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Crew女魔头

2013-04-29 00:44DANIELLESACKS
快公司 2013年6期
关键词:瑞斯里昂设计师

DANIELLE SACKS

“我快饿死了。我已经十天没吃东西了,”身兼J.Crew总裁和执行创意总监的里昂斯说道,言语间没有任何夸张成分。那时,我进入她的办公室才5分钟时间。

原来,这位全美国最时尚的管理者,也有被衣服逼到抓狂的一天。“在我拉上拉链之前,暗扣就径自爆掉了!当时感觉真是,‘我的天啊!”为了保证苗条,里昂斯限定自己只享用“有机果汁加lsogenics减肥片”套餐。于是,在过去的一个多星期,她只摄入了液态食物——主要是水和各种饮料。她坦承此刻的心情是,“我有点暴躁不安,饥饿而愤怒。”

真有点出人意料一—原来里昂斯也不是完美无瑕的。自从其2008年“加冕”成为J.Crew创意总监以来,这家以简约个性学院风著称的公司,已经发展成为时尚界一股强大力量,而里昂斯正是其进化发展的中心人物。她创造了融合高雅与个性的服装潮流,完美地反映了其“亦男亦女”的穿衣风格:闪光饰片外加书呆子式的黑框眼镜。自2003年以来,J.Crew的年收入已增长三倍以上,达到了22亿美元;而J.Crew的狂热信徒也像雨后春笋般涌现——这可是任何一位首席营销官的梦想之境。

现在,J.Crew已成为时尚博客的话题宠儿,连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 Obama)和《Vogue》杂志美国版主编安娜·温图尔(Anna Wintour)都成了它的粉丝。温图尔就是电影《穿Prada的恶魔》(又名《时尚女魔头》)主角的原型。

白衣魔后的“小窝”

里昂斯办公室名为tchotchkes(旁白:这是一个我常用但拼不出来的词),充斥着各种小玩意:桃色皮草(旁白:我儿子说穿起来就像芝麻街的Elmo),来自安娜-温图尔的感谢信,以及最下方一副简笔自画像(旁白:“这展现了我的畸形身躯。看,我的膝盖很脆弱,肩膀手臂都非常瘦削,胸部更是小得可怜。但是我的手臂很长,而且这个地方有赘肉”)。

在今年2月的纽约时装周上——这是J.Crew参加的第四季,也标志着其影响日益增大,有位出席者低声细语地说——里昂斯就像是麦当娜(Madonna)——“我迷死她了。”

里昂斯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事实上,她是在公司任职最久的员工之一,而且将整个职业生涯都奉献给了J.Crew。自1990年从帕森斯时尚设计学院(Parsons)毕业后,当时21岁的里昂斯成为了“J.Crew某人助理的助理的助理,”——她那会儿的主要工作是协助设计橄榄球衬衫。“我非常勤勉细心,历经多年才坐到这个位置,”里昂斯说。“但我当时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以为顶多提拔到某个位置,然后就没有上升空间了。”

若非碰上米德勒-米奇·德瑞斯勒(Millard Mickey Drexler),里昂斯很可能就被埋没了。德瑞斯勒是一个时装面料购买商的儿子,有所谓的“商业基因”,他将Gap从价值4亿美元的企业打造成140亿美元的时装王国。

2003年,因公司股价暴跌而被Gap开除四个月后,德瑞斯勒成为了J.Crew的CEO。被炒鱿鱼一事令德瑞斯勒蒙受耻辱,同时激励其奋发向上。Gap男装系列主管,即德瑞斯勒曾经的上司托德·斯耐德(Todd Synder)建议德瑞斯勒找到时任J.Crew女装设计副总裁的里昂斯。斯奈德十分看好里昂斯的发展潜力,甚至将其比作早期的著名设计师卡尔文·克莱恩(Calvin Klein)。“詹娜是一名伟大的设计师,她外表像个模特,说起话来却是最棒的销售人员,”斯奈德说。“我觉得,在与他人进行联手设计方面,詹娜是最为才华横溢的。”

