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李
他俩的相识,缘于一只黑皮包。
那天她坐233路公交车,去终点站姨妈家。上车时人不多,她刚坐定就发现了那个放在投币箱旁的黑皮包。
车开了几站,坐她前排的大叔站起来要下车,走到门口突然伸手去拿那皮包。她记起大叔跟她同时上的车,心头正犯嘀咕,驾驶座上的他开口了:“师傅,你好像没带东西上车吧。”
一车人都看过来。大叔起初还故作镇定,他也很客气,“那你报一报里面的东西,我找个乘客帮忙核实。”他朝她笑笑,“麻烦你。”大叔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恶狠狠回一句“关你屁事”,嗖一下蹿下车。
她和他对视一眼,都扑哧笑了出来。
这事还没完。车开到下一站,有一男一女追上来,问他看到个黑皮包没。他谨慎地请他们待会去调度室领,对方估计赶时间,开始骂骂咧咧。那么难听的话他也不辩解,她听着都替他委屈得慌,也不知哪来的热血心肠,到了终点站她一路跟到调度室,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经过吐了一遍。“要不是他谨慎,你们这包早被冒领了!”她替他讨公道。
他说,没见过你这么热血的姑娘。她說,也没见过你这么没脾气的男人。后来他俩亲亲昵昵牵手压马路时,他总逗她,今后我就交给你保护了。
半年后,她带他回去见家长。她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妹妹,母亲守寡,她常戏称家里一帮娘子军。他也知道娘子军的考察必定严格,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哪不好,让她母亲当下板起脸,一定要他们俩分手。
他问她原因,她红着眼不说,他只得套她15岁妹妹的话。妹妹说,妈妈说你矮。他想了下自己172厘米的身高,那哪样的才不矮?妹妹心眼实,说我也不晓得,舅舅介绍的那个公务员哥哥,我觉着还没你高。
为着她母亲,他和她分了三次手,不是他捱不住思念又一次打电话,就是她拖着箱子哭着要私奔。每次分合她都瘦一圈,他实在不忍心看她再受折磨。最后他给她舅舅介绍的男人打电话:“以后你好好对她,我祝福你们。”他哭着把她送到家门口,“要是有个男人拐我女儿私奔,我肯定也饶不了他。”
他再也不接她电话。
他还是每天沉默地往返在233路公交线上,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总说再等等。一等就是三年多,周围人突然发现,她又出现在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调度室的大姐笑话他:“不声不响地把娃都生啦?”
其实那是她和前夫的女儿。
和他分开后,在母亲的催促下,她终于嫁给舅舅介绍的那男人。后来怀孕,生女,女儿一岁左右,她查出乳腺癌。她还没放弃,丈夫先放弃了她。分居,离婚,手术失去一只乳房。
还要不要相信可以得到温暖呵护和最孱弱的一点生机?在某天夜里,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我听说了,我还没结婚,你还愿意吗?”
她不愿意。
从来都不需要向外人解释,他和她到底算什么关系。只要时间允许,他愿意每分每秒陪着她,无论是牵着她女儿的手,三个人像一家子一样去散步,还是守在病床边小声为她读手机报,眼睁睁看着属于她的时间像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样越来越少。只要身体允许,她也愿意去超市买上一尾鱼,为他熬一锅乳白的浓汤,在她残烛一样短暂的生命里,她还偷偷为他绣好了一对留给他结婚时用的十字绣枕巾。
她央求他送过最后一份生日礼物,是她自己网上订的,他付的钱。包裹寄来那天,他要帮她拆封,她很神秘地抱进卧室,不准他动。后来,他清理她衣柜时找到那个紫色礼盒,里面是一只漂亮的蕾丝文胸。
曾经她说,我要是把25岁最美的自己给你就好了。
他把脸埋在文胸里痛哭。
他一直到32岁才结婚,这个故事,他把它讲给我的朋友,他的新娘听。
(曾芳荐自《南方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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