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剪切行走青海的记忆

2013-04-29 14:45李萍
延安文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城墙师父

李萍,甘肃积石山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散文集《爱有多深》《积石山漫笔》《独舞者》,散文集《爱有多深》获第21届“东丽杯”全国孙犁散文奖。

一个绿油油的春天,伴着追赶的梦,成为我生命里一个独一无二的四月,一个与青海有关的四月,一次记忆里无法复制粘贴的行走,绝版而又真切。

——题记

官厅的风

清明时节雨纷纷,其实一点也没有,只是风,不顾一切地莅临,在风里,我们从临津古渡的记忆里穿行,编织一个别样的春天。

青海,大美青海,尤其是青海湖,我念念不忘湖水的湛蓝,也念念不忘云朵的白,还有那方幽深的晴空,两次的短暂旅行,不仅没有淡化我的渴慕,相反,愈加向往。

师父退休后,并不见老,尽管鬓发泛白,却比在职时更为稳健,似乎愈显年轻,拍照的热情依旧不减。本来,外子载我和师父去民和,看望一位画家,顺路走走看看。哪里料想,一上路,计划出乎意料地变卦——画家外出。只有依照师父的建议,去乐都,去海西,去同仁,追寻古文化的精妙。

于是,心思渐渐被风灌饱,渴求的眼神,拉开旅程。

立在桥头,面壁,赤红渗透草的衰黄,一夜之间,那些生命泛青,只是无法抹绿大河家桥头的一个背影。存在,多么真实,真实在滔滔里,一路向东,向西,又向东。

向东的光年里,一面赤色的山头,站立的姿势,抛却了沧桑。或许,只有一株鹅黄的垂柳,呈上多年萌生的依恋。

依恋里,我挤出一些文字,算是慰藉我的行走。

古鄯驿里的片段

民和,青海的一个县,西宁的青海省博物馆内的很多展品都出土于民和,是青海的东大门,甚至是青藏高原的东大门。

从过了大河家的黄河桥那刻起,踏入青海的土地,风都带着异样地热。

常说:热不过河沿,冷不过河沿。黄河边还真热,杏花也开得热闹,凡是闪过眼际的花儿,粉成一片,或浅白,在树叶儿展开的嫩绿里,闪耀高原的春天。田野是嫩绿的,尽管有些土地还未下种,有些土地被白色的地膜装扮,但冬麦的返青,盛开的迎春、碧桃、杏花,还有尽早的梨树,使这个春天喧闹又纷繁。

十几年前,不止一次目睹大河家桥上,背柴而来的藏族妇女,弯腰的姿势,硌疼过我的双目。但观其坦然,也就长舒口气,算是认同她们依靠背上的木柴换取所需品。那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不知名的小镇,恰逢集日,赶集的人,满脸放光,摊点上的小老板,揩一下额头的汗珠,捋几下手里的钞票,捎带数一遍,指头上的唾沫还没干,又唾上一些,再过一遍,油汪汪的脸,招呼所有眼神扫视过他的摊点的路人,那份热情,无法比拟。还有肩扛怀抱菜水的大嫂,白色的水萝卜,在袋子里摇头晃脑;年轻女子,任步调随着橘色的高跟鞋,歪来歪去,她整个人的迈步,不仅歪来歪去,连同我的视线也跟着一路歪歪斜斜。我深怕她被拐倒,但是我的担心是多余,就是在土路上,高跟鞋依旧能让一个乡下女人展示爱美之心。

民和其实不远,只是首次前往,有点惊喜,由此加大了距离。

一个小镇,遇上逢集,街道里熙攘的人群和拥挤的车辆,挪移的间隙,我一眼瞅到“古鄯驿”三个字,好奇中大喊停车,师父也说古鄯驿是个驿站,古城遗址尚在。那时,感觉出错,自己仿佛是古鄯驿人,在集市上悠闲穿行,而昔日辉煌的古鄯国,重现在脑海。。

依旧是风,一丝掠过额发的风,急着赶着,超过路旁背包的大嫂,提袋里水萝卜摇头晃脑,在挑逗下,继续一个短短的旅程。

车折回,恰逢当地人为亡人超度念经,我第一次看到,念经的喇嘛和阴阳先生,都披红,站成两行,吹吹打打,各自沉浸其中;亡人的亲人们也一样披红,尽管指间还捏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过个路口或过十字,大鞭炮嘭地一声入空,小鞭炮噼里啪啦炸响,吸引了诸多观者。

目送他们远去,师父打听古鄯驿遗址,有的不知道,但说城墙,他们立即右手一扬,说就在近前,绕过去就是,从街道沿公路,牌坊门那里也能看到。

随着一位大爷的指点,我和师父左拐右拐,在一小片杨树前驻足,师父疑心遗址城墙就在那些树周围。他说,以他推断,城墙周围的树一般都高出一大截;再说,古鄯驿是个驿站,又有些年代,必定有城墙。