结果,德瑞斯勒与里昂斯的携手合作,终结了J.Crew产品设计受公司策略所统治的命运。他们要设计和销售他们所喜爱的产品。而他们所喜爱之物看似毫无边界:他们会不断地调整生产系列,尝试各种新鲜想法;不停地评估试验,接着将行不通的想法抛诸脑后。德瑞斯勒和里昂斯在合力将J.Crew变成生机勃勃的自由国度——永不休止且随心所欲地试验、循环、调整。

从表面看来,两人的配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68岁的德瑞斯勒来自纽约布朗克斯区,而成长于南加州的里昂斯看起来则像天生的完美模特。然而,流淌于两人血液里的都是那股毫不扭捏的热情奔放,同时他们的目标一致:经营一家以设计为中心的公司。虽然德瑞勒斯因其极强的控制欲而臭名昭著,但他并未干涉、扼杀里昂斯的设计才能,反而将他的“挑剔”淋漓尽致地挥洒在了创意前后的各个步骤。与此同时,尽管被赞誉为“设计师中的设计师”,里昂斯也拥有敏锐的商业直觉。所以,德瑞斯勒与里昂斯结成了“强大的联盟”,他们引领员工进行创意冒险,更逐步建立统一的审美文化观。这也是为何里昂斯得以罕见地担任双重角色:J.Crew的总裁兼创意总监。“这意味着,”里昂斯声称,“在决策的权衡上,财务并不比创意更重要。它们是平等的。”

可以说,继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和苹果设计总监乔纳森-伊夫(Jonathan lve)之后,最耐人寻味而富于成效的强强联手,莫过于德瑞斯勒和里昂斯的组合了。尽管他们俩不是夫妻,但这是“王与后”的绝配搭档。如果说德瑞斯勒是“J.Crew帝国”的魔王,那么里昂斯就是这个帝国的“掌权王后”——更是权倾时尚界的“新一代魔后”。

在J.Craw,员工们部张扬地将脚踝袒露出来。这似乎是里昂斯建立的“公司时尚”。不论男女,也不管是脚踏绒棉皮鞋、平底单鞋、高跟踝靴、高帮匡威(Converse)、复古耐克还是闪光布鞋,“J.Crew人”无一不裸露着脚踝。在今年3月初举行的珠宝目录摄影评审会上,没穿袜子的设计师、艺术总监以及经销商齐聚于里昂斯前面,看着她对公司最新服装和配饰一件件进行过目评审。“这个——并不怎样,”面对一堵挂满衣服的墙,里昂斯边说,边抓着一条挂在白色亚麻套装上的厚重绿松石项链。当继续往下看,她脸上的乏味失望便愈加明显。然而里昂斯并没发飙,反而她意识到深层问题的存在,而珠宝评审会也因此变成了调解会议。“似乎你们没什么创意灵感?”里昂斯问道。设计师们都点头同意。里昂斯于是逐步抽丝剥茧,最终停在了设计师如何接触到拍摄的珠宝——而这正是问题产生的根源。

“若作品看上去未如预料中那么漂亮,那背后肯定存在着更深刻的原因,”里昂斯后来跟我说。而这一次,问题就出在设计师与经销商之间的沟通不顺。“在这阶段,我就像一名光荣的交通协管员,”里昂斯说,“激起他人创作兴趣,保持交通顺畅,使他们不要因遇到问题而止步。”

里昂斯对细节的敏感,还体现在日常管理之中。“每次我走进她的办公室,她都能在三秒内读出我内心的所思所想。我觉得,她甚至比我还早知道我怀孕了!”负责J.Crew目录和网站艺术指导工作的艾什莉-萨金特-布莱斯(Ashley Sargent Prlce)说。“她知道如何使你感觉自己得到欣赏,即便其实你需要重新指导。”要使设计师发挥深层潜能,这是至关重要的技巧;在里昂斯看来,对设计师的管理,远不同于其他行业人员。“管理创意人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说。“当中涉及太多情绪,太多敏感点。有些人需要严厉的爱,有些人则需要许多温柔的爱。”尤其身处一个主观领域的管理位置。“根本不存在绝对的错与对,”里昂斯说,“当别人创造了一件作品并呈现到你面前,这件作品便是源于个人的内心。如果你使他们感到挫败,那将在他们心里造成难以修补的伤痕,因为你实际上是在打击他们。”

