、心理以及社会适应能力也处于弱势地位。所以，男孩的发展是否真的存在危机在更广阔的社会领域并未得到验证，或者对于男孩自身而言，是否认同这样的危机，以及这样的危机会影响到他们自身的发展，目前也很难下一个定论。

(二)判断“男孩危机”的比较对象及评价标准分析

事物的存在必定是有前提和基础的。假如判断“男孩危机”的标准是错误的，“男孩危机”这个概念就没有存在的根基。“男孩危机”的说法其实是一个预设性矛盾，说男孩子出现危机，也即预设男生注定要比女孩子强，如今强调男女平等，女孩子成绩好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可能性存在。此外，论证男孩危机，判断的前提应该是同类之间的对比，论证的方式和途径应该从男孩与男孩之间、历史和现代社会、过去的表现和现在的表现进行对比，而不是和与男生平行发展的女孩。由此来分析，由于社会发展的需要，历史上的男孩子和现在的男孩子在很多方面已经有很大的不同。男孩从出生到少年，再到成年，要经过漫长的发展历程，他们在青少年期遇到的问题，是否就必然意味着在就业期也会因此而产生各类问题？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事实上，就业时期男性的就业率和就业水平远远高于女性，在一些特定行业，对于男性的需求也远远大于女性。

从教育评价方式来看，“男孩危机”实际上是一种“评价危机”、“应试教育危机”。在应试教育的大背景下，教育评价方式主要是纸笔考试，以陈述性知识为主，评价标准为单一的卷面分数，大学录取也是通过模式简单的卷面考试。学业成绩成了所谓好孩子坏孩子的标签。教育专家孙云晓在文章里从每年的高考状元男女所占比例、获得国家奖学金比例以及某地区的班级排名进行论证男孩危机的存在，从而说明男孩子比女孩子弱。一项考试要考出人的长处、考出人的优点，这才是好的考试。好的考试要让学生知道自己适合学什么，适合往什么方向发展，给每个人以科学的评价。[4]反观现如今校园里的考试，强调的是学生的阅读能力、记忆力和语言能力，以及对书本知识掌握的熟练程度，而这恰恰是女生所占据优势的领域。而逻辑思维能力、动手能力、空间想象能力和运动能力等男生所擅长的领域却由于单一化的考核方式而很难被清晰地检测到，甚至在一些单一化考核中，凭借记忆力和反复操练就可以规避这些能力的检测，从而造成这些能力在表面虽然被“检测”，但实际上却没有得到考核的情况。于是，显现出的表象便是男生在学业上遭遇“危机”。男孩子天生调皮、好动，相比安静地在座位上看书，他们更喜欢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和伙伴打打闹闹，做一些有挑战性的探险项目。所以，目前这种男孩自身优势的被遮蔽很难直接定义为危机出现。男孩子自身表现出的对考试成绩的不在乎(个别除外)正是一种豁达的态度，一种成长的空间所在，作为老师和家长，万不可拿学业成绩、奖学金的问题断定危机发生。

(三)开设男子班与问题解决

为了应付男孩危机，上海第八中学开设两个男子班，受到广泛关注，报名的学生达到200多人，录取比例为1∶4。但是可理解的出发点并不意味着就能解决问题，针对现存的应试教育问题、教育评价方式问题和男女生成绩落差等问题是否能够一并解决还有待考察和分析。另外，使男生女生隔离开来的教育模式会不会产生新的问题，也需要慎思。另辟蹊径的教育模式只会造成逃避问题的印象，难以为继。从各媒体对上海八中的报道中了解到，开设各种具有“男人味”的课程，注重培养他们的男子汉气慨，但对于那些性格本来就弱的男孩子来说，难免会加强孩子“不是男子汉”的自我认知，加深自卑心理，对其成长不利。上海社科院青少年研究所所长杨雄研究员认为，“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与考试制度背景下，我们所称的‘男孩危机’其实更多是‘男孩学业劣势’现象，尤其在中小学阶段，女生在学业成绩方面总体上已处于优势状态；但到了大学阶段，男女生发展却表现出‘势均力敌’和‘各有千秋’；而进入职场后，由于不平等的就业和社会分工制约了女性身心发展，女生优势伴随年龄增长将趋于减弱，男生优势逐渐显露，男女社会性别发展速度上的‘剪刀差’现象愈发明显。”[5]所以，对“男孩危机”不要过早下结论。针对上海八中校长的说法，即使已经有某所大学愿意“一锅端”他们培养的这批孩子，也难以保证当这样的男子班多了之后，还会有一些大学愿意“一锅端”。根本矛盾是应试教育下的学习成绩评价问题，进而转变家长和教师对男孩的评价态度和指标。根本矛盾没有解决之前，男子班只能算是面对问题时的逃避决策。

