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章》中的女性形象

2013-04-29 03:03叶艳
作家·下半月 2013年6期
关键词:诗章庞德女性形象

摘要 庞德的《诗章》中出现众多原型的女性形象。喀耳刻—珀尔塞福涅—阿佛洛狄忒三位组合的女性形象表现了从堕落的性欲到仪式中具有再生寓意的性爱再到人间天堂般的仁爱的变化与发展;以特洛伊的海伦为原型的女性形象具有双重性:海伦之美既是毁灭、破坏的根源,又是艺术的灵感和源泉;伊西斯—观音的形象把埃及司生育和繁殖的女神与中国佛教中的慈悲菩萨合二为一,表达了爱带来新生、爱把宇宙合为一体的思想。诗篇中的女性原型形象是庞德对女性象征着的性与爱的理解与诠释。

关键词:庞德 《诗章》 女性形象 爱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诗章》中的女性形象众多:希腊神话中的女巫喀耳刻、农业丰饶女神得墨忒耳及其女珀尔塞福涅、爱神阿佛洛狄忒、从海水中救出奥德修斯的仙女琉科忒亚。后期《诗章》中还增加了其他文化中的女性形象如埃及的爱神哈索尔、生育与繁殖女神伊西斯,以及中国佛教中的观音菩萨。此外,诗篇中还有许多历史上及现实中的女性形象如阿基坦的埃莱诺、伊丽莎白一世、圣女贞德。她们都“体现了女性的精神力量这一明亮的主题”。

第一首开篇再现了奥德修斯在喀耳刻的建议下驶向地狱寻求先知询问归途的情形,中间奥德修斯向冥后珀尔塞福涅进行献祭仪式,末尾出现头戴金色王冠、手持金枝的阿佛洛狄忒的形象,形成了“喀耳刻、阿佛洛狄忒及珀尔塞福涅三女神组合的原型形象”。诗篇中,女巫是堕落的性爱的体现;丰产仪式中从地狱返回大地而带来丰饶的珀尔塞福涅象征女性性爱的再生力;爱神阿佛洛狄忒在后期《诗章》中化身为具有精神拯救意义的仁爱的力量—喀耳刻—珀尔塞福涅—阿佛洛狄忒三位组合的女性形象表现了女性的性与爱的变化与发展。此外,以特洛伊的海伦为原型的女性形象展现了女性的双重性:海伦之美既带来特洛伊城的毁灭又成为荷马史诗等文学艺术创作的源泉。伊西斯—观音的形象把埃及司生育和繁殖的女神与中国佛教中的慈悲菩萨合为一体,突出了庞德对女性之爱的整体观,表达了爱带来新生、爱把宇宙合为一体的思想。诗篇中的女性原型形象是庞德对女性象征着的性与爱的理解与诠释。

一 三位组合

喀耳刻是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女巫,她用巫术把奥德修斯的同伴们变为猪,并把英雄阻留在岛上长达一年之久。在《诗章》第三十九首前半部分中,诗人以奥德修斯的人格面具回顾他作为喀耳刻的俘虏而虚度、堕落的时日,露骨地展现了空虚乏味、了无意义甚至令人反感的性爱:“一头膘肥的豹子躺在我身边/女孩子们在那里谈论交媾,野兽们则在那里谈论捕食/都昏昏欲睡,做完性事的女孩和膘肥的豹子”。喀耳刻体现的是女性的诱惑甚至威胁,她消磨英雄的斗志,阻挡男性业绩的完成。诗篇中以刺目的字词描述了性爱的享乐:美感的腹部、幼树般的胯部、光一样的性满足。但这一诗章后半部分却是庆祝春天及祈祷丰饶的仪式性舞蹈的描写,表达了丰产仪式中的性爱是使珀尔塞福涅在大地复出而带来新生的神性力量。

希腊神话中的冥后每年春天从地狱返回人间而使自然界的万物恢复生机,庞德在诗篇中把植物女神的再生力与性爱相关联,并将其根源追溯至伊洛西斯秘密仪式。伊洛西斯秘密仪式是古希腊每年在伊洛西斯城举行的秘密宗教仪式,主要是祭祀谷物女神得墨忒耳,庆祝珀尔塞福涅在人间大地逝而复出以祈祷农业丰饶。伊洛西斯秘密仪式中的性爱是一种虔诚的宗教行为,象征着宇宙中使珀尔塞福涅复活而带来万物新生的神秘的生命力。

第三十六首是庞德对意大利13世纪诗人卡瓦尔坎蒂的诗歌《冈佐尼》的译写,其意思晦涩难懂,但无疑庞德是在阐释自己对于爱与性爱的观点。爱不是理性的过程,而是微妙的心理过程。“神圣的,神圣的,性爱的启示”,表明了性爱获得精神启迪而成为一种神圣的智性体验。第四十七首继续深入这一主题,赞扬了“具有治疗才能/具有战胜野兽的力量”的性爱。诗行中生命新生的寓意都与性爱意象相联,“光进入了洞穴……草从我的体内长出来”,突出了丰产仪式中性爱的再生力。

