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雷雨》中浅析曹禺与现代悲剧的审美倾向

2013-06-25 21:17劳宏群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6期
关键词:雷雨审美

劳宏群

摘 要:曹禺在中国现代戏剧的发展中,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他的作品《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等都具有独特的审美现代性。本文从分析《雷雨》中人物的形象及其命运探因,结合曹禺自身,浅析以曹禺戏剧为代表的中国现代悲剧所蕴涵的独特的审美倾向,从中揭示中国传统悲剧的自身发展与突破。

关键词:雷雨 曹禺戏剧 现代悲剧 审美

从20世纪初期中国国民的意识觉醒,到“五四”运动时期西方文化的交流与冲击,可以说西方现代主义艺术为中国传统文化注入了新质。曹禺正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一颗明星,他的著作《雷雨》虽然是他的处女作,却是公认的中国现代戏剧走向成熟的标志。在《雷雨》作品中,曹禺通过对人物的性格冲突、家庭的矛盾冲突、社会的地位冲突等一系列的反差,强调他对于自身的拷问、对生命的反思、对社会现实的批判的关注,并塑造了一个个性鲜明的戏剧意象。

中国传统戏剧发展与西方不同,对于传统戏剧来说,“悲剧”没有一个完全的定义,它不同于西方传统“悲剧”的一悲到底,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传统悲剧没有完全的悲剧,其结局都是以喜剧呈现,或者剧情中参杂了喜剧成分。在现代思潮的影响下,中国悲剧文化审美得到了新启发,剧作家不在拘泥于中国传统文化审美心理,在对传统悲剧理念进行大胆的超越和改革下,现代悲剧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审美空间。

一、“残酷戏剧”的审美意象

20世纪初,法国戏剧家安托南·阿尔托提出了著名的“残酷戏剧”理论,他认为戏剧应该表现出本体精神上的痛苦,它涉及生活和生命本相,对宇宙及自然的法则进行揭示,直观暴露恶性本质。在其去世后,这种观念广为流传,日益受到人们的关注。

与此同时,曹禺在进行《雷雨》创作时,反复强调宇宙及自然的“残酷性”,与阿尔托的“残酷戏剧”有异曲同工之处,开创了中国残酷戏剧的道路。曹禺深刻的感受到了这种宇宙和自然给人们的残酷性,他将自己对于生命与人性的沉思融合到他的剧作中,在品读他的作品时,一种残酷之美油然而生。

曹禺在表现他对于宇宙的理解时,绝非以个别或者单一的因素构成,而是他对于宇宙的“残酷”的整体感悟。曹禺曾阐述过这一特点:“在《雷雨》里,宇宙正像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这黑暗的坑。”无论你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这一悲惨的结局。《雷雨》中,四凤和周冲的结局似乎是意想不到的,也是对于宇宙“冷酷”的体现。四凤在剧中没有什么强烈的性格,她对于周萍的爱是纯洁的,但温柔漂亮的外表也让两位少爷成为了热衷的追求者,四凤的命运像是被安排着,她不像繁漪那样敢爱敢恨,敢于向专制强权反抗,她只是默默的接受命运的安排,于是命运像是一根线,将她引向了深渊。与四凤命运相同的,周冲是一个充满着幻想的十七岁的少年,但是梦想却被现实一次次的击碎,在命运交织的网中,他始终逃脱不了,死是他最好的解脱。与之相对的,周萍、繁漪、侍萍的结局,就像是生命的郁结,在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当中,被宇宙“冷酷”地吞噬。

曹禺擅长将事情“毁灭”,他的悲剧性贯穿始终,自故事开始就已经刻下了命运的烙印。在曹禺的人生经历之中,他深深体会到了这个世界,乃至这个宇宙太残酷了,在《〈雷雨〉序》中,曹禺说,“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的需要”,“是一种情感的憧憬,一种无名恐惧的表征”,“是一种心情在作祟,一种感情的发酵”,“我并没有明显地意识着我是要匡正、讽刺或攻击什么”。《雷雨》就像是他在潜意识里催发的主观情绪的宣泄,也像他对于社会、生活的演绎,笼罩着悲剧的氛围,塑造了一个个鲜明的形象,构成了中心主题和丰富内涵。让观众在阵痛中对整个社会以及人类命运进行深刻的反思。

在《雷雨》中,无论是命运的安排,或者戏剧性的巧合,都是带有残酷味道的,都是带有毁灭的悲剧性的。周萍与繁漪被世俗所不耻的不伦之恋,是命运安排下两人“未始而终”的残酷命运;侍萍与周朴园的相遇,一夜之间交织了三十年前周朴园“始乱弃终”和三十年后的今天血缘相知与阶级矛盾冲突的戏剧性巧合,戏剧进入白热化的“雷雨式”情感,随着繁漪哭声而落幕的残酷结局,是对于宇宙“残酷”地压抑着人性,人却只能压抑着嘶吼着,无能为力得接受着命运的安排,把一切罪恶的本质归还给这一个个无能为力的人。

