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农村的一个贫穷家庭,五个孩子,三儿两女。丈夫和儿子们整天在地里刨食,妻子没日没夜做针线活,日子还是紧巴,眼看女儿长大了,母亲毅然做出一个决定,带两个女儿去上海。
丈夫勃然大怒,你想带孩子去零卖(做妓)么?母亲出嫁前在城里做过佣人,认定女孩子在大城市才会有出路,不回头地走了。其时,大女儿15岁,小女儿9岁。
母亲找了份租界公寓保洁员的活儿。那是幢五层洋楼,几十个房间,房客中有艺人、白领、客商、革命者、外国人……各色人等来来往往,最合母亲的心意。
母亲很明理,有谁看上女儿,她坚持要人家先供女儿读书,她总说穷人要想不穷死,就得读书;母亲也糊涂,她觉得只要男人有钱,将来女儿有洋房住有饭吃,做小老婆没啥不好。
按着母亲的标准,有次一位开书店的房客看上了15岁的大女儿,要带她去南洋读书,大女儿也中意对方,可是母亲一定要对方拿出100元现洋。拿不出,就黄了。母亲有理论:“我养你这么大,就这样漂洋过海走了,我不是白养了吗?”后来知道,那房客是位有名的政治家。
按着母亲的标准,有位外籍老头想收11岁的小女儿为“干女儿”,这个“干女儿”只是个名义,小时管吃管住,成年了就要供老头玩,玩够了就去当舞女自谋生路,都是事先说明的。母亲竟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毫不犹豫摁了手印。母亲有理论:“现在有吃有穿有书读就好,以后的事谁也料不准,到时候再说。”
这个真实的往事记录,来源于一个民间文本,当我看到这个文本时,那位身居底层却惊世骇俗的母亲早已离世。她的大女儿,最后嫁了一位情意相投的房客,一位革命者,一同去了解放区,一生幸福。她的小女儿,在战乱中匆匆地嫁了一位手上戴金表的路人,后来不甚如意。
这位农妇,以自己的理解设计女儿的未来,也许高明,也许卑下,也许高瞻远瞩,也许目光短浅,我们对她的价值观尽可以七嘴八舌,但不能否认那是一位尽责的母亲,在她为女儿设计未来时,她的方向是坚定的,她的心,一定是痛的。
(洪天宇荐自《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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