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尚春
题记
人的后半生怎样度过?有人选择安逸,有人选择奋斗,老星选择了后者。老星乃当代书法家蔡景兴艺名,1928年他出生于辽宁宽甸,如今年已耄耋,不可谓不老;冠以“星”字也不为过,因为他是中国文联命名的“共和国艺术家”,世界教科文组织授予的“世纪德艺双馨艺术家”,而且是首席艺术家,更有“大师”、“泰斗”之桂冠。他还有一个艺名叫“白山下人”,名副其实,因为他是吉林省通化县人,地地道道的长白山人,生于斯,长于斯,书艺丰满于斯。从1948年参加工作后他长期与文教结缘,1982年离休于县图书馆。离休后,他“化”做一只书鹰乘风轩翥,一翼驮德,一翼驮艺,两翼尽情地荡起时代之风流。一生最敬服的古圣贤:德者孔夫子,艺者王羲之。
平生魂系《兰亭序》
20世纪90年代初的盛夏,已退休的老星乘坐华北九城市旅游团车赴江南观光游览。这天,他从南京出发奔浙江绍兴寻古迹,缅书圣。王羲之亲笔书写的《兰亭序》就诞生在这里,流芳千古。随着兰亭的步步逼近,他禁不住心潮澎湃。魂牵梦绕半百年的兰亭就在眼前,缅怀书圣王羲之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他的心情怎么能平静下来呢?
其实,他这棵愿望树是在少年时期种下的。那时东北三省沦为日本殖民地,侵略者的铁蹄正践踏我中华民族的血肉之躯,伪满全面实行奴化教育,学生得天天喊“天皇万岁”。老星那时就读于大泉源小学,家住吉辽两省交界地大川,两地隔座大山,来回三十里。这一天,教书法课的于富渊老师讲课时说:“华夏文化五千年,第一书法家是王羲之,他的《兰亭序》千秋万代不朽,写毛笔字不学王羲之枉为中国人!”于先生的话深深打动了少年老星的心。不久,他从于先生那里亲眼目睹并临摹了《兰亭序》。犹如一盏明灯点亮了千年暗,老星便立下宏愿学王羲之书法。他想:有朝一日一定上兰亭看看!愿望树就这样种下了,蓬蓬勃勃地生长了半个多世纪。
从此,沙滩成了他地设的砚田。那是“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的年代,老星家穷买不起那么多笔墨纸,但贫穷难折少年志,他每天放学回来时趴在河边沙滩上,以指当笔,以沙当纸,学写王羲之书法,从岸柳吐绿的春天到大雁南飞的秋天,他从未停止过练笔。练一阵后,脱下布底麻绑鞋往腰里一别,背着共昏,光着脚丫子翻山越岭往家赶。这鞋是他二姐给他做的,他舍不得穿。他只在学校里穿,来回走路时就脱下来,反正他的脚丫子是光惯了的,上学前在家放猪放牛时脚板早磨硬了。而雪地,则是他天赐的砚田。待到大雪飘飞的冬天,他穿着轨鞭来回上学,洁白洁白的雪成了他用之不尽的宣纸,他乐此不疲地横竖撇捺点点点,鬼呲牙的三九严寒也奈何不了他。其实,“写空”和“肌肤练字”是他最拿手的好戏,他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随时随地划拉字,圆笔方笔枯笔涩笔各种笔势不断从心里流向指间,无色中见色,无形中见形。至于往肚皮、大腿、脸上练字,也是少年时养成的习惯,这种习惯竟持恒了几十年,就是在遭受三年自然灾害吃代食腹肿如鼓时,或在“文革”中蹲牛棚挨批斗时,他也没改变这种习惯。他通常下半夜两三点钟就睡醒,醒后怕惊动家人,不马上起床,只是静静地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往肌肤上写字,老伴嗔怪他:“你着魔了?”对王羲之的书法,老星的确到了“着魔”的地步,两鬓都霜染了,他还在收集《兰亭序》等王羲之的作品,收集到40多篇。这是后话。
