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党制格局下台湾各主要政党在钓鱼岛问题上的立场演化

张遂新

摘要：2000年以来，台湾政坛两党制格局逐渐成型，在这一过程中，台湾各主要政党为巩固或扩充票源纷纷对原本的政策主张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其中在钓鱼岛问题上，台湾各主要政党的立场演化呈现“两大党趋同，各小党趋异”的特征，至今各党的立场都已经基本明确。国民党和民进党在兼顾主权和台日关系上形成共识，新党、无盟、亲民党和“台联党”则在维护主权和维护台日关系之间各有所重。随着台湾岛内和台日之间在钓鱼岛问题上的交锋逐渐平息，保钓形势将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祖国大陆方面必须做好单独应对钓鱼岛主权争端的准备。

关键词：两党制；台湾；政党；钓鱼岛问题

中图分类号：D6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269（2013）06-0060-06

台湾的两党制格局肇端于2000年，当年民进党取代国民党成为执政党，完成了台湾首次政党轮替。为了应对民进党的崛起，由国民党派生出来的亲民党和新党重新团结到国民党周围，共同组成“泛蓝阵营”，与以民进党为首的“泛绿阵营”展开对峙抗衡。此后，随着各小党的相继式微，“蓝绿”两大政党联盟的对抗逐渐演化为国民党和民进党的直接对决，台湾政坛两党制格局也日益清晰。近年来，随着两党制格局的逐渐成型，台湾各主要政党都因应形势变化调整各自对钓鱼岛问题的立场表述，以争取更多选民支持，达到“选票最大化”的目的。

一、两大党立场趋同：兼顾主权与台日关系

美国政治学者唐斯在分析两党制格局下的政党策略时提出了“中间选民定理”。他认为“两党体制中的两个政党在大多数选民具有强烈偏好的任何问题上保持一致”[1]。为了争取这些“关键的中间投票人”，它们会“有意识地修改它们的纲领，从而导致它们彼此间的相似”[1]106。钓鱼岛问题即是一项“大多数选民具有强烈偏好的问题”，台湾民众对此存在明显的主流立场。如2005年6月19日《中国时报》发布的民调显示，在五成六受访者反感日本在钓鱼岛海域欺压台湾渔民的同时，仍有五成八受访者对日本有好印象，四成四受访者认为台日关系较维护钓鱼岛主权更为重要[2]。2012年9月21日《中国时报》再次发布民调，71.3%受访者反对“日本将钓鱼台国有化变成日本领土”，仅4.2%表示支持[3]；然而一周后TVBS民调中心发布的民调却显示，日本政府仍获得了37%受访者的好感，在“中美日韩”中位列次席，日本民众更赢得了高达63%受访者的好印象，居“中美日韩”之首[4]。由此可见，绝大多数台湾民众都主张维护钓鱼岛主权，但同时也怀有一定的“日本情结”，不希望台日关系因钓鱼岛争端而受损。为了争取主流民意的支持，国民党和民进党都从各自原有主张出发，向兼顾主权与台日关系的立场上靠拢。

2000年以后，在钓鱼岛问题上，国民党较强调维护主权，而民进党则更注重维护台日关系。如2002年9月李登辉在接受日本《冲绳时报》访问时公然声称钓鱼岛是日本领土以后，国民党党团书记长李全教批评道：“历史就是历史，不容抹杀，身为台湾人，应该坚持钓鱼台主权，不应轻率放弃”[5]。时任台北市长的马英九也指出，“从历史、地理、地质、国际法等各方分析，钓鱼台绝对都是台湾的”[6]。 “立委”洪秀柱更主张削减李登辉的礼遇预算以示惩罚[7]。与国民党旗帜鲜明的反对立场相比，民进党的态度则略显暧昧，仅有“行政院”系统的官员迫于压力宣示主权，绝大多数“立委”都含糊其辞，更没有对李登辉的言论作出批评。“副总统”吕秀莲甚至提出了“台湾与日本对钓鱼台有‘共同主权”的论调[8]， 而身兼“总统”和民进党主席的陈水扁直到11月份才在非正式场合表达维护钓鱼岛主权的立场[9]。事后吕秀莲承认，“如果我们强调钓鱼岛的历史‘主权，可以；但如果是强调我们现在对它有‘主权，会挑战到美日安保战略架构”，“李登辉与陈水扁很少讲钓鱼岛‘主权，就是因为有美日安保战略的考量”[10]。可见这一时期民进党因顾虑台日关系，对钓鱼岛主权立场含糊。

