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背景
莎士比亚曾说过,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家,就是这样一个既抽象又可无限具象的名词。它不仅维系着家人之间的亲情表达,是温暖的避风港,而且不同的居所因使用者品味、修养及喜好的不同,在陈设及功用布局上也呈现出不同的观感。
一般而言,业主的诉求很大程度上左右着设计师的艺术表达和专业思考,试想,若设计师转而为自己设计居所,角色和诉求一定都将发生根本的转换。近期,扎哈·哈迪德在伦敦的住宅见诸媒体报道,白色的建筑及室内设计,内置有休息及工作区,延续了扎哈·哈迪德的一贯风格。但在设计师本人看来,这并不是她心之所属的家。她说,她一直期望能建造一座属于她的房子,但她猜想,或许建构之后也不一定会住进去,就譬如“制造梦想者不见得就一定能拥有梦想”,极具悖论。
但任何人都会期待,梦想最终能照进现实。在我们的身边,有很多设计师朋友都为自己建构了家。与为业主做设计相比,为自己设计似乎更富有挑战和主动性。设计前期调研所涉及的风格定调、软装陈设、功能布局等部分,将转向自身的审视,这样,家的外延有可能出现更多样的变化。同时,设计师凭借着对产业链的熟知度,有更多的便利去发挥自己的主动性,能将建筑、室内、软装陈设等统一规划,减少返工时间和不必要的人力、物力的花费。在这样看似便捷的前提下,身处艺术领域的设计师,该如何完善及考量性价比的问题,把控好审美与功能属性?最终的居室成品,是否又真如设计师所愿,成为心灵的归属?……诸多问题,我们将通过本期话题的讨论,与设计师们一起分享和探讨。
本期,我们还给设计师出了一道题——若在松山湖边拥有一块1500米的空地,大家会如何设计自己理想中的家?设计师们纷纷绘制了“梦想之居”,挥洒出他们对未来生活的理解与憧憬。
家,在不同阶段功能诉求也是不一样的
现代装饰杂志社:每位设计师擅长的领域不同,但今天讨论的话题是设计师的家,我想每个设计师都有最深切的了解。“家”不仅仅是一间住所,更应该有设计理念的融入,是温馨的代名词,大家会用哪些关键词来定义自己最理想的家?
葛亚曦:我觉得不同阶段的诉求是不一样的。对我而言,第一个家真的放了太多的希望,当时我有太太了,很难得有自己的空间,所以它承载了太多的诉求,比如家是不被干扰的,可以让自己停留等等。再者,第一个家其实是在努力地构建未来的理想生活,对过去很多没法实现的诉求想得过于复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现阶段,我不再要求家是很有个性的,也不用体现个人的设计身份或品位。只要它符合一个诉求——能给自己提供安静的空间。
潘旭强:每个阶段都不一样,我的第一个家在八卦岭,是一间宿舍。当时买来是想做自己想要的方案,并不是为了有一个家。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买建筑空间很好的旧房子,改造完了再去售卖。现在这个阶段我会分开,在深圳有两个居所,一个较远,两三百平方,周六日使用,讲求功能性。另一处在公司旁边,面积近一百平米,可以兼顾到上班的便利性,功能性的要求不是那么强。比如不考虑功能性的厨房,但对洗澡间、浴缸的要求比较高。
年轻的时候刚做方案会很想表达。现在的房子反而讲究自然,没有必要硬做什么风格,比如你去国外旅游淘回来一些东西,慢慢堆砌成生活的故事,没有所谓特定的格式。家与成长的每个阶段都是密切相关的,等我年龄再大一点,可能工作量少一点,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弄一个音乐室,和朋友玩玩音乐。