荷露尖角。就在他读小学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时候,他的书画作品连续两年获省里(通化省)奖,得了4根铅笔和10本硬笔小楷本。岂知,在获奖的儿子后面站立着一位严父,父亲是他获益最深的启蒙老师。其父在晚清时念过私塾,读过“四书五经”,老星一生尊孔尚儒,最初也是受父亲的影响。父亲的书法功底不浅,尤擅颜体,教儿子写字时极为严苛,一笔一画都不含糊,而且从不让他下棋,说下棋浪费时间,耽误学业。当春节来临时,老星就坐在父亲的身边看他怎么写对联,村里家家户户都求他写。九·一八事变时,老星还记事,那时他家住在辽宁宽甸蔡家大窝棚的地方,父亲当区农会会长,1932年他带领数百名农民参加辽宁民众抗日自卫军,在唐聚伍手下当营长,自卫军解散时,他因叛徒出卖被追捕,几个村里的700多名百姓好歹凑齐三千大洋赎回了他的命,但他的左手小指被一个伪军小头目剁掉。这个伪军小头目把三千大洋揣入自己囊中,拿着血淋淋的小指去复命,谎称把他枪毙了。而这时的他,隐姓埋名逃到通化县,在四棚、大川等地的深山沟岔给别人傍青长达6年。父亲的反日爱国精神深深地砥砺着老星的人生。不久前,老星意外地从一个老乡手里找回了遗失多年的门匾,匾上写有父亲的真迹“法陶公”三个字。为纪念父亲他把门匾重新刷新,并在匾的北面刻上了陶渊明的田园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离退休是人生的一个驿站,走进驿站的人大都把安度晚年作为了人生的终极目标。老星则不然,他把驿站当做再接再厉的加油站,继续奋斗不止。他在老干部局安排的一间小屋里,敦品励志,含英咀华,两耳不闻窗外“老有所乐”的麻将声,经年累月全身心地扑在书画上。通过深入研究中国书史和二王、颜黄、米蔡、苏黄等古代名家书法特点,特别是反复品嚼王羲之的《兰亭序》,他悟出了“以形写神”的真谛。他十分赞成孟子“变者天道”的观点,主张“重神”和“变化”,反对“重形”亦步亦趋地因袭古圣。认为得其形易,得其神难,变则师古不泥而弥新,不变则落入旧巢“寄人篱下”难自拔,无法独立自己的书法风格和艺术个性。那么他是怎么“变”的呢?就是博采众长尔后脱颖,也就是以楷为基,行草结合,发扬传统,自由展缩。他说:“我把王羲之的圆笔,颜真卿的方笔,于右任的结构,掺进自己的笔体,形成自己的书法风格。”还说:“汉朝的刘德升对我学行书有帮助,但根基是王羲之的,草书吸纳了张芝、孙国庭、张旭的某些特点,比如我从张旭那里学会了怎样划勾。”他把众长浑溶到自己的书艺中,并让自己的字易识易懂,平易近人,他说写得太狂了普通百姓看不懂,写字也得让群众容易接受。因此他的书法“精而造疏,简而意足”,草势放而不狂,笔势雅而不弱。
当旅游车终于在兰亭前停下时,老星不是走过去的,而是扑过去的,兰亭以其古高传神的气韵拥抱了这位长白山人。亭中有镌刻“兰亭”二字的石碑,亭后清水弓弯流入鹅池成潭水,池边立有康熙临摹的《兰亭序》和乾隆赞美《兰亭序》的御碑。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在此驻足吟诗?据说王羲之的“鹅头丸贴”就出自此鹅池。对于老星来说,这里的每个古迹甚至一草一木都觉得那样亲切,那样动情,那样勾魂。可惜停留的时间太短了,只有13分钟,而这13分钟分分秒秒都贵如黄金,令他永生难以忘怀。旅游车还没到住地,潮涌般的诗情化做了诗行:
少小知兰亭,
临书更有情。
七旬躬身访,
圆了终生梦。
《五十字歌》惊书坛
1994年,老星的大女儿蔡兵上日本留学,老星携老伴到北京给女儿看守房子,就在这期间他受聘于北京轻工业学院,给离退休的教职员工讲授书法。
书法班大都是资深的教授、讲师。学院以前办过四次班,但因教师讲得不理想,半途而废,没办下去。因此,老星刚上讲台时,学员们的脸上布满了狐疑:他能行吗?胆儿肥了!还敢来受聘?
