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椒凤爪传奇

阿花

我在纽约给自己弄了个泡菜坛子，往里面放了八角、花椒、冰糖、柠檬片、红辣椒、青辣椒，然后就一直期待着奇迹出现，期待它一夜之间变成我妈妈的那种泡菜坛子，把所有扔进去的东西——从青菜、莴笋、洋姜、嫩姜、萝卜皮，到鸡爪子、猪耳朵——都变成一种传奇。结果，扔进去的东西第二天捞出来，拌上老干妈油辣椒和味精后也不是不能吃，但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三八妇女节那天，我一边在网上搜索“泡椒凤爪的做法”，一边随手发了一条微博：“三八节期望姑娘们能在自己的生活里理直气壮一点，不管是事业心太强的还是完全没有事业心的，不管是特别想要相夫教子的还是特别讨厌相夫教子的，不要被一遍遍重复的那些陈词滥调影响，什么没有丈夫的人生不完整没有孩子的人生不完整没有自己事业的人生不完整。人生要那么完整干什么，它又不是一个盘子。”等到我搜完泡椒凤爪回头一看，它已经被转了800多条，几天之后，这个数字变成了8800多，成为我上微博以来转发最多的一条。这个盘子的热销让我困惑。如果有这么多人，从这样一句普通虚妄的话里获得安慰，那也许说明，他们的生活大都是不可安慰的吧？

我从来都拿不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曾经我是一个连续5年上全国两会、牛仔裤两周不洗、每晚写稿到12点早上6点又爬起来赶到会场的女记者，熟练掌握CPI和PPI的区别，像一个被上足了发条的洋娃娃那样逢人就提问，以一张很丑的照片光荣入选过“两会最美女记者”。照片上我手持话筒在新闻发布会提问的样子，就像我真的是在面对全世界。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又嗖地变成了一个每天钻研厨艺、连芒果西米露和面包布丁冰淇淋都能做出来的家庭主妇。当我用半个小时细心地给一个个鸡爪子剪脚趾甲的时候，我觉得我面对的是另外一个全新世界。

每一种生活都曾经或者正在让我沉迷，因为我总能看到某个不那么像自己的自己。不管处于哪种状态，站在此岸时我总是只看到此岸的风景，彼岸……彼岸好像也很好，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没有想象过有一天又回到彼岸的可能，那我就放下剪鸡爪子的剪刀，重新拿起话筒面对世界吧。

我的泡椒凤爪最后算是研制成功了，当然依然不是传奇。把它们一个个从坛子里捞起来的时候我想，我的人生当然不是一个盘子，它只是眼前这个胖墩墩圆乎乎的泡菜坛子，不能把扔进去的东西变成传奇，但可以将它们变得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