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丞峰
在当下,“现代”已经不是一个时髦的字眼,而且其前卫意义似乎也大打折扣;人们现在口中谈论更多的已经是“当代”。细心体会一下,“现代”似乎意味着一种态度;而“当代”则更多具有一种时尚的感觉。我更愿意从“现代”的意义上来解读张友宪的“芭蕉”系列。
中国水墨绘画需要走向现代吗?这个问题在一百年前的康有为、陈独秀那里就有过斩钉截铁的答案;徐悲鸿则是一个亲身实践者,他不仅以自己的水墨人物、动物绘画实践对中国画敞开了一条后人多行效仿的道路,而且在美术教育上身体力行,改变了几代人的水墨绘画认知的视觉和技法。
中国的“现代性”正是涂上了浓重的自身色彩,中国美术的“现代性”之路至少有三分之一强的内容是通过水墨绘画的变革体现出来的。
总结中国水墨绘画走向现代的几种路径,大致上有徐悲鸿式、林风眠式和刘国松式。其实,当代社会还存在着大量为数众多的不属于上述几种类型的中国画家,他们注重笔墨,多采用传统中国画题材作画,他们同样有西式教育的背景,他们的绘画实践(这里我称之为“实践”,是因为“实践”具有非固定和随机性以及阶段性特点)中,有时也会体现出受到现代观念的影响。只是这种“现代”更为日常化,更为和缓,更注重内心表达。
张友宪“芭蕉”系列正是这一群体的“日常”显现。12月2日,张友宪的个展《蕉·虑》在南京先锋艺术中心开幕,可以让我们再次感受他内心的从容与包括他在内的现代人的焦虑。
作为一种“日常”,张友宪的西式教育背景是清晰的,大学时代他的出色素描、白描功底至今还令许多人印象颇深,但他并没有以现实主义的方式切入,而是沉浸在笔墨的表达上,用一句话就是喜欢“那刀刻一般的力量”。
另一种“日常化”是他的才能的多样。山水、人物、花卉无不精到,据说在美术院校教中国画的教师中,能够同时教此三科的人极少,同时,焦墨、淡墨、彩墨山水人物,行、隶、篆、草,亦无不精。张友宪正是这样一个全才。当然,“全才”也有另一面,就是可能主特长反不易彰显。他的南艺周边同侪们,一个个正因特长和图式的昭著,早已在国内80年代后期兴起的“新文人画”潮流中蜚声扬名,而全才的他却似藏在“蕉丛”中,深隐不露。
然厚积终有薄发甚至喷发时,张友宪此次向人们展示的铺天盖地的芭蕉,还是让人们感受到一种打动人心的震撼。
这些芭蕉枝叶,一反传统芭蕉的艺术造型在人们头脑中的“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的印象,要么枝垂凋零、残叶败枝,要么野、乱、挤地簇拥一团,或者浓密黑荫,宛如一团心绪不宁的乱絮。张友宪在一幅蕉叶画上题画诗中言:“蕉魂挟风霜,玉管诉衷肠。莫道头被折,来年又上扬。嫩红是芽端,汁绿叶叶长。与君情义笃,日日新模样。”从诗中表达的情感看,与古人徐文长的“墨葡萄图”题诗的心境并无本质区别,都是文人不平则鸣的产物。
现代感的构成,从内容上说是关注现代生活,作为知识分子的艺术家用艺术表达出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在形式上融入现代构成因素,或打破技术的陈规乃至采用破坏、颠覆性的技术材料语言组成画面,形成视觉冲击。 这种现代感当然是温和的,其实也不是画家的有意追求,就像许多其他中国画家一样,只是日常实践了一种潜移默化的“现代”经历。这种经历对一些人来说可能促使他们义无反顾地投向“现代”乃至“当代”的表达当中;而对另一些人来说,也可能仅仅是一种对其教育和环境的自然弹射,弹射之后,仍可能会坚守在他们所熟稔的传统表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