一周一课,几节课下来,怀疑的目光一扫而光。这不只是因为他讲课言之凿凿,理明句顺,富有艺术性,更因为他书法知识浑厚,厚积尔后薄发,学员们如同旱苗得甘露,一下子激活了学习热情。老星讲的是中国书史,讲得很系统,从史前四千年开始讲起,引经据典,娓娓道来,不仅把中国书法发展脉络交代清楚,而且把历代书坛巨擘的书艺特点活龙活现地示范给大家。老星还把书史内容用精辟的诗句写成了《书史前四千五字诀》书作:“仰韵六千年,图画锲刻妍。夏代成体系,距今已四千。殷商六百载,甲骨金文现。西周重礼乐,金文并大篆。春战五百五,诸国文字全。秦朝统一后,乃是隶和篆。黎民用隶书,官用仍小篆。汉朝四百载,隶楷行草全。九势笔论邕,《草书势》崔瑗。楷书王次仲,张芝草圣赞。行书刘德升,邕隶飞白完,章草有牡度,大字师宜官。书史前四千,成熟在东汉。”
浓缩成诗句的书史折服了学员,换来了敬佩的目光。共40名学员没有缺过一堂课,聚精会神地听他讲,一丝不苟地记笔记,比他年长6岁的一位副教授学员上课前总给他搬椅子。不想,书史刚讲完,出了个小事故。授课期间老星临时住的小南庄与学院的阜成路相距15公里,他每次讲课时骑自行车来回跑,有一天早晨他迟到了,原因是半路上摔了一跤,所幸没摔断腿。此事立刻引起了学院的高度重视,经学员们的提议,从此学院派小车来回接送,而且每次都由一名学员(院长夫人韩梅林教授)到大门口迎接,老星倍受感动。
如果说书史让大家触到了国粹的根脉,那么老星的《行草五十字歌》则让大家懂得了书体创新的重要性。其《歌》是五言十句骈文:“圆方疾涩并,润枯拙妍生,形质情性见,点画使转中,笔势忌重复,体势避平行,稳实求平险,黑白当分明,为书重神采,阴阳天地应。”这是他从数十年的书法理论探索和实践中提取的结晶,它高度概括了行草书的艺术特点和规律,字里行间不知润泽了他多少心血。他创造《行草五十字歌》,最初是从王羲之的书法中得到了启发,逐渐形成了以行为主,行草楷体合用的理论,并以此理论指导书法实路。
在具体解析《行草五十字》时,他向学员们讲道:“书法书法,为书有法,这个法就在用笔、结字、章法上。用笔上,行草楷尽量溶,点划使转宜分明,疾涩得体主笔挺,圆方应在组合中;结字上,结体字要正,内紧外要松,上下左右顾,夸张不离形,黑白各分明,形质见情性,夫书贵自然,阴阳贯始终;章法上,一大二小三变形,连续变化迹不重,上下左右俱兼顾,中轴一线穿字中,行端齐平行问等,首尾二字要照应。”他反复强调字中要寄寓作者的情感、气质、精神风貌,以显其神采、气韵、格调、意境。讲课时,老星还把阴阳哲学揉进书法理论中。汉代蔡邕在《九势》中说:“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焉。”老星从中获得启发,用阳阳对应的方法来处理用笔、结字、章法,使对立因素达到统一,让整篇充分体现轻重、强弱、大小、偏正、浓淡、繁简的和谐美和韵律美。
这是老星讲的第6节课,他边讲边挥毫做示范,博得了满堂喝彩,说他讲出了书法理论精髓,而且理论和实践结合得好,让人诚服,《行草五十字歌》就这样首先在学院引起了轰动。他在学院里执教两年中,共讲了46节课,他把每节课的讲义都及时印发给学员以供探讨。他和学员们建立了浓厚的感情,毕业时,学员们集体给他颁发了教学奖。毕业后许多学员一直和他保持书信往来,并把当年的讲义印成册子流传。姚家良教授等当年的学员在书艺上日渐长进,常在书画刊物上发表书作并获奖,这恐怕也是老星执教成果的一个验证。