里昂斯内心的敏感,部分源于其灰暗的童年。她天生便有色素失调症,那是一种导致皮肤出现疮痕、头发斑驳以及牙齿脱落的遗传疾病,年纪尚小就需因此带上假牙。而高大的体型(她现在身高六英尺,约1.83米)也让她显得动作笨拙。结果是,她经常受到同龄孩子的欺凌恐吓。“真的,坏孩子能超出你想象地挑剔歧视,而且尖酸刻薄得让人无法忍受,”里昂斯说,从此她戴上冷漠的面具以自我防卫,并且在艺术中寻得慰藉。“我探索各种美化事物的方式,并使自己置身于美丽事物之中,以弥补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美丽的缺陷。”她说。

她的母亲是一位钢琴老师。幸得妈妈的鼓励,里昂斯上了好些艺术课。正是这些课程,点燃了她对画画和素描的激情,更启蒙了她对时尚产生朦胧的兴趣。“我内心有着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设计出每个人都能穿的衣服,因为我感觉自己被美丽和时尚国度隔绝于门外,”里昂斯说。“那时从没想过能踏入时尚界中,这是我十辈子都不敢做的美梦。”她认为,自己雄心壮志的激发该追溯到父母的离婚一事,那时她才上七年级。“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母亲站在卖金枪鱼的店外踌躇,我们这周还能吃上金枪鱼吗?”里昂斯说,“从那以后,我内心深处从未想过依赖男人,我想的是,我得自己拼命干!”

一开始,正是里昂斯的坦白直率给德瑞斯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德瑞斯勒于2003年来到公司之时,J.Crew正陷于财政困境之中,而整个时尚业界更将其看做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还有,公司的产品设计竟然是让管理顾问们径自决定。

里昂斯回忆德瑞斯勒到任第一天的情况:“他坐下,把椅背往后调,抬起双脚放在桌子上,接着眼光往周遭巡视了一圈后说,‘你们都是来面试的。”到了第二天,他让里昂斯当着整整五十人的团队面前,对女装系列的衣服设计进行挑选。里昂斯挑出了三条紧身弹力裤。德瑞斯勒问她对这些裤子观感如何。“那时我心里想着,我必须坦诚相告,”里昂斯回忆说,“我不能对他撒谎,因为这可是生死一战。”她于是坦白地说,除了其中一条,另外两条的设计都不符合品牌的理念。德瑞斯勒叫她把裤子扔到地上。接着他们拿起了一件珠皮毛衣,杂乱的绒毛看上去就像狮子狗毛。里昂斯说,她很讨厌这个设计,不过这能赚大钱。德瑞斯勒再次叫她把衣服扔到地上。接着,他们走到了在中国生产的羊毛T恤区间——这些衣服也被扔到了地上。“当时,我不知道我是否会被炒掉,”里昂斯说,“我当时感到极为困惑,同时又惶恐不安。不过我也有点兴奋,因为那些我喜欢的、和我认为符合品牌理念的衣服,最终都被他留下来,挂在了墙上。我当时内心‘天人交战:这是好事吗?还是坏事?我真搞不懂。”

结果是,她保住了饭碗,而许多同事被炒掉了。耗了两天时间对整条生产线进行重新审视后,德瑞斯勒派里昂斯飞往香港,并设计出新款式以代替被淘汰的旧衣饰。德瑞斯勒又问,哪里的羊毛货源最好。里昂斯的答案是一家昂贵高档的纺织厂。接着,他就让里昂斯联系那家纺织厂。

这开始了德瑞斯勒的复兴战略:在品质上押赌注。“你无法复制高品质,而且高品质名声也需要长时间建立,”他说。而里昂斯认为,初次合作成功,为两人未来走得更远打好了基础。“老实说,我觉得那是因为我没跟他瞎扯,”里昂斯说。“他对瞎扯的反感达到了极端的程度。”

“设计至上”的理念改革,不仅涉及权力结构的转变,而且意味着以全然不同的方式经营公司。在德瑞斯勒来到J.Crew之前,设计师们的作品用于满足具体的营销目标。“营销人员会跑过来告诉我们,需要这个或那个板型,”J.Crew女装设计主管汤姆·莫拉(Tom Mora)说。“例如,他们会说,‘我需要一件价值48美元的条纹美利奴羊毛衣。然后你在给定‘板型里设计,最终得到的就是这个:模板化的设计。”德瑞斯勒告诉里昂斯不仅要扔掉这些“板型”,而且“别跟我说你在干什么,也别把设计拿给任何经销商看。你只管大胆地做,最终给我看成果。”

