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周翰先生“莎士比亚研究”述评

2013-08-15 00:42刘松燕吉林大学珠海学院中文系广东珠海519041
名作欣赏 2013年6期
关键词:杨先生莎士比亚研究

⊙刘松燕[吉林大学珠海学院中文系, 广东 珠海 519041]

作 者:刘松燕,硕士,吉林大学珠海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外国文学、比较文学。

在莎士比亚著作的译介和研究方面,杨周翰先生做了大量工作,如翻译了莎氏作品(《亨利八世》及部分十四行诗),编选《莎士比亚评论汇编》①,发表多篇极有分量的莎学研究论文,筹备建立中国莎士比亚研究会等。

《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下编共八十三万言,一经出版就成为中国莎学研究者大量引用的文献之一,对中国莎学研究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杨先生遍检群集,钩沉稽要,精心挑选收录17世纪初到20世纪60年代英、法、俄、美、德等国五十一位国际莎学界公认的各派学者的有代表性的论文近百篇,加上上下册两篇“引言”,堪称一部西方莎评简史。《汇编》中大部分莎评是五六十年代的译文,有一部分是70年代的新译文。这些莎评都是欧美三个世纪以来最有影响的莎评。杨先生认为种种评家的观点我们不一定同意,但他们往往有精到之处,有合理的部分,对我们作出关于莎士比亚的比较全面的评价很有帮助。《汇编》把西方经典莎评呈现给中国读者,在中国莎学研究者面前展开了一个真正的百家争鸣的理论探索局面,成为中国莎学研究者的重要参考书。《汇编》上下册的两篇引言《十九世纪以前西方莎评》和《二十世纪莎评》就是在充分掌握了原始莎评材料的基础上,对国外莎评所作的一个系统评介,为我们梳理出一个莎评发展的清晰脉络。十分难得的是,先生在评介各流派莎评(包括理论观念与表达话语)时,并不是生吞活剥地位移、挪用西方文论的话语,而是站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立场上,对前人的研究成果归纳分析,进一步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如他认为布拉德雷的人物分析往往脱离作者主观意图和作品的中心思想,尤其脱离历史现实,为分析而分析;奈特的莎评则有形式主义的弊病,显得神秘、抽象;而用弗洛伊德心理学说分析莎作则往往是牵强以至谬误的。可见这两篇引言也是两篇分量极重的莎学研究论文。“他为此书所写的两个‘引言’,是迄今为止我国对国外莎评最全面、最系统的评介,寓比较于其中,可作比较文论阅读。”②

杨周翰于1981年发表了《百尺竿头,十方世界》一文③,该文的副标题为“漫谈莎士比亚研究”,可以看做是杨先生对莎士比亚研究的指导思想和方法总结,文中指出,莎学研究若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需要注意四个方面的问题。

一是要扩大眼界,扩大研究范围,要看看十方世界。“多读莎评,尤其现、当代莎评。西方评论家多喜不断探索,不断求新。他们不尽成功,有的为新而新,说服力不大,但多数是认真的,有一定真知灼见,反映出某些隐藏的特点。”④在阅读莎评时,还要鉴别分析,考虑到评论者所处的时代,因为任何时期的莎评都是相对的真理。正是认识到了每个时期莎学研究成果的相对性,杨先生才敢于不断吸取新理论、新方法,扬弃自己的学术成果,实现自我的超越。杨先生于1988年撰写的近四万字的长篇论文《莎作内外》⑤,针对一向被认为是莎作核心的人文主义进行再思考。引证大量最新的一手资料,提出人文主义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作用“从微弱的开始到全盛,而衰落”的曲线发展过程。从论点的提出到论证阐发的过程,都可以明显看出当时刚刚起步的新历史主义批评的影响,标志着当时国内莎学研究中方法上的突破。

二是深入研究莎士比亚,还“要读莎氏全部作品,要读莎氏同时代其他剧作家、诗人、小说家、哲学家等的作品,还要读莎氏读过的书”⑥。杨周翰先生认为,我们的评介工作习惯于一个作家只介绍几部作品,名曰有重点,但是这样很容易产生一个问题就是对一个作家只了解他的一个方面而忽略另一方面。比如莎士比亚,我们一般都知道他是一个伟大的剧作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个诗人,写过很多十四行诗。为此他写了《莎士比亚的诗作》这篇一万多字的文章,不仅论及莎士比亚的包括长诗、十四行诗和一些零星小诗的全部诗作,而且涉及莎士比亚的世界观等问题。在《莎作内外》一文中,详细介绍了与莎士比亚同时代的剧作家、哲学家的作品与思想,并探讨了他们与莎士比亚之间互相影响的关系。

三是明确提出要进行莎士比亚的比较研究。杨周翰认为比较的方法是根本的研究方法。如果将莎士比亚研究和比较文学研究结合起来,把莎士比亚与汤显祖比较,莎剧和京剧比较,莎氏和同时代作家比较,莎剧之间进行比较,莎士比亚对中国的影响,莎剧的翻译研究,从主题、悲喜剧概念、结构、人物等方面将莎士比亚的诗剧和中国古代戏曲比较,对不同时期、不同国家的莎剧演出进行比较,都会取得很丰富的成果,也是很有趣味的。杨先生的两篇关于《李尔王》的文章就贯彻了比较原则,应用了比较文学的研究方法。⑦⑧

