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方
先说三个故事。一个是我在北京万达广场过十字路口的故事,那是几个月前糟糕的记忆。我自认是一个守规矩的行人,绿灯亮才敢上斑马线,但右边突然冲过来一辆速度很快的车,我情急之下赶紧往后退一步,车擦着衣服冲了过去。大概司机也不好意思,停在路边看着我,我走过去对他喊:“您不知道机动车应该避让行人吗?”他看我一眼,“激动什么?不是没撞到你吗!”一句话噎得我愣了足足十几秒。
另一个是我开车的故事。大概2010年秋,地点是北京东直门内大街,看到有人想横穿马路,虽然那个路口没有红绿灯,我还是下意识停车,让人家先过。本来是件温馨的事情,但后面一辆SUV急了,一个劲儿按喇叭,然后快速冲到我侧前方,摇下车窗骂了句:臭SB。他也把我噎住了。
第三个是我学车的故事。2008年冬,我刚拿到驾照就上路了,稀里糊涂开了半年。后来碰到一个女司机,她当时坐在副驾上,一个劲看我下半身,我还有点不好意思。看了足足一分钟,她严肃地问我:“你是怎么开车的?”我说:“没怎么开,正常开啊。”她说:“不对,你好像用两只脚开车?”我反问:“这有问题吗?左脚管刹车,右脚踩油门,我开始也不适应,但现在两只脚配合得已经很好了。”她叹口气,“中国的驾校啊……”后来才知道,自动档的车,一只脚承包刹车和油门工作,另一只脚歇着就行。
现在回想这三个哭笑不得的故事,前两个从逻辑上看跟我在驾校里的学习有关。
在驾校那段日子,我印象最深的是教官。他们开发了一套完整而复杂的考试技术,并简化为口诀,比如停车入位。车位是长方形,每个角都竖根竹竿,停车入位就被分解成:什么时候在后视镜里看到第一根竿,什么时候这竿和后座车窗按钮以及某个点成一线时,右打方向盘,打几圈,再看到哪根竿和哪些按钮成一线,再左打方向盘几圈,然后又结合某根竿,再左打,再右打,什么时候打半圈,什么时候倒车,看到某根竿对准某个点,停……
我曾问教官,学这些没用啊,我不可能总备着四根竿,一进停车场,先下车装竿。教官也笑了,“但这样能通过考试。”是的,教官用这种方法教会了学员所有能通过考试的技能,都通过以后,祝贺你,可以光明正大到马路上当“杀手”了。但正式上路后,那些知识很快被忘掉,然后从头学起,包括要学会一只脚控制刹车和油门。
这些年我经常回忆驾校那段经历,我经历过很多应试教育,但没有哪种教育像驾校教育这么应试。当年我交了2800元培训费,现在有的城市已经飙到7000了,而在美国只要约10美元。可以想象,在中国,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产业,而且基本上用处不大。但这种公开的、长期的不合理,已持续至今。
我不知驾校最该培训什么,但我知道这样的教育肯定不对,它培养的应该是现代社会基本的汽车文明。比如为什么行人必须优先,为什么必须给救护车消防车让路,为什么不要轻易变线,为什么不能随便开远光灯,为什么出路口必须排队,车子出问题该怎么使用车里那些家伙,求生时怎么办,灭火器怎么用……当然这些知识驾校也涉及,但大家的重点显然不在这:培养一个文明的司机和收几千块钱之间,后者更有吸引力。
如果我们把这些庞大资源放在培养汽车公民而不是培养无用技术上,中国的马路一定更畅通;如果每个行业都能立足培养真正的公民,中国道路也一定更畅通。
(摘自《壹读iR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