在大胆创新的设计热潮中,里昂斯的个人风格和行为态度就是对员工们敢于冒险的默示许可。“詹娜率先垂范,”曾在里昂斯手下男装系列工作的一名前J.Crew员工说道,“她会穿着一件大码男款羊毛衫,配着一条羽毛装饰的超长裙。如果跟时尚达人这样描述,人家只会觉得荒谬不已。但对每个在她手下做事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一种自由解放。”三年前,J.Crew设计师艾米丽·拉芙瑞奥(Emily Lovecchio)天马行空般设计了一件硬纱夹克。由于面料的精细,这对外套来说是极不寻常的大胆设计然而里昂斯让大家试着生产出来了。最后,这件夹克现身在J.Crew服饰目录封面。而当试验结果未能尽如人意时,里昂斯所要求的就是员工自动承担责任。“詹娜非常喜欢坚持主见的人,哪怕存在着明显缺陷,”拉芙瑞奥说,“如果事情没做好或做错了,你要大胆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搞砸了,而她总会说,‘那好,我们一起来收拾这个残局。”

设计出与众不同的服装只是复兴战略的第一步。里昂斯深信,要创造出独具风格的品牌和促进公司的发展,创意组织的每个部分——从零售到商品目录,再到网站——都必须齐头并进。一开始,她感觉沮丧不已,因为此前由销售部门管理的商店和商品目录都不符合公司产品的审美。“有才华的人比比皆是,但他们只顾着做自己的事,”里昂斯说,“整个组织经历着内部的分化断裂,并未形成合力。”在被问及公司需要谁的审美时,里昂斯有点扭捏腼腆——“并不是说我的审美比别人更好。但必须保持一致的审美”——她最终使得自己的审美观独占鳌头。“对我来说,这就像是,‘我必须整顿这方面,使一切看上去显得有凝聚力。这种状态简直把我逼疯了。因此,我不断地向公司提出要求。”里昂斯说。

到了2010年,“持续提出整改要求的”里昂斯获得了回报。根据官方公告,J.Crew的前任总裁“想多点时间与她的孩子相处”而辞职。接着,德瑞斯勒将总裁一职给了里昂斯。“整个过程就是两秒钟的事,”里昂斯说。“他拉我进办公室跟我说,‘是这样的,我想让你知道,你现在是总裁了。我当时的反应是,呃,好吧,那就这样吧。我接着把头埋到桌子上,深深呼吸了十下,坐回椅子然后问,‘那么,我该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吗?而他只说,‘不,继续做你现在的事就行。我点头说好,然后我们就走出了办公室。整个任命过程就是这样。”

扩大了在公司里的掌管领域后,里昂斯对员工的首要要求就是——考虑公司产品给人们的感觉。“不管是员工手册,还是育婴室的布置图,”如今同时监管市场部的里昂斯说,她的大刀阔斧改革从商店开始。她认为,原来的设计本身就存在不协调——分散的室内设计,成堆吊挂的衣服。“就像充斥着各种廉价货物的现代豪宅,”里昂斯说道,“看起来真不美观。”

于是,里昂斯启动了商店的修复改革,然而,要让一切细节都让她满意,就必须从商业角度分析设计。“这并不容易,财务团队习惯在商店里安装2000美元的照明设备,而我却说,‘我想要8000美元的设备,”里昂斯说,“你必须让别人明白,为什么赛格尔·穆伊勒(Serge Mouille)的灯饰要更好些,因为它们非常漂亮,而且人们一走进店里就会感受到不同的氛围。如此一来,当你看到一件200美元的羊毛衫,你会觉得,‘噢,这个商店这么漂亮,200美元真是物超所值了。”

再接下来,里昂斯大胆地对产品目录进行了彻底修订。事实上,J.Crew的产品目录拥有每年4000万本的发行量。可以说,产品目录是J.Crew与客户直接联系的纽带,更是J.Crew这一品牌最珍贵的财产之一。

