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治疗慢性胃炎验案赏析

高尚社

（河南省460-01医院，中牟451460）

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治疗慢性胃炎验案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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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460-01医院，中牟451460）

周仲瑛；验案；慢性胃炎；国医大师

慢性胃炎是一种慢性胃黏膜浅表性炎症，它是慢性胃炎中最多见的一种类型，在胃镜检查中约占全部慢性胃炎的50%～85%左右。本病的发病高峰年龄为31～50岁，男性发病多于女性［1］。胃炎可分为浅表性胃炎、充血性胃炎、糜烂性胃炎、胃窦炎、肥厚性胃炎、反流性胃炎、萎缩性胃炎等［2］。慢性胃炎的基本病变是上皮细胞变性，小凹上皮增生与固有膜内炎性细胞浸润，有时可见到表面上皮及小凹上皮的肠上皮化生，不伴固有腺体的减少。病变部位常见胃窦明显，多为弥漫性，胃镜检查为胃黏膜充血、水肿及点状出血与糜烂或伴有黄白色黏液性渗出物。目前国内按炎性细胞浸润黏膜层的深浅将本病分为轻、中、重三度。凡浸润黏膜浅层1／3者为轻度；涉及中1／3者为中度；超过黏膜层2／3者为重度［3］。慢性胃炎的临床表现主要以上腹部胀闷、嗳气、吐酸、食欲减退，或无规律上腹部隐痛，食后加重为特征，属于中医学“胃脘痛”范畴［4］。

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熟谙中医四大经典，理论功底深厚，深研中医四诊八纲，诊疗技术精湛。周老医德高尚，技冠江南，名震华夏，在用中医药治疗各种疑难病验识俱丰，颇有建树，尤其是在治疗高血压方面匠心独运，疗效卓著。现结合一些医家对本病因机证治的认识和对周仲瑛教授治疗本病验案的赏析，冀以弘扬周老学术思想和诊疗经验，传承仁术。

1 病机阐微

对于本病的成因，张明艳［5］认为首先缘于饮食不节，肥甘厚味，饥饱失调，寒热不适，偏嗜烟酒均可伐伤胃气，气机升降失调而作胃痛；其次，社会生活节奏的加快，使一部分人情绪长期处于紧张、焦虑状态，形成肝郁，肝气横逆犯胃，而致肝胃不和或肝脾不和。其病位主要在胃，或脾胃同病，或肝胃同病。段飞茹［6］等认为主要是脾胃虚弱，而致气滞、血瘀、郁热、湿阻而发病。向建忠［7］认为本病乃情志失调，饮食伤胃，劳累（思虑）过度，脾胃虚弱或久病（术后）伤及脾胃功能，使脾胃运化功能失调而致。姚乐义［8］将本病的成因归结为肝胃不和、脾胃虚寒、脾胃湿热、气滞血瘀四种。谷守敏［9］等认为其病机以气滞为要。因脾胃气机升降中枢失和，肝气郁结，脾胃气滞可变生瘀血、火郁、阴伤、痰结、食积、阳虚和气血亏虚等种种胃痛病理演变。张声生［10］等认为多由忧思郁怒、饮食不节、劳倦过度、感受外邪等导致胃之气机阻滞，不通则痛；亦有因脾胃虚弱，络脉失养，不荣则痛。病位在胃，但与肝脾关系最为密切。刘浩端［11］认为其病机较为复杂。初期气机失调，胃失和降，纳谷不化，正气未亏，邪气侵犯；日久邪气留恋，正气渐耗，虚实互见，或本虚标实，脾胃虚弱，气虚阴亏，表实则以脉络瘀阻、湿热内蕴、气机郁滞为主。而周仲瑛教授认为，本病成因虽多，但以脾寒胃热，湿阻气滞为其关键。

