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淦生
“那些花儿”,原本是歌手朴树唱过的一首歌的名字。那是一支带有几分落寞与伤感的歌曲——当我们渐渐老去,蓦然回首自己生命中曾经经历过的花一样的女孩,如今天各一方影信杳然,那种怅然与感伤是不言而喻的。不过今天我借用这则歌名,不是为了追缅自己渐行渐远的青春岁月,而是要为生活在我身边的几位正值花季原本应该如鲜花一般傲然绽放可在应试教育的巨轮的碾压下却黯然零落的中学生朋友献上我深深的惋惜与同情。当我们不少人在为教育界的“满园春色”欢欣鼓舞放声高歌的时候,是否想到过那些过早凋零或是已呈病态的花儿?当我们满眼都充盈着考场宠儿们如花的笑靥时,那些在应试教育浪潮中被悄然荡涤的不幸者是否应当唤醒我们某些教育工作者多少已有些麻木了的痛觉神经?
——那是一位由乡间考进城里读书的少年。孱弱,秀气,腼腆。他的一位同学在一篇回忆他的随笔中写道:“初二的时候,他成绩超强,几乎没有考过班级第二,清一色都是各科第一。除了书本之外他似乎没有任何朋友,他的课桌上总是夸张地堆着两摞非常高却很整齐的书,终日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他所做的只是埋头在自己的书本里。每天下晚自修时他要么用手抱要么用一只塑料编织袋装上很多很多的参考资料旁若无人地回到宿舍。他平素不怎么搭理人,有时自修课上问他一个问题,他总是无动于衷,等过去了许久他会突然问你:‘你刚才问我问题的吧?我经常会因此而莫名其妙。”就是这样一位少年,因初三一场考试的失利而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最终休学在家。但是即便在家里,他依然与课本、与作业为伴。他的同学几次去看他,“总是见他坐在窗前漠然地、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他的背微曲着,背着光,和他的那一堆书一起镶嵌在蓝天里,非常突兀,很是让人心酸。”——这位同学如果一切正常,现在将要读完高一了。但是他目前仍然在接受着药物和心理的治疗而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想:如果他仍然生活在乡间,在一种宽松的环境里读书,他会如此吗?如果他所在的学校、他的老师、他的父母不对他寄予过高的期望,经常将他从那种玩命苦学的氛围里拉出来,他会如此吗?可是今天再作这样的假设又有多大的意义?
——那是一位曾经风光无限,曾经在一夜之间让多少少年为之倾倒并视为偶像的女孩。她是全市中考状元,全省高考榜眼,是京城两所顶尖高校争相录取的对象。在她的世界里,除了书本与功课,别无他物;除了考分和名次,别无牵挂。她的同学回忆说:她从没在凌晨1点之前睡过觉,从没在早上6点之后起过床。她仿佛就是为学习和考试而生的。她就这么顺风顺水地从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走进了大学。可在进入大学后她却发现,这里堪称“山外青山楼外楼”,放眼看去皆高手,加之中学里行之有效的那套老掉牙的学习方法(或称“应试方法”)也渐渐失去了效用,于是她的成绩排名也是每况愈下,不仅不再“数一数二”,期中期末考试甚至落在了中等水平以下。这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进而陷入了极度的郁闷之中。去年春她终因抑郁症而休学在家,何时返校还要看病情的控制情况而定。我想:假如当初她没有先获状元再登榜眼,假如那些善于推波助澜的媒体没有将她吹捧得前途无量神乎其神,这孩子未必就会将自己的人生定位在那样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坐标点上,自然也就不至于有日后那样大的失落和郁闷。可是人一旦被推上了“神坛”,谁还能保持一份清醒与冷静?成人尚且不易,更何况是一个处于青春期、对未来充满梦幻的孩子!
——那是一位以所在乡镇初中第一名的身份考进一所省重点中学读高中的男孩。他活泼,聪慧,俊朗,是全家乃至亲戚朋友家小孩中成绩最为出色的孩子。在他身上寄予了全家几代人的希望和梦想。可是由于一次晚自修课上与同学的嬉戏使得他所在的以纪律严明而著称的学校将他扫地出门,取消了他的晚自修的资格。在家长低声下气多次与学校协商无果的情况下,在饱受家庭和学校的双重压力下,这位17岁的少年在一个宁静的春夜带着无尽的委屈与苦楚在家跳楼而亡。我想:如果我们的学校能给孩子一个改过(晚自修上开一次玩笑又是多大的罪过啊?)的机会,如果我们的家长能少给孩子一点责难,这位17岁的少年又何至于走上这条不归路!痛定思痛,这痛的种子不都是我们成人给播下的吗?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学校是哺育这些花儿的百花园,老师和家长则是一个个园丁。可是老师家长们的所作所为是否担当得起“园丁”的称号?想想那些过早凋零或是呈现病态的花儿,我们是否有一种切肤之痛?更为重要的是,这是否应当成为我们调整自己的言行的契机?让孩子身心健康地发展——什么时候这才能成为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的第一要义?
(作者单位:江苏盐城市景山中学)
责任编辑 萧 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