二、“戏剧诗”的审美表现

在西方文艺理论中,戏剧诗指诗体戏剧,意思是用诗体语言写悲剧或者喜剧的作品,戏剧和诗常常是混淆的。戏剧诗具有抒情性,却又不等同于一般的抒情诗。一般的抒情诗,主观情绪强烈,而戏剧诗因建立于戏剧之上,通常是具有客观性的,以一种诗的戏剧性情节表述人物或者作者想要表达的抒情。但就中国话剧发展来看,正是与这种诗学理论相悖论,“社会问题戏剧”越演越烈的时期,曹禺深切体会到了戏剧的艺术魅力和精神内涵,他以一个艺术家的灵感和卓识,将他的戏剧升华到了戏剧诗的境界。

1935年春,《雷雨》在东京公演,杜宣和吴天在话剧排演之前,给曹禺写信,想把《雷雨》剧本的开头和结尾删去,原因是排演剧目过为冗长。曹禺看过信后大为不满,他认为如果将《雷雨》删减,剧情细节就会不完整,很容易成为一部“社会问题剧”,全无“诗意”可言。曹禺在回信《〈雷雨〉的写作》中,如是说道,“我写的是一首诗,一首叙事诗,这诗不一定是美丽的,但是必须给读诗的一个不断的新的感觉。这固然有些实际的东西在内,但决非一个社会问题剧。”在“五四”后,中国戏剧出现“社会问题剧”泛滥的年代,曹禺的目光便不止局限于只探讨社会问题这以单一的层面了。

曹禺对于戏剧的抒发,不仅仅局限于展现社会的黑暗面,他着重于把现实生活“诗体化”,审美意义上的“表现化”、“象征化”。他将生活捕捉的“诗意”进行凝练、升华,如他在解释《雷雨》剧名时,他说“‘雷是天上轰轰隆隆的声音,警醒他们;‘雨是自天而下的洪水,把大地冲刷干净。”曹禺将《雷雨》象征化,才会有后来《雷雨》不断翻拍,每一次的翻演都会给观众更深一层的领悟。导演夏淳曾三排《雷雨》,却自己谦虚地表示过,就周朴园而言,每一次排《雷雨》,都会对他有新的认识。由此可见,曹禺对戏剧诗的造诣可见一斑。

三、人性的探索与人物形象内涵

曹禺善于对人物进行塑造,他在《雷雨》中塑造的人物周朴园、繁漪、侍萍等都富有深刻人性和美学意味,通过鲜明个性的人物以及错综复杂的命运纠葛,反应了整个时代与社会的嬗变,将一种新时代精神在阵痛中走向新生的艰辛过程。

曹禺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表现了他对于审美趋向的追求。对人性以及命运的探索,以及人物内心深层隐秘的探究,构成了整部戏剧的精神内涵。在《〈雷雨〉序》中,曹禺说:“我念其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时常不能自己来主宰着。受着自己——情感的或者理智的——捉弄,一种不可知的力量的——机遇的,或者环境的——捉弄。生活在狭隘的笼里而洋洋地骄傲着。以为是徜徉在自由的天地间。称为万物之灵的人物,不是做着最愚蠢的事么?”曹禺以着这样高度的创作思维,决定了他在《雷雨》中所创造出的哲学高度和人性深度。

在《雷雨》剧中,繁漪的性格是如此的乖戾阴鸷,曹禺塑造的繁漪,“是一柄犀利的刀,她愈爱的,她愈要划着深深地创痕。”的确,“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她爱着周萍,不管世俗舆论,也不管伦理纲常,她像魔鬼一样抓着周萍不放,宁可牺牲了一切,宁愿将自己变成一个疯子。米歇尔·福克曾说:“最后一种疯癫是绝望情欲的疯癫,因爱得过度而失望的爱情,尤其是被死亡愚弄的爱情,绝无出路,只有诉诸疯癫。”而繁漪的性格也造就了悲剧的必然性,升华了整部戏剧的精神内涵。

曹禺塑造的每一个人物,都闪耀着富有魅力的人性之光,她们闪耀在现代戏剧的舞台上,活灵活现,经久不衰,成为剧坛上的一个个神话。

曹禺的戏剧是现代性的,他在戏剧中所反应出的现实,更具有典型意义,更具有诗情画意,是一种诗意憧憬的现实。对戏剧的审美要求更是达到思想性的追求和艺术性的追求的高度统一,因此才有说不完的曹禺,演不完的曹禺戏剧,才有曹禺戏剧无穷的魅力。在曹禺看来,从素材到作品,剧作家需要不断的筛选、提炼、升华、结晶,形成独到的思想、艺术和美学内涵的和谐统一,这才会赋予作品以生命。

参考文献:

[1]曹禺:《雷雨·序》,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

[2]安托南·阿尔托:《残酷戏剧——戏剧及其重影》,中国戏剧出版社,1993年

[3]迈尔克·莱文森:《戏剧中的现代主义》、《现代主义》,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年

[4]田本相:《曹禺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年

[5]《曹禺全集》,花山文艺出版社,1996年

[6]《外国现代剧作家论剧作·导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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