2 治则探幽

对于本病的治疗，卢德银［12］等认为宜宗《临证指南医案》指出的：“肝为传病之源，胃为受病之所”，遵循“治肝可以安胃”的原则，治宜泻肝扶脾和胃。孙光荣［13］教授认为治疗贵在根据脾与胃的生理与病理特性，崇“以平为期”为大法，此即中和大法之要旨。脾之平以补脾健脾为思路，盖临床中十有八九是脾虚、脾寒、脾湿，胃之平以其甘淡之品加以降逆之品为思路，盖胃腑阻滞是其病。贵襄平［14］认为治疗脾胃病重在宗金元名医李东垣的学术思想，以升阳益胃为首务。袁国东［15］认为本病重在脾胃虚损，本虚标实，治疗重在补虚泻实，标本兼治，一方面清热、除湿、散寒、理气、活血、化积治其标，同时健脾益胃治其本，尤其注重培护胃气。正如《素问·玉机真藏论》中说：“五脏者，皆禀气于胃；胃者，五脏之本也。”说明胃气之盛衰有无，关系到人体的健康状况和存亡。《景岳全书·杂证谟·脾胃》中也说：“凡欲察病者，必须先察胃气；凡欲治病者，必须常顾胃气。胃气无损，诸可无患。”郑亮［16］等也提出对其治疗宜宗张仲景“无犯胃气”的保胃气思想，时时以顾护胃气为首务。梁向红［17］等认为由于本病的病机关键是胃气不和，因此治疗应以健脾和胃为主。孙光荣［18］教授认为本病多为脾胃阴虚，升降失常，治宜温阳健脾以升清，疏肝理气和胃以止痛。朱宗元［19］认为治疗本病应以调理脾胃气机为主，重在调气、理气、降气、升脾胃之阳气，可使气机条达，升降有序，运化乃健，其病自愈。邵东珊［20］等认为对于本病表现为以胃痛为主者，宜根据不同的证型，灵活采用柔肝止痛、实脾御变、理气调枢、活血通络、消滞化积。武志娟［21］等认为其病机关键是肝胃不和，因此治宜疏肝理气，健脾和胃为大法。刘桂章［22］认为由于本病以肝胃气滞为最多见，故治疗应据“胃以通为用，以降为顺”，以疏肝理气，和胃通降为首选。而

周仲瑛教授认为，治疗本病贵在针对其脾寒胃热，湿阻气滞之病机，以苦辛通降，清热化湿，理气和胃为大法。

3 方药撷萃

对于本病的选方用药，董昕东［23］等常用小柴胡汤加黄连治疗，药物组成：柴胡12g，黄芩10g，党参10g，半夏10g，甘草6g，生姜6g，大枣6个，黄连8g。本方可调理肝脾，清热和胃，治疗浅表性胃炎76例，总有效率为90.7%。刘红燕［24］等常用海金丸合疏肝解郁胶囊治疗，海金丸药物组成主要有柴胡、郁金、香附、陈皮、厚朴、枳实、延胡索、半夏、竹茹、白及、黄芩、玉米须、三七、莱菔子等。治疗23例，总有效率为91.3%。杜世全［25］等常用益气和胃汤治疗，药物组成：党参15～20g，法半夏12～15g，干姜8～15g，炒白术10～15g，郁金10～12g，香附15g，黄连5～10g，丹参15～25g，白芍10～15g，甘草6～10g。治疗38例，总有效率为94.74%。朱继东［26］常用自拟舒肝平胃汤治疗，药物组成：柴胡12g，白芍15g，枳壳12g，陈皮12g，炒白术10g，茯苓20g，三七10g，乌药10g，蒲公英20g，丹参15g，甘草6g。治疗62例，总有效率为90.32%。刑丽辉［27］常用胃康散治疗，药物组成：黄芪10g，党参6g，黄连6g，黄芩10g，陈皮10g，木香10g，焦山楂10g，麦芽10g。杨占英［28］常用半夏泻心汤加减治疗，药物组成：姜半夏、黄芩、党参各10g，甘草6g，黄连5g，干姜3g。本方可和胃降逆，开结除痞，治疗41例，总有效率为92.7%。周和平［29］常用自拟温胃止痛汤治疗，药物组成：醋柴胡12g，醋延胡索20g，姜半夏10g，干姜12g，木香8g，砂仁8g，神曲20g，炙甘草6g，大枣3枚。治疗80例，总有效率为97.5%。史增信［30］常用三仁汤加减治疗，药物组成：杏仁10g，薏苡仁30g，豆蔻6g，厚朴15g，法半夏15g，通草6g，竹叶10g，滑石20g，佛手10g，紫苏梗10g，谷芽15g。本方可宣畅气机，清利湿热，治疗80例，总有效率为90%。杨大坚［31］认为方中妙在杏仁，古人认为其轻开上焦肺气，肃降肺气以降胃气，如《药性论》曰：“治心下急满痛。”现代药物学认为，杏仁所含氢氰酸起镇痛作用，杏仁油则起到缓解痉挛作用，是治疗胃痛的特征性药物。现代药理研究证明，三仁汤加味具有促进胃液分泌，促进胃肠蠕动，抑制细菌生长，加快炎症水肿吸收，提高免疫功能等作用［32］。周书［33］常用疏肝健脾汤治疗，药物组成：党参、白术、茯苓、乌贼骨各30g，白芍45g，浙贝母、甘草各12g，柴胡、羌活、川楝子各10g，郁金、杏仁各20g，黄连、吴茱萸各8g，延胡索25g。方中大剂量的杏仁治疗胃痛乃当代名老中医章次公先生的经验，验之临床确有卓效。治疗42例，总有效率为88.1%。张玲军［34］常用自拟清胆安胃汤治疗，药物组成：柴胡、黄芩、黄连、姜半夏、茯苓、陈皮、枳壳、木香各10g，白术、白芍、太子参各30g，煅瓦楞子15g，乌贼骨30g，神曲、谷芽、麦芽各20g，大黄、甘草各3g。本方可疏肝理气，清热利胆，健脾和胃，制酸止呕，治疗胆汁反流性胃炎150例，总有效率为88%。国医大师张镜人［35］教授常用自拟方慢胃平治疗，药物组成：柴胡6g，黄芩9g，杭白芍9g，炙甘草3g，苏梗6g，香附9g，白花蛇舌草30g，徐长卿15g，香谷芽12g，炒枳壳10g。此方由《伤寒论》小柴胡汤、芍药甘草汤及《和剂局方》的香苏散加减而成，验之临床，确有良效。而周仲瑛教授针对脾寒胃热，湿阻气滞之病机，常用半夏泻心汤加减治疗。

