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盖茨民间教育部长

ANYA KAMENETZ

比尔·盖茨是美国公共教育的救世主吗？或者不过是个退隐富豪，只该做些类似根除骨髓灰质炎的简单工作？这两种观点都有其拥护者。比如，作家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Malcolm Gladwell）在其《异类》（Outliers）一书中，将盖茨年轻时埋首机房钻研技术，以至后来创建世界上最重大技术公司之_的英雄事迹娓娓道来。不过，对于这位名人富豪，反对声浪亦有不少：标准测试的痴迷者、学校私营的化身，更是教师工会不共戴天的仇人。“让比尔·盖茨决定孩子该如何被对待以及教育之事，确实已经持续够久了，”来自纽约教育维权组织Class Size Matters的维权者莱尼奥·海莫森（Leonie Haimson）说，“如此一来，所谓的家长权利将会毫无意义，因为全美最富有、最具影响力的人会决定，什么才是对我们最好的。”

这两种说法都不免有点夸大其词。最近，《快公司》与盖茨进行了独家对话，细致入微地展现了这位“教育家”内心的真实想法。盖茨终究是个可爱的技术怪才——在今年西南偏南大会（South by Southwest）的一次主题演讲中，他以图表形式表达了其在教育方面的宏伟目标——但他对教育的热烈激情，亦或多或少地缓和了其“技术统治”冲动。

“我们受囿于每年6000亿美元资金的困境中，”盖茨苦笑道，意指整个美国每年的教育经费。“既然花得比任何人都多，那么即便无法再次引领教育改革，也至少得比得上其他国家（在教育结果上）。”

虽然盖茨仍一如既往倾心于技术，不过他也不吝于强调教育中人为因素的重要性。他说，“我认为使教师们意识到自己擅长以及不擅长之处是最重要的。”

继通过盖茨基金会追求改善美国教育将近二十年以来，盖茨依旧保持着宏大志向。他的下个二十年目标，是使大学毕业人数翻倍以及提升美国的国际排名——而这一切，均以不提高教育经费为前提。

主题演讲之后，盖茨与《快公司》的安雅·卡缅涅兹（Anya Kamenetz）见面会谈。盖茨描述了未来教育的宏伟蓝图、最佳实践所具备的深刻影响力，以及技术教育基础的奠定，将会如何使美国乃至全球的教师和学生从中受益。

FC：教育的终极挑战是什么？

盖茨：很不幸，我们所处的年代，并不具备为12年义务教育增加资源的条件。国家预算极为紧张，医疗费用更是不断增长。那么，我们能拿到多于6000亿美元的教育经费吗？《不让一个孩子掉队》（始于2002年的年度测试项目）的教育改革计划，时时提醒着我们的工作尚未做到尽善尽美。然而，在确定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方面，我们却始终不够重视。

如今的教育现状，是否终究会走向某种危机困局？

其实，“美国是全世界的领先国家”这个想法，有点儿让我们过于自傲。我们必须习惯于反向思考——若你没坚持员工培训，那么你的经济怎会生机勃勃，而且你的军事怎么可能强过其他国家呢？从长远来看，人力资本将是主要竞争力。衡量二十年后发展状况的主要指标，就是教育体制的改善程度。

不管终究如何改革，我们的所作所为都将具备深刻影响力。若是我们走了弯路，其他国家（在教育体制现代化方面）也将进行得更加缓慢。虽说我们并非做得最好的，但大家仍在观望着我们如何解决棘手的社会问题，包括如何造就均等机会。

在西南偏南大会的演讲中，你拿出了一瓶骨髓灰质炎疫苗，以说明通过问题的重新定义，创新改革在解决问题方面具备多么强大的力量。那么在教育范畴内，其优势何在呢？

盖茨基金会最大的投资项目——甚至大于技术投资——就是为12年义务教育老师创造一个员工系统，使普通教师亦能成为顶级优秀教师。有了这个项目，老师们不再孤立无援，反之，他们的教学将会被录下来，以供其他教学同僚观看并给予建议。再结合学校调查以及校长的意见反馈，我们可以帮助教师学习进步。

另外一个梦想，就是掀起（学生）自我评估的改革，以使得不管在哪个领域——数学、心理、经济等等——学生都能自我评定技能，并意识到需要学习改善之处。理想状况就是，创造一个值得信赖并得到充分理解的技能评定证书，使员工们可将其当做学位的代替物。如此一来，“你从哪学到这知识”的问题，将会被“你懂什么知识”的问题所取代。