2005年6月，日本与台湾渔民在钓鱼岛海域冲突频发，国民党籍“立法院长”王金平决定搭乘军舰出海护渔，他表示“这趟护渔行动具有双重意义，一是护渔，二是宣示领土主权”[11]。马英九甚至声称，“政府要扩大护渔且要有不惜一战的态度，只有以战逼和，才能让日方与台湾走上谈判桌”[12]，更痛批陈水扁在主权立场上过于软弱[13]。而民进党则一面讥诮王金平和马英九的强硬表态只不过是为党主席选举作秀[14]，一面极力否认军舰护渔与宣示主权有关[15]，认为须将渔权和主权分开考虑[16]， “审慎处理”争议，不应对“和台湾有共同战略利益的日本摆出相当强硬的敌意”[17]。不过国民党在维护主权方面出尽风头也使得民进党无法自甘人后，军舰护渔事件后，陈水扁随即再度重申“钓鱼台的主权隶属台湾”[18]，相较以往的拖延、回避表态，此番态度有了明显转变。当年8月陈水扁更登上台湾当局控制下距离钓鱼岛最近的领土彭佳屿，宣示对钓鱼岛的主权立场[19]，成为首位登临该岛的台湾地区领导人。由此可见，这一时期国民党对维护钓鱼岛主权的坚决程度有增无减，而民进党在极力维护台日关系的同时，在主权立场上相较以往也有所强化。

2008年马英九带领国民党重夺执政宝座，完成了台湾第二次政党轮替。然而上任不满1个月钓鱼岛海域即发生了联合号海钓船遭日舰撞沉，船长遭日方扣押的事件。事发之初国民党仍延续了原有的强硬态度，“总统府”发表了措辞严厉的四点声明，除了提出严正抗议，要求日方立刻放人、赔偿外，也表明了坚决维护钓鱼岛主权的决心，要求“海巡署”强化编装，捍卫主权和渔权[20]。“行政院长”刘兆玄还表示，“日方若无善意回应，我方不排除用其他方式处理”[21]，“外交部”更召回了驻日代表表达不满，“海巡署”甚至授权护渔舰在必要情况下可自行开火还击[22]。在国民党执政当局的强烈反应下，6月15日日本海上保安厅终于“坦陈有过失，向船长表示遗憾并愿适当处理赔偿问题”[23]，态度开始有所松动。国民党执政当局的立场由此出现了一些微妙转变，一方面“海巡署”仍按原定计划出海护渔，前所未有地突破日方防线，护卫台湾保钓船绕行钓鱼岛一周宣示主权[24]；另一方面马英九则作出指示，“以‘和平解决为最高原则，不可让整起事件擦枪走火演变为军事冲突”，并与部分国民党籍“立委”疏通，劝阻他们乘军舰出海宣示主权的计划[25]，试图为紧张局势降温。6月20日日方正式道歉，国民党执政当局亦得理饶人，宣称事件已圆满落幕，并“希望这次事件能够成为转机，进一步强化台日之间的交往关系”[26]。随后的局势发展表明，“联合号海钓船事件”确实成为了国民党保钓态度的转折点。在此后国民党执政当局的涉钓言论中，“和平”、“冷静”、“理性”成为关键词，马英九在多种场合强调自己不是“反日派”，而是“知日派”乃至“友日派”，还提出台日双方“应同时搁置主权争议，就渔权来进行商谈”、“共同使用、共享资源”[27]。这与民进党的一贯主张已然相同。可见“联合号海钓船事件”后，国民党在钓鱼岛问题立场上，维护台日关系日益占据了重要地位，对主权的诉求反而相对淡化。近5年来，国民党执政当局逐渐将处理钓鱼岛问题的理念总结为“主权在我，搁置争议，和平互惠，共同开发”十六字原则。2012年8月5日马英九更将这一原则具体化为“东海和平倡议”，成为国民党执政当局处理钓鱼岛问题的基本纲领。

在2008年的联合号海钓船事件中，民进党曾激烈批评国民党执政当局态度“进退失据”[28]，强调“民进党与国民党的对日政策有明显差异”[29]，然而随着国民党在钓鱼岛问题上的立场日益朝维护台日关系的方向倾斜，到2011年9月民进党已经承认，“钓鱼台的争议，其实朝野的认知差异并不大”[30]，尤其是马英九提出“东海和平倡议”后，民进党方面甚至声称该倡议“基本上是跟随民进党长期的立场”[31]。可见两党在钓鱼岛问题上的基本立场已无明显区别，仅在一些具体事件的处理方式上存在不同意见。2013年4月10日，国民党执政当局与日本签署“台日渔业协议”，民进党更是罕见地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在朝野交锋激烈的台湾政坛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二、各小党立场趋异：主权与台日关系各有侧重

