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川
前几天,我去拉萨电影院观看李安导演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十多年没进电影院,当走进三星级影院,十分惊讶。影院内有4个放映厅,还有卖爆米花、薯片、可乐等吃喝的零食,也有尼泊尔餐厅。放映厅装修豪华,座位舒适,音响悦耳。而充满奇幻冒险风格的3D影片更吸引人,使人得到全新的视听享受。
看完影片,走出影院。夜幕降临,车辆喧哗,桔黄的街灯隐隐约约地照着街道。令我想起儿时外婆在乡间小路边举着煤油灯为我照明的烛火,我想起儿时在江南乡下看电影的往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八九岁时,在江南乡下能看上一场电影还是难得享受的文化大餐。每逢十里八村放电影,无论大人小孩,或走十几里乡间小路,或划着小船都要赶去。我更是渴望着要外婆带我去看电影。
记得有一年寒冬,听到邻村放电影的消息,我要外婆带我同去看电影。外婆哄我:“乖乖,天这么冷,冻了会生病的……,”可我喝了几口玉米粥后,执意要去看电影。外婆被缠得没办法,顾不上吃晚饭,匆忙带着我出门。
从外婆家到邻村三四里路,中间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河面上七八条水泥船连成临时的浮桥。外婆牵着我跟随着同村人过河跨沟,我走不动时,外婆就背着我。后来同村人帮忙轮流背着我走,大家相互照应,有说有笑,欢快的氛围令人温暖。
一脸汗珠,两鞋泥土,在黄昏暮色中,远远看到邻村晒谷场上已经竖起两根剥了皮的粗壮木桩,两幅床单般大小镶着黑边的白幕四角拉直挂起。寒夜落寞的村庄这时热闹了起来……
早早就有人将板凳摆好,还有带马扎的,有垫两块破砖的,有抱着膀子站立的,有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先到的观众大多是本村的,放映前半个时辰陆续来到的是外村“流窜”来的,三五成群,约好散场集合地点后,眨眼间便各自为政。有本村人接应的可以落个位置,没有熟人的只能见缝插针往人群中间钻……
满场的插科打诨,寒暄喊叫,整个场子混杂着姑娘们雪花膏的芬芳、放映员的酒气、烟味汗臭、孩子们手里炒黄豆的熟香以及争位夺盘者的喊叫……
有些来晚的在正面看不到银幕,干脆就到银幕背面去看。
天色暗了,发电机响了,胶片放映机“哒哒哒”地转动着。光柱打在不到4平方米的银幕上。矮胖的外婆用肩膀扛着我,但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屏住呼吸,伸长脖颈,瞪大双眼,露天电影开场了!
那天放映的是《南征北战》,是像我这么大孩子最爱看的战斗片。我在外婆的肩膀上,脸蛋和小手冻得冰凉,可当看到高营长和敌军为抢占摩天岭的生死对决时,忍不住手舞足蹈,嘴里嘟嚷:“快跑呀,快点跑呀!不要让坏人攻上山顶……”听到台词“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我拍着小手也和大家开怀大笑。
后来不知怎么就迷糊了。当我醒来时,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手电筒微弱的光在空旷的田野里晃动,外婆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曲折的田埂上,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和气喘。到浮桥时,人群拥挤,船身晃动,外婆趔趄,身旁本村人连忙抓住我和外婆,我们才没掉入冰冷的河水里。路上,外婆怜惜地握住我的手问:“乖乖,肚子饿不?冷不冷呀?”尽管饥肠辘辘,全身都冻得发抖,但害怕外婆以后不愿再带我看电影,连忙说:“不饿也不冷……”外婆又慈祥地问我:“电影放的是什么,好不好看?”我脑海里掠过电影一幕幕情节画面,兴致不减地说:“打仗的,那些坏人全被解放军打死了,我长大也要当解放军。”
此后,每逢十里八村放电影,外婆总带着我去。我坐在外婆肩膀上,在以天空作顶、夜色当墙的乡村露天电影院,看了《渡江侦察记》《红色娘子军》《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卖花姑娘》等难忘的影片。李连长、洪常青、小嘎子、潘冬子、卖花姑娘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深深震撼、感动着我幼小的心灵。在精神世界相对贫瘠的乡村,看电影成了我心灵的盛宴,让我眼界开阔。特别是《永不消逝的电波》里的李侠,影响我后来的人生选择,使我成为一名报务员。
记忆如昨,光影如梦,外婆也在多年前走了。如今我在豪华气派的3D影院看完电影,却总也找不回儿时在江南故乡看电影的喜悦、温暖和感动。何时才能在流金岁月的缱绻中再次走进你呢?乡村影院,我梦幻中的天堂电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