《行草五十字歌》及《行草五十字歌书论》的面世,是他执教回来之后。这两本书很快惊动了中国书坛,如同平静的湖面上落块石头,溅起一片水花后,荡开层层涟漪,四面八方赞誉声不绝,纷纷载入各种书刊典籍,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中共中央党校博士生导师孙钱章教授会同中央新闻文化促进会等部门组成专家委员会审议评定认为:“立意新颖,论述独到,行文流畅,具有较高的学术理论价值和指导实用价值,完全符合时代的主旋律”。因此把它评为践行科学发展观征文最高奖,入编《践行科学发展观》一书,并推介到37家社团单位签发。之后有近百家用稿。《行草五十字歌》还荣获了首届共和国重大前沿理论成果创新特等奖,中国新闻文化促进会在获奖《通知》中说:“勇于创新,不断探索,在学术理论方面取得突出的成就和重大突破,为国家的发展建设发挥了重大作用,在社会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会认为《行草五十字歌》一文立意深远,论述独到,结构严谨,具有较高的理论前沿性、创新性、导向性和指导参考价值……”所以,把它收入到《共和国重大前沿理论成果创新文选》上卷。《行草五十字歌》书作还入编《中国书法全集》《中国历代书法名家精品选集》等40多种典籍上,连获金奖。
这是老星书艺人生的里程碑。每当回顾时,他说北京轻工业学院是诞生《行草五十字歌》之地,因为该文是在那里完成的。
星光一束耀东洋
200年,老星在富山市公民馆办了一次个人书画展,为增进中日民间文化交流添彩增色留下了一段佳话。那时,老星的大女儿蔡兵留学日本富山大学。
老星深知中日文化交流有很深的历史渊源,且不说日本文字离不开汉字,秦代三千童男童女借寻长生不老药漂流东瀛的传说他也熟记于心,就连鉴真东渡扶桑传佛经、西倍到唐留学的历史他都如数家珍。而他最初与日本民间书法交流,那还是在伪满读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给日本山梨县寄去他的一篇大楷,山梨县回信称赞他毛笔字好,奖励给他几本大楷本。那时,东北三省沦为日本殖民地,伪满实行奴化教育。日本侵略者的屠刀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老星当然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东洋鬼子父亲能断指流离失所多年吗?但他也看到,日本人民无法割断中国文化,特别是对汉字书法仍有相当的磁吸力。
老星是应架桥书道会的邀请前去日本的,去后受到富山日中友好协会的邀请,书画展由该协会会长松田久男亲自主持。展出的作品共40幅,除了写有“中日友谊万古长青”、“美哉富士,艳兮山樱”等字的书作外,还有《达摩》《马》等国画作品。这些精品力作很快吸住了日本书画界友人和当地市民的眼球,观展的人每天络绎不绝。在举办书画展期间,老星住在松田久男家。松男久男在开幕讲话时禁不住流下热泪的情景,老星一直记着。
松田久男与老星年纪相仿,个头虽不高,精神头却很足,老星还未跟他谋面,就感受到了他对中国人民浓浓的情怀。他到日本那天,看见中国留学生宿舍门口有一袋蔬菜,袋上写有阿拉伯数字62,但没留姓名。女儿蔡兵说,这准是松男久男会长送的。她说松田久男几乎每天都给中国留学生送菜,这些菜都是他亲手种的,把菜放到宿舍门口就走,62说明他送了62次。女儿还说,他也是书法家,非常喜欢中国书画。老星和松田久男见面后,松田久男硬把他留住在自己家,老星把一篇《千字文》书作作为见面礼赠送给他。这《千字文》是他在北京轻工业学院执教时写的,共写了三篇,另一篇赠送给另一位日本书界老朋友数井清雄,还有一篇则留给女儿蔡兵。松田久男与中国人民另有一个情结:他是地道的农民,也是农业专家,他在我国江苏常熟搞了个实验基地,每年都在中国住上一段时间,来中国已有26次了。
