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鸳梦变冤梦

关照

2013年1月24日，一架飞机抵达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受到媒体的热烈欢迎，甚至法国外长都亲自前往机场接机，美联社更是称“这是一次英雄般的欢迎”。飞机上走下来的是一名38岁的法国女子。在机场的记者招待会上，她说：“我高兴无比，回国的飞机已经着陆了，但我的心仍像在天上飞一样。我非常非常高兴，法国万岁！”

弗洛朗斯·卡塞，法国人，2005年因涉嫌参与绑架被墨西哥警方逮捕，后被判处60年监禁。2013年1月22日，墨西哥最高法院宣布，撤销对38岁的法国女子弗洛朗斯·卡塞监禁60年的判决，将其释放。三天后，也就是卡塞回到法国后的第二天，即1月25日，她和她的家人在爱丽舍宫受到总统奥朗德的接见。奥朗德说：“我很欢迎墨西哥最高法院释放弗洛朗斯·卡塞的决定。弗洛朗斯，欢迎回到祖国！”而对于卡塞而言，眼前这一幕在过去7年是无法想象的。

卡塞被释放的消息传出后，法国从总统到民众一片欢呼；然而墨西哥国内舆论却对这个结果深表不满，认为最高法院是有罪不罚。那么，弗洛朗斯·卡塞当初为何被墨西哥法院判刑，后来又为何被释放，她为何又成为搅动法墨两国关系的人呢？

“鸳”梦变“冤”梦

2003年，28岁的法国女孩弗洛朗斯·卡塞只身前往墨西哥，投奔自己的哥哥；2004年，通过哥哥的介绍，卡塞认识了帅气的男朋友，墨西哥人瓦拉尔塔。卡塞说自己当时并不知晓瓦拉尔塔是黑帮成员，两人分分合合，就像普通情侣一样。但在2005年12月，卡塞的墨西哥“鸳”梦变成了“冤”梦。

2005年12月9日早上7点，打开电视机的墨西哥人看到了这样一个直播节目：墨西哥警察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当天突袭了一个农场，解救了3名人质，并当场逮捕了4名嫌犯，其中就包括卡塞和瓦拉尔塔。节目播出后，轰动一时，但3个月后真相令人大吃一惊。

吉纳罗·加西亚·卢纳，负责突袭行动的墨西哥联邦调查局总监。2006年2月5日，面对电视镜头，这位总监遭遇了谎言被戳穿的尴尬。事件发生时的现场出镜记者在电视节目上回忆说：“警察排着队严阵以待，等候着行动的口令，冲进扣押人质的房子，但有趣的是他们出错了。他们开始行动后，有人说，‘不不，退回去，还没到冲的时候。”更离奇的是，警方突袭的时间是2005年12月9日早上7点。但根据警方日志，卡塞被捕的时间却是前一天，即2005年12月8日上午10点30分。面对质疑与证据，卢纳最终承认抓捕绑架犯的电视节目既不是新闻直播，也不是新闻再现，而是情节纯属虚构的作秀。

真实情况是，2005年12月8日，墨西哥警方在一条高速公路上逮捕了卡塞和瓦拉尔塔，之后没有按照正规法律程序处理，而是将他们秘密关押。第二天，也就是12月9日，警察提前将两人关进了农场，然后召集媒体记者，演了一出“剿匪”大戏。谎言被戳破，尴尬的警方将责任推给了媒体，称这是应媒体要求拍摄的节目。由于墨西哥国内绑架案高发，警方太需要一个机会来提振士气，社会也太需要胜利来重塑信心。

墨西哥是全球绑架案发生率最高的国家之一。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称，自2006年12月，时任总统卡尔德隆全面打响反毒战争以来，墨西哥国内暴力事件的发生率就大幅上升。仅2008年一年，就有5万人被绑架。拉美有组织犯罪调查网站数据显示，2012年墨西哥每天就有72起绑架案发生。面对恶劣的治安环境，一些墨西哥人不惜花几千美元在身上植入电子芯片，这样一旦遭遇绑架，警方就可以通过卫星定位系统找到自己。

司法不公的牺牲品

对于卡塞参与绑架一事，卡塞在法国的父亲表示难以置信：“我们不相信卡塞会做出这样的事。”而被捕后，卡塞一直声称自己是无辜的；男友瓦拉尔塔虽然承认自己是绑架团伙的头目，但是坚称卡塞对此并不知情。然而被解救的3名人质有两人指认，在绑架现场曾听到卡塞的声音，另一人声称自己受到卡塞的侮辱和殴打。至于警方，虽然承认了自己涉嫌摆拍，但却坚持认为卡塞有罪，而非宣传的牺牲品。

2008年4月，卡塞被判处有期徒刑96年，罪名包括有组织犯罪、非法剥夺他人自由和拥有军用武器。2009年，虽然得到减刑，但卡塞依然要服刑60年。此案宣判后，在墨西哥国内外引起巨大争议，众多深受黑帮之苦的墨西哥人主张严惩卡塞；就在卡塞今年出狱当天，仍有人在道路两旁冲她高喊：“杀人凶手！”受害者家属对于最终释放卡塞的结果更是深表不满：“法院没有替我们着想，没有为受害者，为孩子们着想。他们不尊重我们，也不在乎我们！”

但在法国，卡塞被视为遭遇司法不公的受害者。2007年，刚刚就任法国总统的萨科齐就表示希望将卡塞引渡回法国；2009年2月，时任墨西哥总统卡尔德隆向萨科齐承诺，将考虑引渡提议；但随后，墨西哥方面以法国监禁上限不足60年为由，裁定卡塞将继续在墨西哥服刑。法国和墨西哥的关系因此受到影响。

不过事情很快又有了转机。2010年6月，一份被公开的法庭文件显示，一名曾以污点证人身份指认卡塞的黑帮成员声称自己是受到警方的刑讯逼供和恐吓才作伪证的；2012年3月，墨西哥高级法院认定，在被捕过程中，卡塞的多项基本人权受到侵犯；2013年1月22日，高级法庭5名法官最终以3比2的结果裁定卡塞无罪，予以释放。

卡塞事件最重要的是折射出墨西哥法律体系中的漏洞和不足。而和卡塞事件相似的是，2011年，有一部电影在墨西哥得到解禁，这部电影名叫《有罪推定》。故事讲述的是一名无辜的墨西哥青年仅仅因为受害人家属一面之词就被指控为杀人犯，两位律师在为他上诉的过程中不断遭遇司法不公。这部电影通过这种极端的情节设置，来讽刺墨西哥法律体系中存在的缺陷和漏洞，也正因为如此，这部电影之前也迟迟未能上映。

而如今，卡塞的获释在某种程度看是墨西哥法律进步的表现；而在另外一些人看来，这种进步还远远不够，有观点认为，作出这样一种判决的墨西哥高级法院只是一个孤独的舞者。当一个国家遭遇诸如绑架、恐吓、暴力威胁的时候，人们很有可能选择背弃法律原则来予以抗衡，但是从长远来讲，加强法制，于国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