4 验案欣赏

患者，男，47岁。胃病史5年余，经胃镜检查确诊为“胃窦部浅表性胃炎”。近来胃脘痞闷、胀满、隐痛，食后明显，纳谷减少，脘部怕冷，嗳气，泛酸不多，大便欠实。舌质红，苔黄薄腻，脉细弦。证属脾寒胃热，湿阻气滞，拟法苦辛通降，清热化湿，理气和胃。方用半夏泻心汤加减：潞党参10g，黄连3g，炒黄芩6g，制半夏10g，淡干姜3g，炒枳壳10g，厚朴5g，橘皮6g，竹茹6g，苏梗10g。每日一剂，水煎服。

服7剂痞胀减半，隐痛消除，嗳气少作，但口干、口黏，大便转实而排便欠爽。证兼热郁津伤，腑气不畅，原方去党参，加太子参10g，芦根15g，全瓜蒌10g，7剂。药后痞胀消失，食纳改善，大便通调，惟诉口干，舌见花剥，苔淡黄腻，脉细弦。原方去干姜，加川石斛10g，继服7剂巩固。随访3年，恙平未发［36］。

5 大师心法

5.1 温中散寒 健脾益气由于脾寒是病机关键之一，寒盛伤阳，阳虚损气，故周老在方中首先选用了干姜、党参这两味药物。干姜味辛性热归经脾胃，本品能走能守，可温脾胃，助中阳，祛里寒。党参味甘性平归经脾肺，本品不腻不燥，可补中州、和脾胃、升清阳、益肺气，为补脾肺气虚之上品。《本草正义》：“党参力能补脾养胃，润肺生津，健运中气，本与人参不甚相远。其尤可贵者，则健脾运而不燥，滋胃阴而不湿，润肺而不犯寒凉，养血而不偏滋腻，鼓舞清阳，振动中气，而无刚燥之弊。”二者相伍，温中散寒，健脾益气，中阳复则里寒除，脾气健则虚自消，诸症自平。