书画展期间,两国书画家以笔会友,各展书艺。向老星求字者自然不少,老星挥毫泼墨送友情,有时还用不甚流利的日语搭上几句话。他兴奋,是因为以自己的绵薄之力把国粹的一束星光送到东瀛。一天,有位年约50开外的妇女求他写字,她文雅地送上来一个纸条莞尔一笑,说:“蔡先生,请给我写这几个字。”老星一看,纸条上写有“至诚一贯”四个字。他心里一阵惊喜,因为他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它凝聚了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和平友好的愿望。写完字,她还邀请老星和她照了张相。后来才知道,这位一脸柔善的妇女原来就是数井清雄的夫人悦子。喜欢中国书法的日本妇女何止她一人?还有油木研子等等。
书画展期间,松田久男等九位日本书画界朋友陪同老星上能登丰岛等地游览,互赠诗画,畅谈友谊,老星给他们每个人赠了一首诗。
书画展结束回来后,老星与日本书画界建立的友情仍绵延不断。十余年问,松田久男、数井夫妇、油木夫妇、北川胜民、岛仓等一直与老星往来的信多达百余封,有位东京的日本书界朋友还来信邀请老星上东京办书展。每到春节时,数井夫妇除了寄贺年卡,还给他寄双棉袜子。2009年,松田久男和桥梁专家北川专程到中国回访老星。今年盛夏,二战时遗留中国半个多世纪后回归日本的山口升到通化县故里看望亲朋回日本福岗时,把老星的“中日友谊万古长青”的墨宝裱好后献给了福岗市日中友好协会,协会副会长等一干人专门举行欢迎仪式,表达对中国人民的真诚谢意。
挥笔壮写八十寿
古人云:仁者寿。
2007年农历三月三十日是老星的80大寿,庆寿地点在天缘酒店,酒店位置在县城快大中心同德路旁,前有清碧的喇蛄河,后有高耸的茂山,青山绿水似为寿辰壮色。
被邀请前来庆寿者大都是书画界朋友和亲属近邻,当人们鱼贯而入到二楼餐厅时,竟找不着写礼账的人,原来老星借80华诞别开生面地举行“耄耋之春书画展”。但见四面墙壁上挂满了亮眼的书画,厅内也顿失了往日的喧哗,先来者静静地观看,不时地发出吁吁的感叹。感叹什么呢?不只是感叹老星艺高,更感叹老星德高:不收一分寿礼钱,来者统统免费就餐!这在当代成了一桩奇闻,奇就奇在与婚寿敛财的世风背道逆行。有人说他傻,可老星偏偏愿意这样“傻”,“傻”出一个中国文化人的非凡境界和高风亮节!事后也有人半开玩笑地跟他说:“老蔡呀,你过大寿搞书展显摆什么?”老星回话:“我显的是中华民族文化。”
大寿前,老星专门召开过家庭会议。当他提出不收礼钱办书展的主张时,大女儿蔡兵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说这20多桌宴席钱我掏,不就一万多块钱嘛,大伙来看爸爸书展比什么都有意义!其他儿女也都投了赞成票。现在就看与老星风雨同舟一辈子的老伴持什么态度了,没想到她说出的话更让人感动,她说:“这礼钱咱们就不收了,都土埋半截的人了,收了人家的礼将来还能还上吗?咱可别贪这个便宜了!”朴实的话语中包裹着的那颗纯朴善良的心老星最知,最知老伴为他书艺的成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拉扯六个孩子时,她吃糠咽菜也不说一句怨言,默默地付出了一辈子的含辛茹苦。对此,老星一直心存感激。