除了国民党和民进党外，台湾政坛还林立着数以百计的各色小党。它们尽管与两大党差距悬殊，但其中一些仍具备一定实力，甚至有机会跻身“立法院”，在全台范围内发挥政治影响。

在台湾各主要政党中，仅有新党明确支持两岸联手保钓，且对维护钓鱼岛主权采取极端强硬的立场。2012年4月，针对日本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挑起的“购岛”运动，中国大陆国台办提出了“两岸共同维护钓鱼岛主权”的主张，而台湾当局“陆委会”主委赖幸媛却否认两岸在此问题上有合作空间。对此，新党主席郁慕明表示，“我们认同大陆‘共同维护的说法，我们反对目前国民党政府的立场”，并号召民众应集资购买钓鱼岛“管理权”[32]， 以反制日方的疯狂行径，并于当年8月甚至提出，“政府应该直接宣布要在‘钓鱼台进行军事演习，新党愿意向支持者募款，买下钓鱼台一座山头，捐给国防部作为军演靶场”[33]。此外新党也曾多次组织游行示威，表达捍卫钓鱼岛主权的坚定决心。

亲民党作为泛蓝阵营的一员，曾长期支持国民党政策，与国民党进行政治合作，在钓鱼岛问题上也不例外。然而随着两党制格局渐趋成型，亲民党的政治空间遭到强烈排挤。为避免丧失政党主体性，亲民党有意识地与国民党进行政策区隔，开始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在钓鱼岛问题上，亲民党近年来就不断敦促国民党执政当局采取更加强硬的立场。2012年8月数名日本右翼分子登上钓鱼岛，亲民党即发表声明，要求当局“应拿出具体方案，因应未来日本升高宣示主权的行动”[34]。9月马英九登上彭佳屿宣示钓鱼岛主权后，亲民党仍进一步督促当局“应更积极保卫国土”，“更积极护渔，并协助各方人士登上钓鱼台，以不断的行动，持续宣示主权”[35]，还在“立法院”提出议案，“具体要求行政立法部门，与朝野各党通力合作，拿出具体办法进行保钓，反制日本的行动”[36]。可见亲民党在钓鱼岛问题上的主张尽管不如新党激进，但也极力表现出对维护主权毫不妥协的姿态。

无党团结联盟（无盟）在钓鱼岛问题上的基本立场是以维护主权为重。2010年和2012年，无盟“立委”高金素梅曾两度提出要前往钓鱼岛海域宣示主权，更痛批“外交部长”杨进添关于钓鱼岛“行政管辖权属于日本”的言论是“头壳坏掉”，马英九对钓鱼岛问题“只谈渔权，不谈主权”，以及作出“不和大陆合作”的表态也是荒谬、愚蠢的[37]，要求当局对钓鱼岛问题采取强硬态度。

“台联党”则在钓鱼岛问题上秉承李登辉“钓鱼岛是日本领土”的立场，批评国民党执政当局对钓鱼岛的领土主张是“任意篡改历史，混淆视听”[38]，并怀疑马英九“利用钓鱼台事件引中国势力介入台日关系，让中共混水摸鱼吞食台湾主权”[39]。可见“台联党”为了维护台日同盟关系和所谓“台湾主权”，甚至不惜以出卖领土主权为代价。

综上所述，新党、亲民党、无盟、“台联党”等小党在钓鱼岛问题上并未采取趋中策略，而是在主权和台日关系之间各有所重。其中新党、亲民党和无盟主张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维护钓鱼岛主权，而“台联党”则主张放弃对钓鱼岛的主权诉求，力保所谓的台日关系。

三、各党立场演化的原理分析

从上述讨论可以看出，在两党制格局形成过程中，台湾各主要政党在钓鱼岛问题上的立场演化有两类倾向，即大党立场趋同，小党立场趋异。唐斯曾经借用霍特林的“空间类推法”分析两党体制下两大政党政策趋同的一般原理[1]107-109。本文亦以此为基础具体讨论台湾各主要政党在钓鱼岛问题上的立场演化情况。

在下面图1中，y轴表示支持人数，x轴表示立场偏向，x轴上以原点o为中心对称分布着p、q两点，分别代表“只注重钓鱼岛主权”和“只注重台日关系”，而原点o代表“两者兼顾”，因此从原点o出发，沿x轴越向p点移动表示越注重维护主权，而越向q点移动表示越注重台日关系。如前文所述，台湾民意在钓鱼岛问题上具有集中偏好，绝大多数台湾民众希望在维护钓鱼岛主权的同时亦兼顾台日关系，因而我们可以假设各种立场的支持人数关于y轴呈正态分布。