辛军:跟刚刚两位说的一样,不同年龄段的需求确实是不一样的。我第一个家的设计可以说有点疯狂,植入当时还没有的各种元素,喜欢比较有个性、张扬的东西,不太讲究居家的功能。添了家庭成员之后,之前的房子不够住,所以现在也在装修新房子。我对新家的设想是,墙最好是纯白,可以慢慢布置、添加,不是一下子做出漂亮的东西。随着自己观念的改变,我觉得不一定要呈现什么风格,你将在欧洲、意大利淘的面谱、玻璃制品等小东西慢慢放到新家里,它们本身也在统一风格之内。另外就是兼顾功能性,我还是比较赞同要有一个功能性强的厨房,回家做顿饭吃特别舒服。到现在,我觉得比较理想的家,是有一个比较大的花园,能让我清清静静。
潘旭强:我买房子一般都带有花园的,譬如买顶层送花园,会将绿化、景观做得很好,因为生活还是要有能呼吸的地方。
现代装饰杂志社:第一次置业,刚才听潘总讲挺有意思的,辛总第一次置业的居所在我们杂志上发表过,大家第一次置业都是在年轻的时候么?有没有哪些印象深刻的趣事?潘旭强:我为了住着方便,买了八卦岭的房子,是楼顶送花园,原本设想可以种点植物,晚上烧烧烤,该是非常惬意的。后来却经常只是在食街解决完吃饭问题再回来,很少有机会去烧烤。后来我常常告诉我的客户,要多强调功能性,后期再慢慢填补,不要一次做得太死板。
葛亚曦:我觉得家是要能囊括生活的痕迹、喜好及家庭关系的构件。我不同意主卧室是很女性化的,自己还要有自己的空间和机会。因为需要自由,我不太喜欢中国公寓,所有筒子楼上去,客厅、卧房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把一楼隔间全部打开,搭了二楼。但我对一些功能的需求想得不太清楚,一是视听室,它原本就应当在客厅,但一楼也设置了工人房,导致我无法随时随刻使用。二是在对二楼进行设计时,考量了各种问题,包括床体、床的位置等等,但没有预料到安装空调时温控出了问题,怎么调控温度都上不去。三是,我非常喜欢火,在一楼装了壁炉,还接了烟筒,点了一次挺爽的。但后来发现壁炉烧完的灰和味道全跑到了二楼,后来就再也不用了。
角色互换,设计自己的家更放松
潘旭强:我们自己做这么久的方案,对自己的房子反倒没有像对客户那么严谨,比如找工人装修,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像收口如何接,怎么做得漂亮等等,差不多就OK了。
葛亚曦:不同阶段的需求与当下的生活习惯是有关系的。在深圳,设计师比较容易进入奋斗期,而在北京,很多朋友的家都富有个性,有的将入门客厅设计成书房,融入个人喜好,让人感觉花了很多心思。当大家进入到某一阶段,就会放弃对风格及样式的追求。同样地,之前业主都希望将喜欢的东西搬进自己的家,让我们为他设计生活,但我们觉得,设计师能交给业主的不是生活状态,只是构建了一些可能性,只有业主自己才能把生活构建起来,就像搭一个舞台,总需要有留白。
现代装饰杂志社:设计师为自己设计房子,角色发生转变。虽然大家可能很清楚地了解自己的诉求,却又像潘总刚刚提及的,对自己的家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大概会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潘旭强:比较随性、放松。譬如做方案,可能今天绘一部分草图,明天再画一部分,不会停下工作,只会留有余地去慢慢补充。
辛军:去年我跟朋友说自己的新房子装修得差不多了,又因为从年前到现在工作一直太忙,给耽搁了,到现在还在装。
潘旭强:现在的客户群和原来的也不一样了。七、八年前,客户群没有形成三角顶端,可能是第一次买房子,对将来的呈现有强烈的欲望,希望设计师把大部分的效果表达出来。现在的一些客户已经经历过几次大的别墅装修,成熟了,我们可以给他们一定的留白,将功能划分好之后,以自己的经验告诉他,如何变动,如何将家演绎成旅行的生活写照等等。
现代装饰杂志社:设计师设计自己的家,不论施工还是陈设,因位处产业链的关键位置,是否有更大的优势?在最好的设计与最佳的预算之间,是如何做到相互平衡?对自己家施工标准会非常严格地审核么?
