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恋流年

1

过往年岁愈久，许多事情就开始氤氲在脑海里，混沌不清。

每每此时，灵魂的某一处，总有一根细线拉扯，不痛不痒的，仿佛叫我别丢掉，别忘记。

若要让我仔细检索往事的出处，那根细线牵扯出的关键字无非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充满希望又灰心丧气，满含过爱意却无奈侧身离去吧。

那是很多年前，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他离开以后，我的语言开始深奥晦涩，一点也没有了那年日记里的浅白，多了些自以为是的成熟，少了些灵气。

其实，对于这些，我并不介意。

介意的倒是，他从未知道过，我曾满心欢喜的爱意。

2

并非所有不可告人的事都是暗疮，是为了安宁才选择隐匿，是为了平静才独自孤苦。

我的暗恋，生的却像见不得光的暗疮。在小心翼翼的年龄，那感觉就是一触即发，见光就死。女生间随意地说起临班那个篮球很好的男生，自己也会小心掩饰，谈及重要话题要么避开，要么撒谎。

“他也就篮球好一点而已。”

“我不喜欢头太圆的男生。”

就像明星躲避狗仔队无底的偷窥欲一样。

现在想，明明是陈词滥调，又荒谬又可笑，却还要假装说的理直气壮，一边希望暗恋的故事自己知道就好，一边又希望，自己某一个不经意偷瞟的眼神可以被人戳穿。

那样，现在写的该是一个失败的爱情，或是无人理会的钟情吧。

3

不知道算不算早熟，青春期开始看爱情故事，一直以为，曲折一点一定会有好结局。

总把历经千辛万苦在一起的善男信女想象成他和自己，睡前脑海幻想一些小说的画面，丑小鸭偏获王子青睐莺莺燕燕白眼无数，校园纯爱偏偏演成钩心斗角的宫心计，无人理会王子抛弃炼铸成坚强的灰姑娘，就等有朝一日凤翔天，我要天下尽我鸣。

我素来是眉眼俗气的普通女孩，这些戏码从未成真，竟然真的永远变成了睡前的安定。

那时一心一意也无怨无悔，现在却很想知道，那段年岁我入了谁家少年的梦，让谁整夜酣眠。

果真像兔子君说的那样，我永远是慢半拍的人。

4

暗恋的故事，总要说的人心憔悴才算罢么。那我偏要写下些快乐的桥段。

在书店偶然邂逅，他慌忙转身抓起身后货架上的书，假阅。很忐忑的借过，偷瞄到的却是他手中的“育婴指南”，心里笑很久。

初夏傍晚放学，他在我们班门口等人，我出门，无法遏制的目光接触，他在笑，我也开心了很久。

期末大考语文年级第一，放学同班男生叫住我“宝珠，你语文怎么学的”，回头看见他也在旁边，声音不大我却听的很真切，“原来你叫卢宝珠”，声音穿过空气延续了很久变成了温暖，回忆起时那语气我仍记得，像阔别后重逢的喜悦，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在心里，不敢舍弃。

很开心，我们都是生物科代表，有时他会帮我拿回我们班的作业，待我接过一摞厚厚的练习册，把手腾出空隙，他把抄写工整的作业纸条放在我手心，字体干净。只是有点遗憾自己，曾经胆怯的连谢谢都不敢说。

5

暗恋伴随着窃喜和胆战心惊，走过每一天，最喜欢每周一升旗结束，转身走在他身后，堂而皇之地让他为自己遮挡阳光。

他曾发觉过么，有点做作的在他身后故意大声说笑，却不敢当面说一声谢谢。

就要毕业了，居然是带着盼望16岁和言情小说里贵族高中帅气多金的男主人公，迎来的毕业典礼。

校领导和学生代表讲了许久，礼堂灯光暧昧，人影重叠在一起，不免就有些躁动。兔子君在后排伸过脑袋招呼我。

“欸，宝珠，刚刚他们那群人说，就这么一会儿，好几对暗恋者表白了。”

肆意的宣泄青春时代的感情，生怕错过最后一点时机，领导还在喋喋不休，无非是“让母校以你们为荣，争取考试的全面胜利”，身边的人，一些蠢蠢欲动，一些口是心非，一些明目张胆。

