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无人径 深山何处钟

2013-06-25 21:17陈欢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6期
关键词:神性史铁生

陈欢

摘 要:肃穆、空灵的钟声是史铁生作品的一大特色,成为我们走近史铁生、阅读史铁生的一扇小门。本文通过对史铁生的文学作品中的钟声现象进行分析,进一步理解史铁生独有的思想特色之魅力。

关键词:史铁生 钟声意象 神性 精神能量

音乐性是史铁生一些作品的特色,一些特殊音响的出现往往饱含着作家的强烈的主观感情色彩,如同纪录片中的画外音一样,各中指向说给懂得的人听。如那个一路追根溯源探究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偏偏是那时遭遇车祸摔断腿的故事主人公,却不想推理到了那声沉闷的狗屁声,一声狗屁竟然可以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原罪·宿命》也就此戛然而止,发人深省;那“像有一支芦笛在低吹,像有一架风琴在轻弹”的轻柔、飘忽的鸽子飞翔的声音在故事一开始就道破了《山顶上的传说》中那个瘸腿青年轻柔飘忽的梦。诸如此类的音响在史铁生的作品中不难察觉,而肃穆、空灵的钟声更是屡屡登场,在散发独特魅力之外,成为我们走近史铁生、阅读史铁生的一扇小门。

钟声,飘渺、严肃,往往传达的是一种宗教意味。这种空灵之音,静谧、悠远,在宗教文化中,人往往会陷入冥想与顿悟中。在欧洲,人们认为“塔楼上的钟塔是专门为宗教仪式而设的,因为钟声特别适合于基督教的礼拜,这种依稀隐约的庄严的声响,能感发人的心灵深处”[1],而在我国,寺院的钟声被赋予了一切皆空的佛教思想,从而逐渐变成人们反省、忏侮和探视内心、领悟生存的象征。

史铁生有着一种强烈的宗教倾向。其作品中屡屡出现的钟声正是受到了这种钟声意象的原始积淀的影响,隐约散发出一些宗教韵味。小说《消逝的钟声》“我一来到世上就听到的那种声音就是这教堂的钟声”与晨钟暮鼓所蕴含的意味相对的则是这迎接新生命的钟声,沉稳悠扬,似乎在生命之初就启动了自己的提示功能,那当当敲响的不知是开始还是结束,不知是欣喜还是痛苦。总之,出生了就只好摸爬滚打随这钟声走一遭人间了,宗教味浓郁。而在《钟声》中,对钟声及其韵味的描写更是淋漓尽致:“同样的钟声,在清晨你会觉得那就是清晨的声音,在午后你会觉得那就是午后的声音,在黄昏你又觉得那就是黄昏本身所固有的声音了。”敲响在三个时段的钟声正是人生的三个阶段,像是一种轮回,人的一生就在这每天每天的二十四小时中反反复复上演着,猛惊醒,忆起那襁褓之音,已是晨钟暮鼓之时,却仿佛是回到了生命之初。眨眼间,沧海桑田,回首,却万年不变。

在史铁生的作品中,钟声往往与庙宇或教堂同时出现,虽然故事的主人公们并没有明显的宗教信仰,而这些宗教意象的适时、适机出现却也隐隐约约得道出了这种飘忽在人生疑问处的神性,等待你踱到人生某一阶段,积累了足够的厚度与强度,才能拨云见日,终与之相遇。这也印证了其的宗教情怀。庙宇或教堂代表着虔诚的信仰,而钟声则扮演着上传下达的信号的作用,引领着你,召唤着你。这钟声响在人生的每一重要关口,就看你是否有心去聆听。

钟声在史铁生的作品中发挥着引领和召唤的功能之外,在神性憧憬的道路上,对于史铁生及其笔下的作品来说,更多的是启发:钟声开启了一扇大门,通往一个特殊的心灵的角落。身体外在的残缺促使史铁生转向内心,这种独特的生命体验,使他开始了自我疗伤的历程,寻求精神能量,一步一步登上精神高地。

汤因比说过:“没有一个人类灵魂能够度过此生而不遭逢宇宙神秘。即使人类特有的好奇冲动未能引导我们体会到这一点,经验,尤其是痛苦的经验,也会迫使我们体会到这一点。”[2]史铁生在与这“宇宙神秘”相逢时,那神秘的颤栗也许源于他那份独有的对生命的接受与理解。想要通过其作品来理解作者本人的这份生命感悟,可以从这频频现身的钟声入手。

在其作品中,单是对钟声的描述也是异彩纷呈,有的“连接起晚霞与初月”(《消逝的钟声》);有的“给我一种安详的感觉”(《钟声》);有的“跟那花香一般缥缈,一丝一缕悠悠扬扬”(《务虚笔记》);有的 “清朗”,像是“午后阳光落地的震响”(《故乡的胡同》);有的“悠远凝重”;有的“在空旷的雪地上回旋,在寒冷的阳光里弥漫”(《务虚笔记》);有的“沉稳”,在“阳光中缥缈可闻”(《病隙碎笔》);有的像是“灵魂百折不挠的脚步,它曾脱离某一肉身而去,又在那儿无数次降临人世,借无数肉身而万古传扬”。(《灵魂的事》)虽然异彩纷呈,可是这些钟声有着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通过这神性的声音延展了时空,主人公的视野伸向宇宙、伸向整个人类,于此时内心归于平静。身处于更广更阔的时空之间,主人公由个人的生命体验上升到对人的生命本体的深层思考。

《务虚笔记》中,有这样一个场景:当钟声敲响后,几个人的东拉西扯才触及到一些本质的问题:“更高级的智慧又怎样呢?”“无所不能吗?在他们那儿,就没有差别了吗?”这里的钟声不是自顾自的响起,而是扮演着提示的角色,钟声响起,时空扩展,站在生命的至高点,人类“差别”的问题被抛出来,自问自答得与命运达成谅解,自觉承担起这份固有的生命之重。

《原罪·宿命》中年轻的十叔心中有梦,他想见一见那个每晚唱歌的他心目中的完美歌唱家,然而那不过是个“又矮又小又瘦”的瞎子而已。那晚的“钟声鼓声诵经声满天满地传扬,噌噌吰吰伴那星星的舞步”。也许这钟声正在庆祝十叔或许已经明白了那就是人生。有痛才会产生梦,有梦也必会感受到痛。对苦难的敏感是史铁生作品的主题,可是他并不一味沉浸于众生皆苦的绝望中,而是由钟声顿悟到苦难的本意。这钟声原来在诉说着:拥有一个梦,然后心向往之。史铁生和他的故事主人公通过向上的精神努力,成了对宗教和信仰有深刻理解的人,成了一个找到了自己的“神”的“信者”。“有一天我认识了神,他有一个更为具体的名字——精神。在科学的迷茫之处,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唯有乞灵于自己的精神。不管我们信仰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精神的描述和引导。”(《我二十一岁那年》)

史铁生作品中有很多钟声,也有很多地坛及变相的地坛,如《山顶上的传说》中的山顶,《向日葵》中的教堂,《毒药》中的唯一不灭的小岛,《黑黑》中母狗黑黑所守望的张山的家等等,这些构成了史铁生的精神信仰体系,“我信,那是无终的理想之路。”在这个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残疾”的世界中,我们期许着自己也能寻找一方属于自己的地坛,将心灵放空,一起来聆听钟声。

参考文献:

[1] [德]黑格尔.美学:第3卷上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2] [英]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一个历史学家的宗教观[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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