然而,多年以来,整个产品目录的内容呈现,几乎都在销售部门的掌控之下。随同产品图片一起出现的,是粗陋的色块堆砌和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在100页的内容里,或许也只有两页像是编辑过的。

经里昂斯改造后,新修订的商品目录将J.Crew塑造成一名时尚先锋,内合多页归类于不同潮流之下的产品故事,例如,在“精选意大利鞋:纽约设计,意大利制造”标题下,展现了一些高档精致的真皮平底鞋。而今,已改名为“J.Crew风格指南”(J.Crew Style Guide)的商品目录,已俨然成为一本流行的时尚杂志。而按照相同方向改进的公司网站,也成为时尚的线上聚集地之一。

对于传统的行政管理人员来说,喜欢异想天开的里昂斯就是一个怪胎。诸如“得体”与“完美”等沉重头衔,几乎与她无缘。“你可以问问我的前夫我有多完美,”在我跟她的一次采访中,她开玩笑地说道。(或许她的前夫确实能说出一两点里昂斯的完美之处。自从2011年离婚并与另一女人结对后,里昂斯便一直是八卦小报的最爱。)“你非常坦率,”我对她说。

“可能有点过犹不及了,”她答道。“或许我该把牙齿拔掉。”

无论怎样,她的同事都赞赏她有着敏锐的商业头脑。其实,如何自在游弋于“两个自我”之间,正是其成功的根源。正如J.Crew品牌行政副总裁(也就是产品销售)利比·瓦德尔(Libby Wadle)所言,“詹娜是一名全职设计师,而她同时也能就财产与商业话题侃侃而谈,这都是其他设计师插不上嘴的。她懂得多方面的知识,以及这些知识之间的关联。”当我问里昂斯,2011年公司的私有化(从纽交所摘牌退市)有何好处时,她很快便回答:可自由地投资lT基础建设——显然,你不会预料到这话会从一位创意人员口中说出。“一旦上市了,就很难自在地进行资本投入了。”她说。埃米尔·科斯洛(Emil Corsillo)是一名牛仔迷。作为一名33岁的平面设计师,他对1950年之前的美国复古牛仔工装情有独钟。他经常在空暇时间收集各种样品,还让好友从日本带来几件复制品,因为那儿正经历着这种风格的卷土重来。2008年,科斯洛对于标志着工作服运动的“织边布料”尤为痴迷。所谓织边印记——缝合于布料边缘的红色条纹——表明衣服所用牛仔布料为从原始织机生产而来的上乘质量。有一天,当科斯洛正用一块织边布料在缝纫机上摆弄瞎搞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正是男装领带的完美宽度。他和兄弟桑迪决定用来作为他俩于2009年一手创立领带系列Hil-side的布料。

对科斯洛兄弟来说,这种领带设计是一次试验。他们想一步步来,先在位于布鲁克林布什维克的公寓里设计生产,并且只为三家独立商店供应新产品。然而两个月后,J.Crew不知怎么就得到了风声。“J.Crew中的某个人在一家店里发现了我们的领带,并呈到了J.Crew男装设计主管兰克·莫真塞(Frank Muytjens)面前,”埃米尔回忆说。“弗兰克联系上我们,说要跟我们谈生意,把产品带入多家零售店。”

对J.Crew而言,引进第三方产品设计是前所未有的。不过德瑞勒斯深信这会提高公司的知名度。设计团队都认为,既然明尼苏达一家名为Red Wing的企业已是生产精致手工皮靴的百年字号,那么对皮靴的改进设计也就毫无意义了。因此J.Crew开始向外来设计师敞开大门。“我们购买那些别人比我们做得好得多的产品。”德瑞斯勒说起了与多达一百位外部设计师的携手合作。

还有一种品牌策略是限量发行。在出售25双限量版Alden Revello Cordovan Longwing手工皮鞋时,零售商并未获得大笔利润——即使以每双710美元的高价卖出。“因为需要总共100张完美兽皮,所以数量只能有25双。”J.Crew一名店长解释说,不过,J.Crew选择站在客户的角度来挑选产品。“物以稀为贵。”德瑞斯勒说,正是这种“稀缺”,才促使人们到商店购买衬衫和裤子。