辛军:优势是肯定有的。因为我们每天见到的东西都存在自己的脑海里,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哪里能购买到自己想要的,比较合适的家居用品。但设计师想放的是发自内心喜爱的,而并非为业主设计时常用到的。
葛亚曦:对施工标准的问题,出于职业习惯,自然会有标准。但我未必会拿别人的标准来套。像我只会关注它是否安全,能否解决环保就可以了。至于防火要几级,这个不属于我关注的范畴,也没法用行业标准去套。当然,给客户做项目,会盯得更认真,毕竟原则必须坚守。
辛军:自己设计房子,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但花的经历未必没别人多。
潘旭强:从设计到最后完工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不一定顺畅。我在公司旁边的房子,之前装修的时候,要么和同事开玩笑让他们去设计,做做参考,要么就准备让建筑师朋友去做方案,都不是太严谨。最后自己到了现场,觉得不满意了,还会即兴把一些空间打掉,都是很随性的。
葛亚曦:我们大都属于30来岁,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我接触的很多深圳设计师,没有太多关注自己。北京的艺术人及设计师对家庭、对生活环境的诉求,比我们要更细腻。生活就是一个人的品质外延,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家就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气质。北京更多元化一点,南方就是还好就行,比较像是无印良品的概念“这样就好”。
当然,并不是我们没要求,而是内核会更坚定。虽然边缘很泛,自由度很大,但内核是不能错误的,譬如要让自己的家变成夜总会,那肯定是不行的。美在我们来看,必须有包容性。
理想终会照进现实
现代装饰杂志社:扎哈·哈迪德在伦敦的住宅很富有个性,但她在接受采访时,言及,这所房子离公司很近,只提供了睡眠的功能而已。她虽然一直有意愿去设计一所自己认为的最理想的居所,但可能设计出来,她也并见得会住进去。大家如何看待理想的居所,觉得现阶段对自己的居所是理想的么?
葛亚曦:造梦者不一定拥有自己的梦想,这句话很好。梦想的居所每个人都有,我们无法让它在现阶段兑现,这与时间分配、审美需求有关。如果要谈到梦想的居所,从我的角度来讲,需要拿来,融入个人的喜好,但是否需要在居所里摆放五百年前的古典椅子,可能还没到那个时期。
潘旭强:一个家不一定完美,有了家庭以后每个人的眼光是不一样,我们做个平衡而已,像葛总说的,我们会做好一些最基础的功能和要求,比如材料的环保、安全性、收口等等,一定不会比一般差。从审美观来说,我们看东西又比一般人稍微成熟一点,不会那么浮夸,为将来提供了再修改和调整的空间。
一个家不可能完全成为自己所要的空间。只有将家庭各个成员的诉求分析好,进行合理均衡,大家才会相对感到满意。像我个人很喜欢音乐,但不能在整个居室中充满乐器和黑胶,因为我的太太有她的诉求,我的小孩有一大堆玩具需要设置一间独立的玩具房等等。
葛亚曦:理想的居所需要连接未来,不要锁住当下某一刻的想法,必须让它是生态的,有生长的机会,又是开放的。喜欢中国风就去追,但追样式的同时不要忘掉本质生活应该具备的东西。生活其实是有期待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惊喜,这附着在你身上的,就像穿上的衣服,换了外套同样可以表达自我,这是我对家的理解。
现代装饰杂志社:您家还会有壁炉吗?其实现在也有生态壁炉,不产生烟和味道。
葛亚曦:现在不设壁炉了。我知道有生态壁炉,但不喜欢。火是所有人都需要的,很多自然生态的住宅,像丽江、黔东南,房子都是围绕着火展开的。壁炉是火塘的衍生品,大家可以围绕它坐一起。
度假型住宅的未来空间
现代装饰杂志社:人们对家的功能分类逐渐细化,而休闲生活的需求也刺激了度假型别墅的比例的增长。对向来懂得享受生活的设计师群体,你会做哪些改变?譬如深圳周边的惠州、东莞等具有景观优势的一小时住宅圈,会成为大家购置度假型住宅的方向么?为什么?