其实,老星平时也把文化艺术摆在至高无上的地位。“金钱只能做艺术的奴仆,而不能做艺术的主人”这一观念,他是始终恪守着的。几十年来求他写字者不计其数,他从未收取过黎民百姓的一文钱,却心甘情愿地搭进笔墨费,每年都搭进几千元。向他索字者不只是政府官员,更多的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小人物,什么掌鞋的,站柜台的,拉人力车的,还有爬地垄沟的农民。对这些来自于底层的求字者他总是宽厚地对待,因为他们是构成“人民大众”的基本粒子。而且给他们写字时极端地认真,写不好一个字也得重写,往往一幅字写上三四遍。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就是这么做的,这是他的人格,也是他的艺术良心。而对那些视文化为权钱的附庸把艺术当粉脂搽脸者,他是从骨子里鄙视着的,拿多少钱也不给写!可求字者谁都不晓得老星字的价码,老星也从来不说,实际上还在十多年前文化部中国艺术品鉴定委员会评定他的行草书作品价格为1800元/平方尺,证书号是ISC2000。若按此价码计算,他搭进去的何止几座楼钱?老星从来不算这笔经济账,他算的是另一笔账:享受国粹艺术的人越多,积下的仁德越厚,而仁德是无法用金钱来计算的。
寿典格调高雅,一扫俗尘,散发着浓浓的书香味。人们的眼睛不是盯在酒菜,而是盯在老星的书艺上,品嚼他那昂藏不凡的精神。
展出的书作共分“颂党”、“歌颂祖国”、“情系奥运”、“江山多娇”、“可爱的家乡”、“古典诗词”、“书法探觅”七部分内容,作品的美韵化作淙淙流响的桃花春水流入人们的心灵峡谷,心田甜甜地被艺术浸润。当老星的书画挚友从公安局政委位置上退下来的刘树林先生满怀激情地宣读贺寿词时,人们的心猛地开锅了!贺词是这样说的:“蔡景兴同志从1982年离休后集中精力研习书画,多年来刻苦钻研,锲而不舍,逐步形成了个人的艺术风格。其作品曾参加国内外各类展览和大赛,如1996年参加全国“芙蓉杯”大赛,2006年参加“北京一香港一首尔”国际大展等。1999年获世纪名家创作奖,2000年获中国历代名家名作奖,2003年获香港举办的王羲之诞辰1700周年书画金奖和中华魂典藏金奖和首届中国文艺金爵佳奖。2006年为北京奥林匹克书画院写去的书作选入名家书画特辑,同时被该书画院聘为荣誉院长,还被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接纳为创作研究员。他总结多年来的书法实践,撰写了一系列经典理论文章,并出版了《蔡景兴书法选》一书。蔡老为书画艺术奋斗的人生,真可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已”字没落地掌声爆起。仿佛是“灯下黑”一下子变成了“灯下亮”,在座的人不能不对他肃然仰目——以前人们只知他字写得好,但好到什么层次很少有人知晓,更不知道他获这么多金奖和荣誉,因为他从来不宣扬自己,只是默默地耕耘砚田。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艺术生命是无限的,人们衷心祝愿他健康长寿,更祝愿他艺术的星光永远灿烂辉煌!此时,端坐在寿桌上的老星虽满头鹤发,却神采奕奕,背后的墙上是他亲笔书写的一个硕大的“寿”字。
毫端凝聚爱国情
