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叙事风格

2013-04-29 04:52辛洪波
东方青年·教师(上半月) 2013年6期
关键词:艾伦村上春树现实

辛洪波

对于村上春树的作品,如他的长篇小说《挪威的森林》(林少华译本),我的直观感受是他的小说在叙述过程当中始终在不停地调整读者和作品的距离。有时候读来切入叙述者的内心最深处,有时候又能让读者在整个叙述之外旁观。

而《四月一个晴朗的早晨,遇见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孩》,在初读时,这种感觉就非常强烈。关于这篇小说,《村上春树经典作品集》中把题目改成《百分之百的女孩》,而把题目放在正文的第一句做为正文的一部分,读来就有点不顺畅。村上春树的作品比较喜欢用较长的连绵些的句子来表达,在读的时候,使得语速放的缓慢些,自然而然地就使得读者的心绪在阅读中逐渐舒缓,从而和作品似乎更能感应些似的。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候改成《遇见百分之百的女孩》,我的阅读理解是:这就没改变作品的题目的用意,即作品强调的是一个事件的叙述。和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孩擦肩而过,这样的偶然会是怎样的呢?

诗人徐志摩在《偶然》中给我们叙述了一种“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而后“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诗人写的是两件比较实在的事情,一是天空里的云偶尔投影在水里的波心,二是“你”、“我”(都是象征性的意象)相逢在海上,正因为偶然是一个完全抽象化的时间副词,所以用“实”来写“偶然”这个本来应当说是自由随意的标题,抽象和具象之间的张力,就使得诗味别有深意。

这就是一种叙述方式。

在这篇小说当中,一对男女简单的擦肩而过通过作者叙述的几个变化就出现了不寻常的效果。

其中故事时长和文本时长的交互平行和交错,使得叙述变成了读者和作者的同享或旁观。

在文本的一开始,故事叙述就开始了。但,作者随即让“我”停下来对“百分之百的女孩”和读者进行了探讨。犹如中国传统的评书,评书人才一把抓住听众进入了角色,忽然又顿住展开评论。小说中,故事时间中断,而文本叙述在继续,使得读者不是简单的以了解情节为目的,而不得不展开了思索,扩大文本的空间:什么是“百分之百”的女孩?一个快30来岁的衣着不出众的“脑后的头发执着地带有睡觉挤压的痕迹”的女人却能对于我来说是我的“最完美”?诚如作者所叙述的“事情也真是不可思议”吗?百分之百在日语中原意指的“全部、最好的、完美”,作为小说中的那个女孩来说,长的“并非十分漂亮”,也就是并不是最完美的,至少并非十分漂亮,但却能让我在刹那间“胸口便如发生地鸣一般的震颤,口中如沙漠干得沙沙作响。”如此震撼的美还不能称之为完美、最好么?

于是在 “我”和读者的交流中,相对于每个不同的人来说什么是“完美”看似不经意地被提出放在眼前。

接下来,作者并没有继续故事叙述,而是把读者引到现实的一段对话,通过另一个人的口吻提出了关于完美的一种误读。

完美不是单纯的漂亮,完美不是适合自己的某种类型。但,意外的叙述是:作者把故事的结局告诉了读者——“我们什么都没做,仅仅是擦肩而过” 。也就是说,一个可能是完美的爱或者其他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这样故事就完全被作者的文本叙述故意剪断,使得接下来的故事叙述更多带有纯粹的情节渲染的意义。

接下来的发展正是如此,“我”为了心目中的百分之百的女孩,为了不至于错过这个完美,在短短的十几米的距离当中,作者竭力渲染了“我”想把这段完美拉入现实的种种内心的挣扎。而结果是,越想努力追求的,在现实中,越有可能失之交臂。这一次,再次印证了这一点。在故事和文本同时进行的叙述当中,作者让读者和“我”一样,同时经历了在荡漾着玫瑰花香的氛围中与一段完美擦肩而过。

到此为止,故事叙述和文本叙述其实都应该可以完结。那个女孩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而我也只能在现实中来回味。

然而,叙述的魅力正在于可以提供可能性,而不象现实那样无能为力。

村上春树由于长期旅居国外,一直以来对西方的文艺作品非常关注并深受影响。比如在这篇小说当中提到的伍迪。艾倫的电影艺术就是其中之一。“艾伦的电影。。。让我们去了解在我们最无邪、最不自觉的时刻,最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而当我们一旦充满理性,意识到它们的重要意义时,这些时刻却不再拥有"(1)在这篇小说中,村上春树何尝不是这样地告诉读者的呢?同样,对于艾伦的电影技巧,村上春树想借鉴的还不止于此。有人说艾伦“他是[……]一位‘半吊子作者,一位非作者化的作者,……他有时通过那一眼便可看穿的伪装,似乎认同了后结构主义的这一原则,即作者的非中心化有助于形成一种多重表达、多重笔法的文质结构。(2)”想来喜爱艾伦的村上春树不仅仅是喜欢艾伦对女性的赞扬,如在村上的诸多小说当中最后也都是女性来拯救羸弱的男性,这不能不说是没有艾伦的影响。正如艾伦所说“我总是觉得女人比男人更乐观,,她们更成熟!温柔,且不好打斗,更接近生命的原貌""男人们比较僵直,不会流泪,死于心脏病"“女人们则更深入到自然中去”(3)同时,村上春树也接受了艾伦的对于电影的特殊的叙述方式的理解。在这篇小说当中,作者的非中心化的确形成了一种多重表达。而更有意味的是,在小说的最后,作者村上春树用去了近一半的篇幅提供了另一种故事可能性的叙述。

在叙述中,作者采用的叙述语言本身就直接体现了故事的非现实化。“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有一个少男和一个少女。”时间、地点、人物这些都以不确定的符号出现,这种不确定性表明了作者的侧重点在叙述事件本身,是为叙述而叙述。和现实不同的是在纯粹的叙述中,读者也会觉的这的确是个令人感伤的故事。但是,“我”真的“本该这样向她搭话”吗?叙述和现实真的可以连接起来吗?我一旦这样向她搭话,那故事还是令人感伤的故事么?答案是否定的。这种完美只存在于可能性的叙述当中,而不会存在于现实当中。“我对村上的思想略有疑问,但他的文体非常出色,他最近几年的作品也很不错。。。在另一些私下的场合,。。。(大江)则更为明确地表示,他希望村上在其作品中能够突破内闭式个体的失落、孤独、空虚和怅惘等颓废情绪的图谱,赋予作品中的人物以更多的社会意义”。(4)用大江健三郎对村上春树的这些看法理解村上春树也许能说明村上春树迷恋这种叙述的原因。

参考文献:

(1)(3)《伍迪#艾伦:与伯格曼心性相通》吕剑虹 译《外国电影研究》

(2)《 叙事与叙事者:伍迪·艾伦喜剧电影的进化》〔西班牙〕

(4)《外国文学评论》 No.4,2001许金龙《从大江键三郎眼中的村上春树说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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