四是研究莎氏的语言。杨周翰先生说“莎士比亚形象的语言能适应各种情绪,从滑稽到狡猾、艳羡以至复杂的心理状态。他充分利用诗剧提供的可能性,利用诗的节奏、音乐性,烘托出气氛和思想感情,达到他要求的戏剧效果”⑨。伟大的文学家都是语言运用的巨匠,对莎氏语言艺术的研究是莎学研究者应首要注意的问题和应该做到的本分。当然对莎氏语言艺术的研究不单纯是语言运用问题,还涉及翻译问题。莎士比亚作为一个用诗体写剧本的作家,确实是运用语言的行家里手,译文再好也很难传达,但作为研究者和译介者,应尽可能做到既忠实于原著,又能把原著的美妙传达给本国读者,使读者能领略到原著的神韵。而做到这一点,跟研究莎氏语言是分不开的。因此杨先生除在此文中单独论述对莎氏语言的研究外,还在《莎士比亚如是说》⑩等文章中强调对莎氏语言艺术的研究。

杨周翰的莎评不是就文论文,也不随波逐流,无论是对莎氏作品本身的研究还是对各流派莎评的研究,都洞幽烛微,鞭辟入里。在《莎士比亚如是说》一文中,对于莎士比亚的诗与剧,杨先生认为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一是罗马诗人维吉尔《牧歌》第十首中的Omnia vincit amor et nos cedamus amori(爱征服一切,让我们屈服于爱吧);二是罗马作家西塞罗《论神性》一文中的ad harmoniam canere mundum(宇宙和谐地歌唱)。的确,莎士比亚是文学家,也是人学家,他始终宣扬“美在和谐”,“爱是和谐的核心”,他希望宇宙和大自然融化为一个和谐的整体,个人之间的爱向四方扩展,冉冉上升,包容万物。对各流派莎评,杨先生则对其未言者补其遗缺,对言而不详者指出其疏略,既肯定了三百年来西方莎评取得的显著成就,又指出其局限性,如传统莎评方法很少涉及形式、艺术性、语言;意象派和神话象征派几乎不涉及历史、社会和作家个人经历;心理学派实际上也不涉及历史社会客观环境等。杨先生尤其对马克思主义莎评作了中肯而公允的评价,第一个明确指出前苏联马克思主义莎学研究的严重不足,这在当时的政治历史环境下是十分难得的,体现了杨先生作为一个学者的真正品质。

除以上涉及的莎学研究论文外,杨周翰还撰写了一些介绍性质的文章,目的是使读者对莎士比亚一生的创作活动和成就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如其中《威廉·莎士比亚》一篇,是杨先生所编《欧洲文学史》⑪中关于莎士比亚的部分,对莎士比亚介绍得最为全面,但文章并不流于简单的介绍,而是在介绍的同时考释辨析,表现出先生莎士比亚研究的深厚功底。

杨周翰先生研究莎士比亚持续四十多年,贯穿其一生学术研究的始终,多年的潜心研究结出了累累硕果。若要总结杨先生对莎士比亚的研究心得,则他为《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卷》(Ⅱ)“莎士比亚”条撰写的一段话最为合适:

莎士比亚的全部作品的基本思想是人文主义或称人道主义。用他的语言说,就是“爱”。他的作品就是“爱”的观念的多方面的表现。人文主义是新兴资产阶级的理想。他生活感受深,善于思考,艺术修养高,作品形象性强;他吸收了欧洲各国的新文化、新思想,因而他的作品深刻而生动地反映了10-17世纪的英国现实,集中的代表了整个欧洲文艺复兴的文学成就。⑫

杨周翰先生的治学态度、治学方法以及莎学研究思想,都是中国莎学研究界极为宝贵的财富,杨周翰先生对中国莎学的贡献不可磨灭。

① 杨周翰:《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上编,1979年版;下编,1981年版。

② 李万钧:《比较文学一代巨星的陨落——缅怀杨周翰兼评他的著述》,《外国文学研究》1990年第2期。

③ 杨周翰:《百尺竿头,十方世界》,载《攻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73—81页。

④⑥⑨ 杨周翰:《百尺竿头,十方世界》,载《攻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74页,第76页,第80页。

⑤ 杨周翰:《莎作内外》,载《镜子和七巧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99—154页。

⑦ 杨周翰:《〈李尔王〉解义》,《外国戏剧》1982年第4期。

⑧ 杨周翰:《〈李尔王〉变形记》,《国外文学》1989年第2期。

⑩ 杨周翰:《莎士比亚如是说》,载《攻玉集》,北京大学出版社,第39-47页。

⑪ 杨周翰:《欧洲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

⑫ 《中国大百科全书》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2年版,第901—9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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