在两党制形成初期，台湾政坛呈现以国民党为首的泛蓝政营和以民进党为首的泛绿阵营相互对峙的格局。前者在钓鱼岛问题上的立场较偏重于维护主权，在图中以线段po的中点a表示，而后者较偏重维护台日关系，在图中以线段oq的中点b表示。在这种情况下，立场偏向维护主权一侧（p-o）的民众将在此问题上支持泛蓝阵营，而立场偏向维护台日关系一侧（o-q）的民众将支持泛绿阵营。

然而，由于台湾社会的主流立场位于o点周边，而立场接近p、q两点的选民都相对较少，因此为了争夺主流民意的支持，两大阵营的立场会同时向o点靠拢，尽管这样做也会相应损失原本持有极端立场的支持者，但所得大于所失。如图2所示，当泛蓝阵营的立场由a点右移到a点时，支持者的立场区间也相应由p-o右移到p-n（p-p=a-a=o-n），这样做的结果是损失了p-p区间的支持者，但有机会争取o-n区间的选民。由于持o-n立场的人数远大于持p-p立场的人数，因此是有利可图的；同样，对于泛绿阵营来说，当立场由b点左移到b点时，支持者的立场区间也相应左移到m-q（m-o=b-b=q-q）。这样在失去了少数q-q区间支持者的同时却有机会争取到为数众多的持m-o立场的选民，因此也是合算的。而立场在m-n区间的即是双方所极力争取的中间选民，在双方立场趋中的过程中，m-n区间的范围也同步扩展，中间选民的人数亦相应增加，这又促使双方更进一步采取中性立场，以迎合更多的中间选民。

而对于小党来说，由于政治实力相对较弱，采取趋中策略不仅无法开拓票源，其原有支持者也会逐渐被大党所吸收，因此它们将转而采取趋异策略，各自迎合特定立场的选民，以保证自身得以继续在政坛上生存。如前所述，两大党在趋中的过程中都相应放弃了原本持极端立场的支持者（p-p、q-q），而他们正好成为了小党的潜在支持对象。为了争取这些选民，各小党也将就近选取极端立场以投其所好。这导致的结果是近年来蓝绿两大阵营逐渐瓦解，小党与大党的政见分道扬镳。其中在钓鱼岛问题上，新党、无盟和亲民党分别选取p-p区间中的c、d、e点作为立场，主张以更加强硬的态度维护主权，而“台联党”则在q-q区间中选取f点为立场，主张为了维护台日关系无妨放弃钓鱼岛主权。在上述原理的影响下，台湾各主要政党在钓鱼岛问题上的立场演化呈现出了“两大党立场趋同，各小党立场趋异”的显著特征。

综上所述，钓鱼岛问题在台湾社会是一项具有集中偏好的议题，绝大多数台湾民众希望同时兼顾领土主权与台日关系。国民党和民进党原本在钓鱼岛问题上各有侧重，国民党较注重维护主权，民进党较注重台日关系。为了争夺主流民意的支持，两党在立场表述上竞相向兼顾主权与台日关系的方向靠拢，至今已经基本趋同。而对于小党来说，由于实力与大党相去悬殊，它们不可能仿效两大党采取趋中策略并与之展开正面交锋。为了得以在政坛上继续生存，各小党反而要将立场特异化，以争取两大党在竞争过程中相应舍弃的持极端立场的选民。因此在钓鱼岛问题上，新党、无盟和亲民党主张以更加坚决的手段维护领土主权，而“台联党”则主张放弃钓鱼岛主权以维护台日关系。

如今台湾两大党在钓鱼岛问题上已经基本拥有共识，各小党尽管立场纷异，却无力左右大局，朝野之间在钓鱼岛问题上再起交锋的可能性大为降低。2013年4月国民党执政当局又与日本签署了《台日渔业协议》，日方不再干涉台湾渔民在钓鱼岛12海里以外海域的捕鱼作业，台日双方因钓鱼岛问题爆发冲突的机会也相应减小，这样，无论台湾岛内还是台日之间，钓鱼岛问题都将步入一段相当长的平静期。台湾当局与中国大陆在钓鱼岛问题上开展合作的意愿将更为低落，甚至可能转而在大陆和日本之间扮演制衡角色，使保钓局势更为复杂与艰巨。为此，中国大陆方面在继续为两岸联手保钓创造条件的同时，必须充分做好单独应对钓鱼岛争端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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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汪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