(四)中学阶段的“男孩危机”说法与就业期出现的针对女性的“性别歧视”存在矛盾

就业考察的是个人能力，其中包括与人沟通的能力、动手能力、空间想象能力以及创新能力等。自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我国高等教育从精英教育向大众化教育转型，十余年来，高校大规模扩招使得大学毕业生数量急剧膨胀，从2000年至2010年，全国高校毕业生人数从107万人增长到630万人，2011年有660万应届高校毕业生走出大学校园，比2010年净增约30万人。在就业矛盾日益突出、就业难度日渐增大、整个社会就业形势异常严峻的大背景下，高校毕业生就业形势不容乐观，女大学生就业难题则变得格外突出。她们面临着一系列的就业难题，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应聘过程中受到的性别歧视现象。具体表现为，企业在招聘过程中，同等条件下招男不招女；对女性提高录用标准，要求具有一些与工作本身没有太大关系的能力和技能；被限制婚姻权和生育权；就业满意度不高，就业率低下等等。所以尽管中小学阶段男孩子相对于女孩子来说学业成绩会相对偏低，但是到了大学阶段，或者以后的工作时期，男孩子自身的优势会慢慢显现出来。基于这一点，中小学阶段表现出的差异性是客观的，也是需要坦然而宽容地被面对的。

四、针对“男孩危机”问题的一些实践构想

基于对“男孩危机”这一概念存在的前提和基础的分析，证明男孩子并没有像个别专家或者学者所说的严重性危机。“学业成绩不良”不能代替范围广泛的学业、体质、心理及社会适应能力等方面的危机。

(一)不宜强化“男孩危机”的说法

为了避免“男孩危机”的说法给男孩带来心理阴影，致使男生把众人眼中的“危机”当作自己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或者找不到工作的挡箭牌和借口，因此，不宜强化“男孩危机”这一说法。

男孩子心智发展比较晚，缺乏情感表达的技巧，通过语言表达情感的能力较之女生差。同时，男孩的自控能力较差，有时会表现出大家所看到的“调皮”、“不守纪律”等，但这些是男孩成长中的正常行为。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会越来越多地显露自己的个性。作为长辈不应压制他们的这些行为，而应该告诉他们什么是更好的表达方式，让他们有能力、有责任也有时间去调整自己。所以，在笔者看来，既然“男孩危机”是一个太过宽泛的词汇，它的存在包含很多的片面性，真正需要做的是看清问题背后的真实情况，找准问题所在，对症下药。

(二)改良和完善现今教育评价方式

教育部门需要在教育专家的呼声下、在理论研究的支撑下着实进行教育评价方式的改良。重理论轻实践、重语言轻逻辑及传统的单一分数报告和“一考定终身”已不符合时代和教育发展的要求。应根据不同类型、不同层次教育形式的差异性需求，建立多渠道、多层次的教育考试评价模式；努力实现教育普及与提高的有机统一，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的有机统一；加快考试招生制度、评价内容和方法、考试技术服务领域等层面的改革；加快将学业能力和综合素质评价并举的探索，不能使这些孩子被堵在大学校门之外。男孩身上的很多特点，是优点，还是缺点，往往在于我们如何看待它。既然男孩子比女孩子成熟晚，对于“男孩危机”，家长、学校和整个社会也许真的不必过于忧虑，不妨给予成长中的男孩更多理解和宽容，理解他们的些许幼稚，宽容他们的些许顽皮，这些正是男孩们独有的“成长的烦恼”。如果能够更加全面、客观地评价学生的表现和发展，那么我们就有希望看到，有更多男孩的特点与优势在校园中得到展现和认可，从而使更多的男孩更加自信，发展更加健康，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危机也将不复存在。

(三)完善班级管理制度和设置多样化课程

从班级管理和课程设置角度也可以帮助解决男孩子表现不良的问题。从班级管理的角度看，班委的设置应该保持男女平等状态，并且保持定期更换。给一些不够大胆的男孩子以支持和鼓励，鼓励他们参与班级的管理，给喜爱表现自己的男孩子以机会，同时也使之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定期更换班委也能够使所有的人有机会参与决策和管理，养成自身的责任感、使命感、担当精神以及创新能力。从课程的设置来看，可以开设一些体验式课程用来展现男孩子特有的优势。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或者学习的方式，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单纯的书本知识学习，另外一种是“体验”，体验课程强调通过亲身实践去学习。应试教育过于偏重书本学习，忽视亲身体验和实践，事实上这是在否定大多数男孩的学习方式，因为男孩子在理解力上可能弱于女孩子，他们更擅长去动手来验证。体验式课程多种多样，可以利用每周的活动课、素质拓展课等进行开展，使学生懂得体验式课程的价值和意义，使得自身的优势得以展示，并养成学生的动手习惯、思考习惯。

[1]孙云晓，李文道，赵霞.拯救男孩[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

[2]徐安琪.男孩危机——一个危言耸听的伪命题[J].青年研究，2010，(1).

[3]孙云晓，李文道，赵霞.男孩危机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对《男孩危机，一个危言耸听的伪命题》一文的回应[J].青年研究，2010，(3).

[4]戴家干，姜钢，杨学为.新起点，高考改革路标指向何处[N].中国教育报，2007-12-26.

[5]杨雄.关于“男孩危机”的思考[J].教育发展研究，2010，(11)：1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