有些外部设计师不知道J.Crew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尽管许多独立设计师将其当作中奖的机遇,科斯洛兄弟的内心却是纠结得很。“老实说,我们感到惶恐又迟疑,”桑迪说,一方面,他们没有让产品进入全国大型零售渠道的资源,而另一方面,如果Hillside系列确定要建立自己的时尚信誉,那么卖给大型零售商不见得是个好主意。“这感觉就像我们在青少年时,不想见到自己喜爱的朋克乐队和主流唱片公司签约。”埃米尔说。

科斯洛兄弟拒绝了J.Crew的几次会面要求——直至某天早上十点,他们接到电话,被告知德瑞斯勒想亲自拜访他们位于布鲁克林的公寓。“我四处看了看,”埃米尔回忆说,“看到桑迪的床上乱得一团糟,地上更是堆满了脏衣服。因此我说,‘或者我们到你们那儿去?”

到了J.Crew总部,伯乐和千里马总算见上了面。他们聚首于德瑞斯勒的办公室,到场人员还包括莫真塞以及其他四名J.Crew员工。“很快地,德瑞斯勒说了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很快要订购你们的产品并放在目录,是吧?”埃米尔说。“没人跟他说过我们拒绝了多次。”

当这对兄弟坦承了他们内心的担忧之后,德瑞斯勒跟他们说,J.Crew其实是一家灵活的小型公司。而且他很快便证明了自己的观点。

在会面过程中,当翻阅着一本J.Crew产品目录时,埃米尔看到了一双切尔顿(Tretorn)运动鞋,于是他提到自己是切尔顿的兼职美术编辑。接着,德瑞斯勒便问他,J.Crew所售卖的鞋子,是否切尔顿最好的款式。埃米尔则说,其实他更喜欢男士经典系列的另外一双。“这时德瑞斯勒开启了办公室对讲机,”埃米尔回忆说,意指德瑞斯勒的夸张道具,一套贯穿J.Crew总部所有走廊的扬声系统,“他大声说道,‘谁负责切尔顿?现在进我办公室!”然后,德瑞斯勒问刚走进他办公室的员工:“我们会买到这些,对吧?”

离开J.Crew二十分钟后,埃米尔接到切尔顿那边上司的来电,问他是否刚刚和德瑞斯勒会面。最后,出现在J.Crew商品目录之上的,是埃米尔喜欢的那双切尔顿运动鞋以及——科斯洛的Hill-side,如今该系列的第十五个款式已名列J.Crew的精品收藏。“我不知道是否德瑞斯勒的某些话语说服了我们,”埃米尔说,“但基本上,关于J.Crew购买意图的种种担忧臆想,都在那次会议后灰飞烟灭了。”

这一切都源于德瑞斯勒的本色演出,融合了他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以及独特的谈判说服技巧。从许多角度来看,他就是零售界的伍迪·艾伦(Woody Allen)。德瑞斯勒操着浓重的纽约口音——跟他口中蒜味交相辉映。他野心勃勃地想成为创造世界的全知上帝——当然,他的神经质主要体现在对羊毛衫的吹毛求疵之上,而非对生杀予夺的操纵。

不安全感是一种需要宣泄的动力。“对于被踢出Gap以及自小贫困的事实,德瑞斯勒始终心存芥蒂,”一位前J.Crew员工说。“渴望与愤怒交织,使他变得势不可挡而又残酷无情。”德瑞斯勒就像兼任了电影拍摄的制片人、导演和主演,他站在观众角度思考的同时,不停地告诉他的选角该如何投入演出。