随后,我们走过一段空地,在约莫三十米的高处,仰视那些怒放花朵的杨树,环视四围满是垃圾的斜坡,师父只好选棵大树,环树一侧,拉我上去。

衰草凄凄,几棵白杨下的沉默,伴过城墙,几多风日。

一爬上城墙,那些树立即高大了,伴随着草儿摇晃的茎秆,城墙的古老里,我端坐,留下一个背影,还摸了摸几株跟我亲近的草儿。干裂的大地,古城墙也干裂,手指掰下一个小土疙瘩,以期从师父的眼里解读古鄯驿。

师父拽拉的不仅是我追寻的脚步,还有一段厚重的历史。

我们又下城墙,越过一堆胡麻草堆放的几户人家。期间,有的人家大门高大,也有一户特别显眼的人家,单扇门,低矮,破旧。师父眼尖,并说那是古大门,从外形观看,陈旧里渗透古朴。

查资料得知:古鄯为汉代金城郡辖地,曾为龙支县治,到东汉为陇右郡西部都尉所辖,经过两晋南北朝到隋唐时期,龙支隶属陇右道鄯州。元时属甘肃行省,为西宁州辖地,明设驿站,为西宁卫七个驿站之一,后清又设巴暖三川营于此,驻兵把守,解放后曾是民和县县府。古鄯驿现存城墙南北长250米,东西城墙因拆毁长度不清。原调查时有南北二门,皆附有瓮城,现只存有南门。据《西宁府新志》,该城规模较大,“周回长六百六十丈”。据清康熙《碾伯县志》载,建于明洪武时期,原为古鄯驿,嘉靖时设操守官,后设守备,清初设游击,乾隆时改为守备。1986年城内曾出土铁炮一门。

古鄯灿烂的遗迹虽未能保存下来,但她仍以悠久的历史,激起大家对这座古城的喜爱。

古鄯作为古丝绸之路(南道)和唐蕃古道的重要驿站,曾经有着灿烂的文明,文成公主进藏时在此一宿,刘元鼎出使吐蕃也经过古鄯。相传宋代中叶,古鄯国有“珍珠烈火旗”和“日月骕骦马”等稀世之宝,宋皇帝闻知后,派遣大将狄青盗宝,后来狄青盗宝成功,却使古鄯国和唐阴国引发了战争,宋皇帝又派遣杨宗保征西平乱,两位公主双双战死沙场的故事不禁让人黯然泪下……

古鄯驿,一个沉睡三尺外的小城,山高水长里,摆开的一盘棋,划出的一个个方格,疼了我的目光,疼了诗意的春天。

暮色里的瞿昙寺

前往瞿昙寺的路,不是很好走,盘山路的狭窄,使行程由不得减慢。拜谒的心情,还是源于一位诗人前些日子去过的羡慕,他跟着古典建筑跑了青海的一些寺庙,目睹白塔木匠巧夺天工的杰作,也无意中促成了我们的行走。

听说,瞿昙寺的木雕令人叹为观止,巨大的建筑群,彰显出洪武年间的,被称为“青海小故宫”。另外,寺院里的壁画,尤其是故事画,有着汉地的风格,异常华美。其中有些方面连汉地的同题材的壁画也难出其右。

一粒粒石子,一颗颗石块,零星地散落在瞿昙寺的路上。

估计我们去的晚了,估计山门要关了。我们的心情也显得匆匆了。

我们真的去晚了,没有人,停车场上空空如也,我们的车显得孤单又落寞。这个小镇,有点安闲。

瞿昙寺开始建于明代洪武年间,迄今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

前行的脚步,匆匆里,山门一毕。迟到多么迎合暮色。

不过瞿昙寺坐落于小镇上,周围倒也不很荒凉。

我和师父想爬到山上,看看暮色下的瞿昙寺,宏伟精妙的建筑群落。寺院左侧的茶园,也呈现打烊的气息,一位年轻人,侍弄着水管子,在他的方言讲述中,我和师父要想爬到山上,还需去别的地方,寺后面的山包爬不上去,就是爬上去了,由于高度不够,只能看见一点点寺顶和局部。谢过年轻人的热忱,我们的步调安闲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尽管寺门已关,但我们的目光还是依然灼热,隔着一道道墙壁,隔着岁月的尘烟,目视苍茫。

那些神兽的蹲坐,丝毫没有慌乱的排列,三尊,五尊,七尊,亘古不变的姿势,融合了日月的交替和风雨的洗礼。

师父贪婪的镜头,独特的视角,以及啧啧赞叹中的欣喜里,那些独一无二的景致,跃入记忆。

很多人是在瞿昙寺内完成仰慕的角色,而我和师父,居然在寺外神圣我们的敬仰。那些瓦当,那些滴水,都一一入怀。最为惊奇的是那口巨钟,无法目测大小,却引人注目。虽历经600余年,可悬挂依旧不曾改变,古风犹在。

有些风,掠过来,没有叩响钟,倒是让一只只藏在檐底的鸽子,咕咕成瞿昙寺白天的喧闹,仔细找寻,居然发现那些瓦当很据特色,滴水也一样。有的瓦当边沿有一圈圆点,排列匀称,有的只是那些酷似藏文的圖案,有的图案也不一样;滴水上的花纹也都不一样,至少有三种。师父说,据此推断,瞿昙寺的建筑至少维修了三次,如果仔细分析,就会发现瓦当和滴水不相同的微妙。

