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呼啸而来,绿皮火车正在慢慢淡出我们的视野。
而立之年,我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每天乘坐绿皮火车,奔波在滨城和小城之间,讨生活。
那些年,我居住在小城的铁西区,离火车站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每当火车路过或者进站,我居住的居民楼就跟着颤动,我的心也开始悸动:我始终觉得,远方的滨城才是我的归宿。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冬天,我义无反顾地踏上开往滨城的绿皮火车,循着自己的梦和理想,带着妻子女儿的期盼。
徐誉滕在他的歌曲《绿皮火车》中写道:
奔驰的绿皮火车
挤满了种种陌生
对面白发的先生
他问我要去哪里
我说票根上的城
……
乘坐绿皮火车有一个庞大的群体:我所在的小城和邻近小城在滨城做生意的人,在滨城上班买不起房子的人,挑着应季水果到滨城沿街叫卖的人,等等,当然还有大量的农民工。
我买了一张月票,懵懵懂懂地加入到他们中间。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记者,拥挤的时候没有人顾及你是谁。
绿皮火车年久失修,油漆剥落,墙板开裂,车门关不上,车窗打不开;有的车厢内服务设施不全,配件丢失,电扇不转,电灯不亮,管路不通,洗面池、便器破损,地板塌陷;车体外皮长时间不清洗,门窗不擦,积满污垢。有的卧具破旧,洗涤不净,不按时更换,厕所气味难闻。炎炎夏日,有的车厢因电扇配置不齐或不能用,溽热难耐,成了名副其实的“闷罐”;“三九”严冬,车厢成了“冰箱”。
当我慢慢与其中的一些人成为朋友,他们的故事被我搬到了晚报的版面上,当我在火车上奋笔疾书写作稿件,当我不与他们一起逃票,拿着相机到处乱拍乱摄的时候,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们开始敬重我,开始向我倾吐喜怒哀乐,开始为我让座。
有一次,为了赶时间,我从一辆停在站台上的货车车厢中间爬了过来。我的身体刚刚离开铁轨,一声冲天的轰鸣,货车开动了,我吓得一身冷汗;
还有一次,我在晚上的最后一班火车上睡着了。当我醒来,火车已经抵达另外一个城市,我拿着采访证跟工作人员一顿解释。最后在车站十元钱一宿的小旅社住了一晚,凌晨坐上第一班开往滨城的火车,直接返回滨城。经过小城时,我看到家中的灯还在亮着。
一年后,我决定不再通勤,租个房子,把妻子女儿接来,在滨城安顿了下来。
去年,当下中国最具人文精神的民谣诗人周云蓬,出版了一本杂文集,名字就叫做《绿皮火车》。据说,他把自己“游唱、知人、遇事”的经历写成文字,他关心很多事情,关心很多人,这位盲人歌者内心广阔的世界,令“正常人”倍感羞愧。
我至今没有读到这本书,但这本书的名字足以引起我的兴趣。不为别的,只为“那一道老旧的绿色”。
啊,“记忆中那道熟悉的绿色”,像我当年穿过的军装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