而我，心中的波涛汹涌暗含苦涩，无法抑制地想要大口地呼吸，身患重症死期已判，可是仍有许多话未说，许多情未露。

要让他知道么？

他拒绝我怎么办？

会不会唐突，又或者根本是个阴谋，大家以讹传讹，只想看看别人多年来暗藏心里的纹路，到底指向了谁。

再说好几次看见他和他们班学习好人又漂亮的那个女生聊天呢。

他一定是喜欢那个女生的。

暗恋时，推理会让人绝望下去。未经论证，还是愿意将自己的推理演绎成确凿无疑的事实。我就是这样的，一心认定，他一定是喜欢那个女生的。

就是那个女生，自己甚至都不敢说出她的名字。酸涩又嫉妒，希望她当众出丑，考试失利，最后还是要卑微的祝愿他们幸福。

6

随着人群走出礼堂，没人记得最后领导又说了些什么，但我记得很多人挂着泪。我也是，只是不知道同样落泪的人，有和我是一样的么。

填志愿那天，有点怄气的并没有报考本校的高中，而是城南的另一所。

考试那天，一同报城南的同学踏上大巴车，报考本校的同学为我们送行，人群里，我看见他在使劲地挥手，嘴里说着些什么，人群嘈杂没办法分辨。也就无从考证是否是些抒情的话了。

路在向前延展，载着我的悲伤与希望延展。像是有些哀怨的轰轰烈烈奔赴的考场。

原来，真的会有分离。

真的要无声残忍的割舍掉心里残存的执念。

7

做的第一期直播节目恰逢情人节，自己一个人坐在演播室对着导播间透亮的玻璃，念着事先准备好的文字。

文案里写道：邂逅你，就像邂逅一阙好词。才刚刚遇见便会心生想念，思绪流转，芳香馥郁。我选择遗忘了这个春天的成长，遗忘了这个夏天的心动，遗忘了这个秋天的怀念，只能感受冬天的寒冷与孤独。在每一个昏鸦尽，清烟飞的黄昏里，我都会对着你的方向看夕阳，那种血液一般沉重无力的景象，延伸到我用目光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同未来一般无可想象。或许，注定要离别。但我仍愿相信，注定会再次相遇。

愣了许久，连延时装置都来不及补救，导播向我示意推上了一首抒情歌曲。

是阿信的《朋友的诗》。

浓雾散开

风的速度在等待

怕离开

光的影子浓得化不开

结局已经布满了尘埃

不再打开

所有关心被掩盖

习惯选择孤单

还是害怕背叛

为何人总是要留一些遗憾

爱很简单

人心只能孤单

随风带走的

只剩下一些温暖

8

原来爱上一首歌，不是他的旋律和作词，而是欣赏时的那份感同身受。

前几日打点换季的衣服，旧书籍和一些手稿，像打点昨日的心情，恍然间几年的青春，飞鸿踏雪般的就走了。那段暗恋的故事，却依旧像一部永久播放的无声电影，静默不语的，我告别了许多人，结识了许多人，遗忘了许多人。但无论是怎样轰轰烈烈地动山摇的记忆，在我回首看时，都是那样的平淡，模糊，疏离。颜色，气息，声响都只是波长，只在回忆中占据那小小的一隅，如同那一圈圈因时间流逝而逐渐变浅的水纹。

周围人一直在催促着，找一个可以交往对象试着在一起吧。每当此时，印象里，你青涩胡茬，眉眼干净的样子就愈发清晰。你在记忆里拔地而起变成高峰，后人无法逾越，连同你自己也无法逾越。在很多年以后的现在，你竟又像春风中的草，开始在我心中蔓延开来，缠绕着我的心，顽固到我都无法铲除你的痕迹。

我想，那份来源于年少时的暗恋，俨然已成为了习惯。就如同我对着word，习惯正文楷体小四号字，段落行间距1.5倍一样吧。

9

不小心忘记了与你相识的最初。

是不是你从逆光朝我走来，执拗的我就偏要看清你的模样才罢休。

还是梨花遍地时的某日，我百无聊赖的趴在阳台发呆，恰巧你踏着夕阳走过。

（王春森荐自《新青年》）

责编：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