师父沉浸其中,而我们仰着的脖颈,有点发酸。

忽然,寺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们感到有点意外。开门的是一位喇嘛,黝黑的肌肤,发福的身体被朱红的僧衣裹着,圆鼓鼓的。他面无表情,没有因为我们的惊喜吃惊,关门,上锁。他锁门的动作,娴熟,麻利,快速。而后扫一眼杵在一旁的我们,没有看到他把钥匙放进僧衣,他已掏出手机拨号。

经过我们时,木木地望了一眼,向前走了十几步,停在一个宅院前,伸长左臂,手在门楣上摸了几下,摸出一个钥匙,又是开门,闪进去了。

尽管有点遗憾,尽管抱着的一丝希望也磨灭了,但我们的兴趣依然不减,一一观看瓦当和滴水的不同。

行至寺的正门处时,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开出来了,舒缓的音乐飘来,我眼馋,多看了几眼,发现开车人就是锁了寺门的喇嘛,他左看右瞧,俨然是位驾车技术老练的司机,根本不像僧人。如果脱掉僧衣,蓄发,该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年轻人。我的自言自语,被外子戏谑,说操什么闲心,出家人,念经。

之后,我们又进入那个茶园,一些杏花零星地开放,新修建的古典风格的屋子,与隔壁瞿昙寺的旧对比分明,一个塑料棚里,叽叽喳喳,原以为是种菜的,不想茶园主人养的小鸡。我从一些挤开的缝里,伸头去看,一股浓烈的鸡粪味飘过来,还带着热气,闭气一看,一只只鸽子般的小鸡,挤来挤去,都朝着我的方向叽叽喳喳。我立即放下塑料布,长舒一口气。

估计到旅游旺季时,这些鸡仔都可以吃了,茶园主人很会经营。外子感叹不已。其实,有经营头脑多好,俗话说做什么务什么,就要琢磨才对。

瞿昙寺的外观依旧在我们的寻觅中,走进一个敞开的大门,辨认模糊的字迹,猜出以前是个粮食仓库。左侧的墙壁上,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与所有的古城遗址一样,总有衰草。一条水泥路两旁是松柏,一直延伸至里面。200米左右时,听见狗的狂吠。一排房子,酷似仓库,一条貌似藏獒的狗,凶狠地左右喊叫,要不是粗铁链子拴着,估计会扑过来咬住我们的脚脖子不放。一个寒噤,我不敢上前。师父朝那边走去,狗叫使一位高个的中年男人向师父迎来,他们握手,面带微笑。师父比划着,道出想拍一张瞿昙寺的外观,寻求最佳位置。那位男士听后,侧身拍打一下西服,右手上扬,比划着。我躲在那里,听不清他们的谈话,观看他们的神情,猜出师父得到了答案,因为他的微笑带着肯定的满意的表情。

师父说出门向上走,经过瞿昙寺政府,再向上,爬上山坡,就可以。速度要快点,这些夕阳余晖不错,很有诗意,慢的话就拍不到了。

之后,外子把我们一直拉到车不能开过去的地方,已在山坡上。

走过一块下种不久的田地,顺着地埂爬上另一块地,整个瞿昙寺就在眼底,包括我们去过的茶园和曾经的仓库,都在瞿昙寺旧围城之内,特别显眼,墙壁,以及瞿昙寺当时的群落,全部轮廓清楚无比。

夕阳下,远处的一缕炊烟,衬托了瞿昙寺的静,宏伟和苍茫。那些神兽和风铃,以及那口巨钟,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镀上一层淡淡的灰。

神兽的张望,六百年来,不变的神情,感化一位位叩拜的行者,一步步的牵引里,延续辗转的膜拜。

一些所谓的诗句,落满笔尖:

一块坡地上,我发呆的听力,隐隐听见几棵开花的杨树,嬉笑爬在地埂的姿势,白发保持的专注,打磨敬业的行走。她们顺势扔下几朵毛毛虫样的落花,权当做个游戏,认识的借口。

在彼此的认识里,落在掌心的温暖,感知轻轻的蠕动。花儿与动物之间,一直蕴含的情分。

风,也跟着。来回,上下,在坡坎间打听暮色之恋。

六年前的记忆,在瓦当,在滴水的守望里更替岁月。指间的梳理中,洪武年间的繁花,桑烟再现再升,酷似黑白胶片,厚重松柏的梦想。

是否?一个小镇,巴掌大的地方,洇出的一个旅馆,讥讽我的无知。

是否?用个别宾馆,显影一个又一个日子叠加的驿路,满是栓牢和卓玛翩翩起舞的符号。

炊烟不见了,大概晚饭以及熟了。我们所站的位置不远处,一些羊儿咩咩出家的味道,于是,再度俯视了一下瞿昙寺,离开。

我凝望,凝望一个简单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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