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

2013-05-30 15:51李犁
参花(上) 2013年2期
关键词:拘留所老莫娘家

老莫自杀了。他以这种自我了断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震惊之余我的思绪陷入了深深的惶惑和迷乱之中。多年以后,我仍然无法准确地说出那一刻复杂的心情。

他躺在一棵松树下,身体蜷曲着。他的妻子艳兰赶来了,拿一块床单盖在他身上,嘟哝了一句:死了还要丢人现眼!老莫就这样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一走进办公室,仿佛就看见他伏案的身影和那满是胡茬的面容,我的心不禁一阵阵地抽紧。

刚进单位的时候,老莫是我的顶头上司,他朴实而憨厚的微笑让我上顿生好感。他时常带着我下乡搞调查,做生产试验,像一个兄长一样对我照顾有加。我那时是单身汉,有时下乡回来晚了,就去他家凑合一顿。他家三十多平米,摆着几件旧家具,显得凌乱、局促、逼仄。艳兰不在,他就亲自下厨煮面给我吃,搞得我这个下属有些难为情。

老莫坐过牢,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他年轻气盛,把一个小偷打成重伤,被判了一年多徒刑。出狱后,因是技术骨干,单位二把手孟局长拍板留下了他。从那以后,老莫与以前判若两人。以前的老莫不拘小节,自视清高,出狱后的他变得谨小慎微,埋头于业务,很快获得了全局上下的一致好评。

他坐牢的那段时间,艳兰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她的娘家在乡下的山里头,偏远、贫穷,甚至不通公路。老莫出狱后就把她们接回了县城,艳兰当时有些不情不愿。老莫的业务开始蒸蒸日上,多次受到上级的表彰和嘉奖。照这样下去,老莫一定前程似锦。但是他倔强和耿直的脾性却渐渐显露出来。

这一年,单位组织干部职工讨论一个项目。会上,他和一把手意见不合,顶了起来。老莫坚持认为上该项目纯粹是面子工程,劳民伤财,毫无意义。一把手顿时火了,拍起桌子,就把他的副站长一职给扒了。艳兰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就开始对老莫没有好脸色,这是后来我和老莫一起喝酒时才得知的。

那天很晚了,老莫约我出来陪他喝两杯酒。刚在一家小餐馆坐下,老莫就点起烟抽了起来。我说,你不是戒烟了吗?老莫说,戒个鸟,不戒了!我看见他两眼发红,布满血丝,一副斗公鸡的架势。我说,你这是咋地啦?老莫说,我把艳兰打了!那一夜,我们喝了一瓶二锅头。我的头有些发胀,不顾老莫的再三挽留,独自走了。

第二天,老莫出事了。民警通知老莫家属拿3000元钱去派出所取人。消息不胫而走:老莫嫖娼被抓了!他的家里却拿不出钱,也许是艳兰压根就不想拿这笔钱。老莫在拘留所里被关了十多天,我感到痛悔不已。要是我多陪老莫一会儿,劝劝他,也许就不会出这个事了。以我对老莫的了解,他是不应该犯这种错误的。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可他为什么会走这一步呢?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出事以后,艳兰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县城。我去拘留所里探望过老莫,给他带去了一条烟。老莫面色苍白,眼如枯井,胡茬也更深了。我说,老莫,你怎么犯这种糊涂事了呢?老莫一言不发,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我不知道如何劝慰他,只是在接见室里枯坐着。后来我叮嘱他要保重,就默默地离开了。

老莫出来后就回了单位。一把手却向他挥挥手说,你不用来上班了。那语气像驱赶一只令人生厌的苍蝇或者蚊子。老莫去找孟局长。孟局长出差了,办公室门窗紧闭着。老莫见到我,点了一下头,就离开了。

生命是如此不堪一击!

我常常爬上那座山,坐到那棵松树下,听风簌簌地吹过,心里漫过无边的悲戚……

(责任编辑 高云平)

作者简介:李犁,原名李卫国,笔名丛篱,属马,湖北成宁人。湖北大学中文本科毕业。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诗人》《当代诗歌》《羊城晚报》《江城青年》《中国言情文学》等全国60余家报刊,有作品在《芳草》《九头鸟》等刊获奖,且入选十多种文集。著有诗集《花信子》、中篇小说《白晃晃的阳光》、小说集《创痛》、长篇小说《暗尘》等,迄今发表作品累计70余万字。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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