5.2 清热泻火 和胃降逆由于其病机关键除脾寒之外，尚有胃热，故周老在方中又配伍应用了黄芩、黄连、竹茹这三味药物。黄芩味苦性寒归经心、肺、胆、胃，可清肺热、泻心火、降胃火、除湿热。黄连味苦性寒归经心、肝、胆、胃、大肠，本品苦以降阳，寒以胜热，气味俱重，清上泻下，直折大势，可清肺热，泻心火，除胃火，祛湿热。《本草正义》：“黄连大苦大寒，苦燥湿，寒胜热，能泄降一切有余之湿火，而心、脾、肝、肾之热，胆、胃、大小肠之火，无不治之。上以清风火之目病，中以平肝胃之呕吐，下以通腹痛之滞下，皆燥湿清热之效也。”竹茹味甘苦性微寒归经肺、胃、胆，本品苦寒性滑，润而降泄，清胃泄胆而不伤中，开郁降气而不伐脾，去实不伤正，清邪热不化燥。在方中可清热养阴，和胃降逆，又可制黄芩、黄连苦寒损阳劫阴之弊。三药相伍，相辅相成，使胃火清，胃阴复，胃气降，诸症自消。

5.3 辛开苦降 消痞散结由于脾寒胃热，运化失职，

升降失常，致水湿不运，气机不畅，使湿阻气滞，寒热互结于中，故见胃脘痞闷、满胀、隐痛等心下痞等证。治宜苦辛通降，消痞散结，理气和胃，所以周老在方中又配伍了半夏、厚朴、陈皮、枳壳、苏梗五味药物，取半夏泻心汤意。半夏味辛性温归经脾、胃、肺，本品辛散温通，燥湿行气，一可燥湿祛痰，二可消痞散结，三可降逆止呕。《本草纲目》：“脾无留湿不生痰，故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半夏能主痰饮及腹胀者，为其体滑而味辛性温也，涎滑能润、辛温能散亦能润，故行湿而通大便，利窍而泄小便，所谓辛走气能化痰，辛以润之是矣。”厚朴味苦辛性温归经脾、胃、肺、大肠，本品芬芳馥郁，辛开苦降，一可行脾胃气分之滞，化中焦郁滞之湿，行气消胀，醒脾化湿；二可善破脘腹内留之滞，导胃肠停滞之积，导滞除痞；三可散胸腹一切阴凝滞气，温中泻满行气止痛。金元四大家李东垣曰：“厚朴，苦能下气，故泻实满；温能益气，故能散湿满。”朱丹溪曰：“厚朴，气药也。温而能散，消胃中之实也。”《本草经读》：“厚朴，气味厚而主降，降则温而专于散，苦而专于泄，故所主皆为实症。”陈皮味辛苦性温归经脾肺，可行气健脾，燥湿化痰。《本草纲目》：“橘皮，苦能泻能燥，辛能散，温能和。其治百病，总是取其理气燥湿之功，同补药则补，同泻药则泻，同升药则升，同降药则降。”枳壳味苦辛微寒归经脾胃，本品气香味厚，性平和缓，走而不守，善泻胃实以开坚结，行瘀滞而调气机，可行气消积，开结除痞。苏梗味辛性温归经肺、脾、胃，本品芳香气烈，性善通达，能行滞气、开胸膈、醒脾胃、化痰饮，解郁行滞而不破，温胃醒脾而不燥。可理气宽中，消胀除痞。《本草汇言》：“紫苏，散寒气，清肺气，宽中气，安胎气，下诸气，化痰气，乃治气之神药也。”《本草正义》：“紫苏，芳香气烈。外开皮毛，泄肺气通而腠理；上则通鼻塞，清头目，为风寒外感灵药；中则开膈胸，醒脾胃，宣化痰饮，解郁结而利气滞。”五药相伍，辛开苦降，消痞散结，重点解决湿阻气滞的问题。气机畅则健运复，健运复则湿邪除，湿邪去则痰无源。气畅中和，诸证自愈。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周老调治此证，辨证精心，诊察入微，立法高远。针对其脾寒胃热，湿阻气滞之寒热错杂，虚实并见，互结于中之病机特征，宗医圣仲景半夏泻心汤意，以辛开苦降，消痞补中，调和寒热为大法。全方寒热并用，辛苦并进，补泻同施，共成泻心消痞，补中扶正，调和寒热之功。且用药轻灵活泼，通达畅利，时时以顾护胃气为首务，为防苦寒伤胃，芩连等苦寒之品用量仅为3克，余药也均取轻可去实之意。因药中肯綮，故效如桴鼓，药进7剂，则痞胀减半。效不更方，法随证转，守方进退，稍事调理，使长达五年之沉疴痼疾，月内竟收其功。周老妙手回春之术，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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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672-2779.2013.19.004

1672-2779（2013）-19-0010-03

吴义红

2013-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