齐鲁大地是儒文化的发源地,源水是从孔府中流出来的。而泰山的巍峨,与其说是自然的造化,却不如说是中华五千年文化的积淀。爱国者必爱孔府和泰山。老星在晚暮之年的一次最重要的文化之旅,就是拜孔府、登泰山。
今年盛夏,老星带着孙子、姑爷、外孙、重孙,迫不及待地步入了孔府。山东虽有蔡家祖坟,他也无暇顾及祭祖,先去拜谒孔子。走进孔府后,他先在书画店里留下“翰墨注情”四字墨宝。店主名叫陈翰墨,据说这里所有的字都是在第三次刷新孔府时他写的。起先他对老星不屑一顾,以为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草民而已,可是当老星掏钱买过来笔墨挥毫写到“情”字时,他的脸缓慢地解冻了,漫上来笑意:字写得不错呀,此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可店主哪里晓得这位关东墨客对孔夫子情有多深?
走出店,老星迈进了孔庙。孔子坟旁立有两个碑,一碑是孔子最得意门生颜回,另一碑乃是给孔子庐墓六年的子贡,此二人的仁、孝老星早已铭刻在心,感动了一辈子。老星站在孔子坟前深深地一鞠躬,情堤随之决口,万千感慨涌向心头:万代宗师孔圣人啊,你入土三千年后有个华夏子民怀着无限深情凭吊您。您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这十个字,是他一生遵循的道德准则。他是从爱您创立的儒家文化开始深爱祖国的啊!
拜完孔庙的第二天,老星在孙子和孙子战友的搀扶下攀登泰山。横空出世的泰山气候瞬息万变,岱顶更是阴冷,老星管不了这些,谁劝也不好使。谁能拦得住他的爱国心?坐缆车到南天门后,他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爬。在成千上万名登山者中数他年龄最大,85岁的耄耋老人敢登五岳之首,不能不令人敬佩,身前身后年轻的登山者纷纷向他伸出大拇指。他登泰山,并非因为他的身体超常的硬朗,而是他的意志超常的坚定。老星一向深爱“岁寒三友”松、竹、梅,尤爱松,斗室里常年挂着《咏松》这幅字:“巍峨峭壁风雨摇,披霜挂雪冲天霄,献给人间一点绿,从来不问谁知晓。”这首白撰的诗,恰是他的精神品格的自我写照。他就是以松一样坚韧不拔的毅力爬泰山似的向书山艺峰攀登的,每一步都洒下了他辛劳奋斗的汗水,而笔端凝聚的是浓浓的爱国情。
爱国不是空谷的回声,那是沸腾于五脏六腑中的对祖国和祖国文化永难割舍的炽热感情。老星爱国,就是从爱家乡的历史文化开始。传说中清初采参老把头孙良之墓就在他家乡通化县境内,在墓旁的卧牛石上他写下了当年孙良咬破手指血写的《绝命诗》:“家住莱阳本姓孙,翻江过海来挖参。三天吃个蜊蜊蛄,找不到兄弟不甘心。嗣后有人来找我,沿着蛄河往上寻。”在人参之路的尽头孙良当年采参的山砬上,也留有老星的笔迹“棒槌山”三个字。除此外,建烈士碑、电视塔、大广场和县城跃入全国卫生城、文明城、绿化城时,也都有他的书作出现。
当然,他的爱国情并非拘泥于家乡的方寸之地,而是心通古今,情洒万里,把自己的情感纤维紧紧地系在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上。从20世纪末开始,他每次进京必去世纪坛,看中国悠久历史文化是怎么“流”出来的。世纪坛上设有人造河,河底用铜板雕刻,并按朝代顺序刻有54个格,当河水流经格时便出现那个朝代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经典。1999年,世纪坛未竣工,他难抑喷薄的激情,便吐出了“世纪高坛拔空,历史长河涌涌,民族文化昭昭,中华古今文明”的诗句。其书作被中国文联、重庆邮票公司联合编入《二十世纪中国书画精品》邮票画册,画册共收入六位古今名家书作,其中康有为、吴昌硕、齐白石、于右任、黄宾虹五位的书作印成纪念邮票,他的书作虽没印成邮票,但用金纸(真金)作底拓印。