潘旭强:很多人去买度假别墅,周末或是一年中有空余的时间去居住,但大多数是没有利用好的。比如买在海边就想做地中海,或有的做成美式乡村风格,很多时候是不符合实际的。最理想的是在农村做一个农庄,空气和周边环境都好,不要把空间做得很生硬,这样居住者的生活品位、习惯就融不进去。像喜欢钓鱼的业主,可以为他们专门做一些空间用于展示、沟通、生活。
葛亚曦:我觉得这是生活之外的事,是生活之外的可能。生活指的是日常里最主要的。对于中年男子来讲,三十多岁一定要开始自己的主业,度假型住宅必然是发展的一个趋势,但它就像一客甜点,可以是鼓励喜好或是生活习惯的放松居所,也可以满足其他的诉求。它会延伸出不同的形式和需求,有可能是以家庭为单位、周末几个家庭交际的中心,也可能是会所。
我的一个朋友在我院子背后做了一个创意俱乐部的私人会所,他是长江学院的学员,这里又成为长江同学会的聚会场所。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他对生活、对美的理解和判断。他的生活重心是太太、小孩,会所却是他的自由世界。他没太多的诉求,所有的诉求导向品位。他也玩音乐,收藏了成万张的黑胶唱片,看了都让我直流口水。这才是我理想的生活。再看俱乐部的建筑结构简约现代,对样式并不迷恋,看重的是结构、空间、光与空气。这个类似度假物业,是甜点,不影响主流生活,只是让你暂时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
现代装饰杂志社:作为设计师,你们会不会想若干年以后也要做这样一个设计?
潘旭强:会的。根据自己的爱好。
葛亚曦:一定会。我的理想和梦想跟现在的生活无关,心里一直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将来成也好、不成也罢,都要面对未来。有智慧的人可能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追梦了。大理有位艺术家叫赵青,在洱海边建了一座房子叫青庐,旁边是杨丽萍的居所。他早早就不干活了,修禅、修佛,把中国文化及宗教安静、祥和的东西植入进去。开始用来招待朋友,现在已发展成为商业模式。
他的生活体验是很好的,首先是单纯,以公寓来讲承载理想居所是不现实的。公寓主要是朋友聚在一起,看个碟,休闲一下,而理想居所是你接触世界的地方,朋友进来要有不同的功能在里面。最重要的是他有导向,有他对生活的独特理解和认知。
潘旭强:去年我接了一个叫玖合院的项目,有一栋半是旧的,加上钢结构进行改造。一共有九格,原来是分开的,后来被发展商看中全买了。开发商想改造,我建议功能要分开,独栋分开,二楼或是局部可做成连廊,构成一个城镇概念,里面可举办艺术展览馆、名牌发布会等,进行自由组合,不要一下子定型。
葛亚曦:做商业设计很好玩,它的尝试范围太大。住宅或是别墅面对的是主流审美价值,类似这样的商业可以有些突破,又对主流有所有影响。包括刚才说的度假型的别墅及其他功能空间,都具有示范性。今天,我们可以完全抛开主流审美,对某样事情的认知重新构建审美性。夜场是另外一个离开生活的点。
辛军:现在夜场商业化太浓了。中国比较注重形式主义,把夜场归纳为夜总会、KTV,一进去有一个包间,这个也是固定的。西方比较成熟的夜场的玩法,是将生活以外的生活方式定义为娱乐生活,像葛总刚刚提的私人俱乐部,就是生活加娱乐的结合,是玩的另外一个阶段。
葛亚曦:我一个朋友准备在欢乐海岸开夜店,我给他的建议是,夜店的设计应当是你推开时,就能忘记现有的身份,简单来说就像是赌场的设计,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现在感觉夜场是越做越像商务会所了。
辛军:这也是一个大的趋势,包括将酒店做成家的感觉,现在夜店也追崇家的感觉。内地的夜场很多是装出来的,并不是需要这种概念,倒是大城市有这种趋势和诉求,小城市只是跟着这种趋势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