在最近一次视察J.Crew新开的勒德洛店(Ludlow Shop)时,德瑞斯勒肆意地展露了其“自我”的本色。“但愿我们能有些顾客,”他像一名没有客人的晚宴主持般狂妄地宣布,“开玩笑的。我们当然有顾客,”他对我说。德瑞斯勒的嘴巴就像永不休止的机关枪,无法自制地任意喷射,出口的话语根本不经过大脑过滤。勒德洛店是勒德洛套装——在Uquor Store初次登台的成功产品——的副产物。作为纽约翠贝卡区的一家独特精品店,Uquor Store一直以来都是新产品的培养皿。“你只要看看一些百货商店——我并没有对百货商店有什么偏见,”话语未落,德瑞斯勒马上就低声说道,“谁说我没有?”他接着大声叫喊,甚至几位流连于店里的顾客都能听到他的声音,“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里昂斯和瓦德尔正盯着公司2013年5月商品目录的版面。然后,他们决定砍掉一个跨页的版。这两页上的模特们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身穿系着领带的斑斓牛津衫,脚踏露出脚踝的高跟鞋——这些都贴上里昂斯标志的率性“男友风”。“看上去太像那些抄袭者了,”瓦尔德嘟哝着说道,不停地暗示前天出炉的一篇《每日邮报》文章。

这篇“困扰着整个团队”的文章提到,“J.Crew是否遭遇强敌?Gap强势卷土重来。”这对J.Crew来说可谓最糟糕的消息了,因其涉及到德瑞斯勒的前任公司Gap——这个已是他们办公室禁忌的名字。“令人困惑难解的古怪图案(如“男友风”衬衫上猫样象征)、多彩套装以及极客风格眼镜,”文章说道,“或许Gap高达1.33亿美元的利润飙升,得归功于从快时尚掌权皇后J.Crew上学到的某些风格战略。”

若说德瑞斯勒教会了里昂斯一件事,那便是——在零售业,你的才能由最后一件套装来决定。然而,在寻找下一个大卖点的时候,里昂斯的重要工作之一,便是照管着德瑞斯勒。在许多方面,她已经成为德瑞斯勒的编辑和翻译。在某个特定时刻,各种想法和问题都会从德瑞斯勒口中喷涌而出。正如曾与他在Gap共事的瓦尔德所说的,“这是常见之事了,我们要经营公司,压根儿没法跟上他的思维。而里昂斯则担任着‘终极过滤人的角色。”此种过滤工作的挑战就在于,必须知道德瑞斯勒的哪些提议值得一试。“如果我们对他每个想法都作尝试,那我们只会团团转,”里昂斯说,“他想说的是,你问过自己每个问题吗?他一直在找寻着金块。”

里昂斯是能把握住德瑞斯勒的极少数人之一。她经常等到产品最终成型,才将其呈现到他面前。“有时他的脑里充斥着一堆其他的事情,所以他作出的反应不能当真;因为他会以扭曲的眼光看待产品,或者仅仅因为他刚刚历经了一场恼人会议,”里昂斯说。“这时我会说,‘听着,稍等。你过几秒钟之后再看。我们先整理一下情绪,我需要你镇定下来。我发誓,能让他平静下来的也就那么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他的妻子。”

里昂斯之所以拥有这种力量,应该是因为德瑞斯勒知道他一个人远无法超越两人的联手合作。“如果没了詹娜,”一位前员工说道,“J.Crew的发展可能还是很好,但却无法与‘伟大沾边。很可能不过是‘香蕉共和国之类的公司。”香蕉共和国(Banana Republic)为Gap旗下比较偏向贵族风格,设计款式较为流行新颖,属于中高价位。

他们可谓相互掩护的战友。“德瑞斯勒希望耍酷、扮黑脸,”这位前员工接着说道。“詹娜则自信洋溢,能与自己坦然相对,她给予了他所需要的肯定和支持。而他则以别人做不到的方式为她撑腰。”

我向里昂斯问出了盘旋于大家心头已久的疑问:她何时会离开J.Crew去创建自己的服装系列?她说这不在任何计划之中,至少不是现在。正如她所说的,她已经开始创建自己的服装精品,并且不用另起炉灶。她的前同事托德-斯耐德说,里昂斯根本没有离开的理由。“德瑞斯勒提供了宽敞的跑道,她可以任意设计创造,”他说。“他们该把公司叫做詹娜·Crew才对。”

而对于受赏识的机会,她自认对德瑞斯勒感激不尽。“这是他最后一份工作了,你知道吗?他很可能不会再干这种事了。”里昂斯说。

尽管德瑞斯勒尚未决定何时退休,但传闻她和瓦尔德将接任公司的管理工作。“我会让给瓦尔德,”里昂斯笑着说,装作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我就坐在角落里画东西。”——感觉就像詹娜-里昂斯从来未曾挨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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