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长的人生课堂

ANYAKAMENETZ

“虽然这不像我的性格，不过因为事出紧急，还请你稍等片刻。”此时，我们正在卡米-安德森（Cami Anderson）的私人办公室里。这位新泽西州纽瓦克市教育局长刚刚连同教师工会领导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对于那些工作了两年半，至今仍未有任何合同的教师们来说，这是一件喜事：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决定向纽瓦克市公立学校系统捐赠1亿美元，其中有一半将会用于支持一项新的奖励协议。协议包括采用新的绩效评估制度、结合同业评审机制、向在资历评定的惯例中吃亏的教师提供津贴等激励措施——这些创举已在全国倍受推崇。

现年41岁的安德森，身形高大、肩膀宽阔，端坐在椅子上，头发扎成一条马尾辫。煤渣色的砖墙，黯淡的节能灯，这里便是安德森的私人办公室。纽瓦克的教育形势严峻：将近一半的学生辍学；90%的中学生想考入大学需要进辅导班。对安德森来说，监督同样严格：支持她的人，有民主党人、纽瓦克市长科里·布克（Cory Booker）和共和党人、新泽西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布克宣布竞选参议员，克里斯蒂也被广泛推测将会竞选总统，两人都有可能在各自的竞选过程中兜售安德森的成绩。正如原纽约市教育局局长乔尔-克莱因（Joel Klein）——安德森彼时的顶头上司——所说：“没人会平白给你1亿美元，只因‘愿你幸福。”

当初，安德森被委以纽瓦克市教育局长的职责时，一想到将受全国瞩目，她几乎要推辞。“我那群CEO姐妹们给我做了思想工作。她们对我说：‘别傻了，上吧。”自那以后，就没见她踌躇不定过。“我觉得教育工作让我有机会给这个国家做点贡献，”安德森说，“让这个国家不再是种族和贫困决定人生的地方。”开展“美国援教”（Teach for America）运动——安德森职业生涯启航的地方——的温迪·卡普（Wendy Kopp）说：“背负重望，既为孩子又为大人操劳奔波，我想没有比她更好的例子了。”布克称安德森是他所“敬畏的人”，克莱因也说：“她令人赞叹。”

一天清晨，我坐上安德森那辆黑色凯迪拉克杂乱的后座。在这辆公务车里，司机比利-加勒特（Billy Jarrett）给她递上一个鸡蛋三明治。长期以来，她经常是这样打发三餐。她转过来同我握手，动作很快。

目睹安德森工作，就是在观摩一位熟练敏捷的公务员——身边围绕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官僚。位于柏树二街的教育委员会总部里，行政助理已经坐在办公桌旁，但不会接听任何电话，除非九点的时钟敲过。九点之前，安德森一般不在——每个星期有三个早晨，她要到一些学校视察情况，并听取校长汇报。这一天，我们要前往她管理区的两所学校。我们先在一所幼儿园里听老师们授课，然后到另一所男校里观摩公民课讨论。安德森会与校长们分享她的视察结果，并提出一些可行的反馈意见，比如：给孩子们一些正面的行为榜样，而不只是告诉他们什么是不能做的；鼓励青少年们在讨论时引用事实和证据；不一而足。她的这些观点直接关系到教学目标，而这正是校长和教师们所要共同负责的。

安德森在加州曼哈顿海滩市一个不同寻常的家庭里长大。她的母亲希拉曾在寄养系统工作了32年，并且开放自家居所收留无处置身的人。基本上每年有一位新成员加入这个大家庭。其中有过美国军人和越南女性的孩子，还有不少需要特殊照顾的人——有个孩子就是在洛杉矶儿童医院接受一年手术治疗之后来到他们家中。

高峰期时，大家庭里有九个青少年，活像一个集体农庄：每周大家会一边吃着奶酪火锅或爆米花，一边开着家庭会议；兄弟姐妹们会分成小组，轮流负责洗衣服或煮饭等等。安德森本人爱好长距离游泳，是男子篮球队里的女成员，还擅长歌唱、舞蹈和表演。那时候，安德森对社会正义也十分投入。安德森的母亲说：“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就懂得，兄弟姐妹们的人生遭遇和她不太一样。”

2011年夏天来到纽瓦克之后，安德森很快就行动起来。短短几月间，她就宣布关闭六家质量不佳、招生不足的学校。她削减了120个岗位，更换了17位校长。她增加了学前班名额，开展大学双录取项目，还创立了八家“更新”学校——学校提供教师再培训、筹募资金开设高需求课程、配置更多的电脑和Wi-Fi，还为有意愿做护士、社工、社区指导等社会服务的人提供了更多渠道。

安德森早已是经受过考验的人。家长们曾要求市政府全面停止扎克伯格资助下的改革行动，这部分归因于当地一股对外人——尤其是有权有钱的外人——插手教育事务的怨气。“她偏要直接在公众集会上出面，”布克说，“纵然有数百号人对她大声叫嚷、甚至恶语相向，不过，她有能力把控局面，向公众展示她的愿景和计划，并以一种非凡的勇气付诸实施。如今，当初备受人们批评叫骂的那些学校，已成为代表当地教育前途和希望的独特模式。”

一天傍晚，我和安德森约在纽瓦克火车站附近的一家运动酒吧见面。一起的还有她的丈夫杰瑞德·罗宾逊（Jared Robinson）以及他们三岁儿子桑普森。安德森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活页夹，里边是一组列表，概括了她的六大优先考虑对象：学生、教师、学校领导、她的下属行政团队、特许学校及其它外部选择（由私人经营）、家庭和股东。在每一列中，整齐地排列着到今年7月30号之前需要实现的具体工作目标。每个周末，她都会回顾本周工作，提前安排下周的工作。后来，她以一年为跨度来考量，另外制作了表单，安排实现长期目标的每一步。最后，她把两份工作表合并在一起，将全部工作分为三类：需要亲办的、能够委派的、可以搁置的。

当我提及克莱因——现任新闻集团（News Corp）教育部门主任——的某些评论时，我看到了安德森身上那种我早有耳闻的坚韧。克莱因的说法是，纽瓦克学校系统充足的支出——每位学生2.3万美元，居全国首位——将让表现不佳者没有任何搪塞的借口。“乔尔是在胡说。如果没有‘后进先出（last in，first out）的资历规定，他的评价尚算公道。”她反驳道，“这么说吧，我给你一笔钱开店，你要是打算把50位雇员裁减到25，把省下钱投资在别处，那好，留下的是25个资格最老的，质量如何就不好说了。我看你怎么办。”

今年一月，安德森受邀参加威廉-莫里斯奋进娱乐公司（William Morris Endeavor）举办的年会。这个有如小型TED的会议，汇集了450位大客户和主管级人物，演讲者包括布什的前军师卡尔·罗孚（Karl Rove）、前副总统阿尔·戈尔（Al Gore）和Zappos的创始人谢家华（Tony Hsieh）。在演讲中，安德森将现今教育创新与改革的浪潮同她家乡学校的现状——那里甚至还在使用上世纪60年代的紫色油印机——作对比，强调了受教育是一项公民权。一下讲台，她便马上被人群包围，聚光灯久久打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