这一切的结果，将大大解放开放式创新，使其如脱缰野马般奔腾而出。即便是现在，此种创新亦已初露头角——比如，一位辍学者献出一套计算机代码并自豪地说，“我能写出这套代码，你何必管我有没有上大学呢？”不过这是个极端例子了。

基于技能的资格证书将会大幅提升高等教育的透明度。你会清楚看到学校能创造多少价值，而学校也会以此为目标掀起相互竞争。这与旧式学校排名标准——即主要基于资源投入而非价值产出进行衡量——截然相反。公立特许学校的独立经营效果各异，而将大型学校拆分成多个小学校的举措，也不见得造就了多大改进。与此同时，我们更缺乏有力证据，以证明手提电脑、平板电脑以及其他技术的应用对于毕业率和考试成绩，能起到什么正面影响。若要进行大规模的介入改革，我们是否能清楚知道什么可行，以及什么不可行？

这些都是非常复杂的问题，部分原因就在于每位学生各不相同。适合一位学生的教学方式，并不一定适合另外一位学生。

我来举个例子。去念美国西部州长大学（Western Governors University，一所非盈利的网络大学，名列《快公司》评定2013年最佳创新公司50之一）的都是较年长的人，大约在二十至三十岁间。这些学生都有清晰的职业目标。因此，他们深具完成学业的动力，并且学校课程的设定，也主要基于使他们具备获得更高收入工作的资格。在这些自发学习的人身上，你能深刻地感受到坚持不懈的精神。自然而然地，他们的辍学率非常低。但是你并不能说，“这些课程资料和教学结构必定适用于所有十八岁的年轻人。”事实上，我们知道这绝对是行不通的。十八岁的年轻人对于为何上学并无清晰的界定，而且他们也经常受其他事物干扰而分心。

我们是否过度依赖于标准测试数据？

评估将永远是个棘手的问题。现在有一些过于简单的评估系统，人们正呼吁尽快采用。不过实际上，即便是不完美的评估系统，我们也能用其取得巨大的进步。这并不单指考试成绩，还包括了上课并提问题等。

这儿还出现另一挑战：即便评估系统已日臻完美，但对于教育目标，人们将永远不会有完全一致之时。比如说，这笔预算该怎么分呢，哪个更重要些——艺术？音乐？体育？还是计算机编程？终有一天，这其中某些权衡取舍将会上升到政治的高度。

如果我们拥有完善的员工系统和先进的技术，我们将能更好地利用所投入的资源，从中创造更多价值。你曾说过高中时，你追随自己的兴趣爱好，进行独立学习，更曾没日没夜地钻研计算机编程。那么在一个高度严格并以成绩为指标的环境里，是否仍有类似自主学习的发展空间？

像我一样具备旺盛求知欲的人，身处什么环境都不是问题。我是多么希望生长于当今的时代！我羡慕我的儿子。如果我们正讨论着一些彼此都不懂的东西，我们只需要观看视频并点击相关文章，所有知识就一目了然。可惜的是，具有旺盛求知欲的学生实在太少了。

总的来说，以加减乘除的能力作为测试是一件好事。这就好比思考：我们该教会孩子拼写呢，还是压根不让他们学会识字？不过，这很容易踏入过犹不及的境地。比如说，当你设计了一个艺术或音乐的测试，这可能就会扭曲了教学的初衷。我们并不认为这么做是有益的。

你喜欢观看教学公司（Teaching Company）“伟大课程”系列的DVD。你主要喜欢哪些呢？

我极力推荐“大历史”那集（克里斯·蒂安创作），大概是讲述整个世界的历史。蒂莫西·泰勒（Timothy Taylor）关于经济学的演讲令人惊奇，还有生物学和气象学课程也非常棒。现在我都看到第八十课了。我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我曾与一位同时在教学公司和网络课程公司Coursera（亦名列《快公司》2013年创新公司名单）任教的教授谈论过。他提过学校授课质量存在巨大差距的问题。这是另外一个目标了：从成本和质量入手，进行教学授课的彻底改革。若是你能免费保存教学视频，这即意味着任何人都能接触到世界级的顶尖讲师。学生们再也不必花钱从全国3000名初级教师中，寻找基础物理学、统计学或数学的补习老师；反之，通过对比、竞争以及改进的过程，你可以免费接触到优秀独特的教师，而省下的学习经费可用于其他有意义的事。授课应该从娱乐式的家庭合唱上升至高品质的音乐会。

极少在线课程公司能推出可与教学公司相媲美的高质量教学视频。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无法做到，更别提现在还加入了互动式的同侪学习。大家想要的，都是最棒的教学视频。就目前而言，还需历经竞争、评估改革以及反馈系统的完善才能做到。但我们是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