老星的爱国情愫有他父亲的遗传因子,他不是那种远离政治的“清高”之徒,而是时时关注国家大事,把自己的悲欢苦乐紧紧地系在民族的兴衰和国家的荣辱上。当香港和澳门回归祖国怀抱时,他情不白禁地挥毫写下了“邓公有灵当含笑,一国两制显神威。历史留下耻辱怨,如今港澳已回归”的书作。又如神舟飞船飞上太空时,他欣喜若狂,写下“神七载人升空,举国瞩目赞颂。太空出舱行走,圆满胜利成功”的书作。党代会、汶川地震、三峡截流、北京奥运等大事都牵动他的爱国情弦,他歌之咏之,情凝毫端,尽吐胸中豪情。
天道酬勤,书道酬痴。荣誉光顾的是那些远志者和奋斗者,不爱搭理那些无所用心的碌碌无为者。老星晚年的人生真可谓“翰墨情注晚霞红”。随着他书艺的步步提高,各种奖项和荣誉接踵而至。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之际,国际汉学研究会、中国书法美术家协会、中国书画协会授予他“文艺大师”称号。2011年,世界教科组联合协会颁给他铜质证章,授予他首席艺术家兼联合协会副主席头衔。同年,国际知名文艺家联合会、北京人民画院、中国名家书法画院、中国文艺协会、中国优秀技术人才交流协会授予他“国际著名文艺家”称号。中国文艺家交流会、北京书画艺术家协会、中国知名艺术家协会、中国文艺泰斗终身成就奖评委会、中国诗词书画研究院授予他“中国文艺泰斗”称号。他所获得的各类金奖多达50多枚。英格兰皇家艺术基金会还颁给他银质奖章,并授予他“顾问”头衔。
然而,老星并没有被令人眼晕的桂冠冲昏了头脑,他始终客观冷静地对待自身的艺术分量,对来自各方的荣誉和溢美之词淡然一笑了之。此时,他越往泰山高处爬越觉得天地无限宽,越觉得自己那样渺小。泰山是历代皇帝封禅之地,山高地厚史远,奇景遍布,古迹林立,揽不尽万种风情。遗憾的是,他未能亲睹秦朝宰相李斯的碑文,据说此残碑上残缺的字书艺极高,一字千金。当老星汗淋淋地爬到了泰山最高处玉皇顶后,无暇探究此处的无字碑是秦始皇立的还是汉武帝立的,却在碑侧偏殿里被一副道丽健美的对联猛地震住了。左联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右联是:“去留无意任天上云卷云舒”。观其笔锋,苍劲如松,观其笔势,似高山流水:“善哉,巍巍如泰山;善哉,洋洋如大海。”在他眼里,这字比故宫里的还好。断定它出自于泰山东北边章丘王翰仙之手,老星不由得感叹: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我老蔡和他比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登泰山归来后,老星接到了中国书画出版社的一个通知:出版社在组织编一套书,分成《书神》《书圣》《书贤》《书魂》四部分,入围者皆当代中国书界项尖翘楚,老星和另一位书法家列入《书神》。销书则由作者负责,只要寄来3500元就给500本书。老星二话没说,拨通电话宛然谢绝。心里话:我算什么“大师”、“泰斗”、“书神”?不过是热爱中国书法的一分子而已。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