珀尔塞福涅是自然界中孕育生命的女神,因而她的节日特别与春天相关,诗篇中写道,“新生的春天,新生的春天/这样春天就来了”,暗示的是珀尔塞福涅从“地狱之门”上升返回大地而带给人间的欣喜,其上升的形象就与从海中泡沫中升起的阿佛洛狄忒的形象建立了等同的关系。“上升”的过程既象征珀尔塞福涅返回人间后春回大地,也是阿佛洛狄忒的诞生带给人间的爱与美。在整部诗章中,爱神阿佛洛狄忒是人的精神受爱的激发而产生的永恒之美的象征,特别是在比萨诗章及掘石机诗章中,阿佛洛狄忒所象征的女性之爱更是成为具有精神慰藉意义的善与仁爱。

从性爱的堕落到性爱的再生力再到仁爱的精神力量,庞德在诗篇中以三種物质加以形象地表达:“光体来源于/火体,/从火到水晶/经过光体”。感官体验的女性性爱如火,既是肉体的激情也是激发智性的精神火焰、既是毁灭性的又是创造性的,智性体验的女性性爱如光,是植物神所寓意的再生力,而爱神所体现的仁爱如晶莹的水晶,是神圣之爱的精神力量。

二 双重性

一方面,喀耳刻体现了女性性爱的危险;然而,另一方面,奥德修斯利用白花黑根魔草阻挡女巫的魔法而不受毒害,并依喀耳刻的建议和预言下冥府拜访先知询问归途、巧妙躲过海妖迷人的歌声、顺利通过卡鲁布狄斯大漩涡,因而,“喀耳刻(又)不是邪恶的而是有益的”。喀耳刻既是使男性堕落的女巫,又是能给奥德修斯指点迷津的仙女,因而是“既恶又善的双重力量的象征,取决于男性自己如何理解性爱”。庞德在第二十九首中以敏锐的洞察力和想象力把女性描述为多个意象:女性是“生理过程”;是“混乱”、“海底的章鱼”;是“自然环境”、“桑叶”;还是意大利咏叹调,表明了庞德的女性双重性的思想。除了具有人类繁衍生殖的能力,女性是潜在的危险,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另一方面,她们也是潜在的创造性的力量,是艺术创作的灵感和动力。

具有双重力量的女性就如头部前后各有一张面孔的罗马两面神,掌管通往生与死的两扇门,诗篇中特洛伊的海伦这一女性原型形象就是这种两面性的典型。第二首中,海伦被特洛伊的一群老者指责为“船只毁灭者,城市毁灭者”,这不仅定格了海伦之美带来的毁灭与危害,如第四首中因女性而起的普罗旺斯的谋杀、通奸、食人肉种种罪恶与野蛮,而且也指明了海伦之美是激发《荷马史诗》等文学艺术创作的源泉。对海伦的表述词同样适用于阿基坦的埃莱诺。埃莱诺先后是法王路易七世和英王亨利二世的王后,对12世纪欧洲的历史时代、政治事务、文化交流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海伦,既是爱又是死亡的双重动因”,是既能激起战争冲突又能激发艺术创造力的女性。她的两次婚姻及与此相关的政治生涯是导致英法百年战争的祸起,但同时她又是艺术的保护人,是宫廷文学创作及同时代的游吟诗人诗歌创作的灵感来源,而且她自己还把西班牙的音乐引进法国南部的诗歌中,促进了不同民族文化成分的融合。

作为艺术创作源泉的女性形象还有诗篇中的艾萨塔及贝阿特丽采。艾萨塔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英雄马拉泰斯塔的第三夫人。马拉泰斯塔在意大利瑞密尼为其修建的神庙不仅仅是一座墓穴,更是记载了他對艾萨塔的爱的丰碑,体现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精神,及基督教与希腊多神信仰的宗教融合的思想。庞德引用兰多的诗行“昔日湮灭了伊利昂,但海伦却永存”,并把伊利昂改为拉丁姆(拉丁姆是古意大利半岛中部的一区域),以此赞美给予世俗女性艾萨塔不朽生命力的艺术力量。和海伦一样,艾萨塔成为激起艺术灵感与创造动力的女神而与神庙永存。贝阿特丽采与但丁的相遇使他转变为一位拥有精神内涵的伟大的诗人。庞德的诗篇中写道,“新生,我为你燃烧”,这里的燃烧的火焰是象征创作灵感的爱的光芒,启迪了但丁的头脑,照亮了他的心灵。庞德颂扬的是爱的力量及由爱而生的艺术创作灵感。

三 合一体

除了三位组合及双重性的女性形象之外,庞德在后期诗章中还杜撰出数个一体化的女神形象,如伊西斯—观音。伊西斯是古埃及神话中的圣母,是具有孕育新生的蕴义的女神;观音是中国佛教中大慈大悲的菩萨,两位女神的共同特征是善与爱。庞德把两者结合为一体,强调的是仁爱、慈善的精神力量,以及善与爱带来拯救及新生。

比萨监狱中一个黑人为庞德做桌子的善举唤起了庞德心中慈善的观音的形象,“如观音的光芒”,带给困境中的诗人光明。比萨监狱的监禁及伊丽莎白精神病院的囚禁使诗人诉求某种外在力量的拯救,而且,诗篇中能慰藉绝望无助的诗人的“救星”无一例外都是女性的形象。从比萨诗章开始,诗篇中数次出现将溺于海水中的奥德修斯解救上岸的海仙女琉科忒亚。除此之外,库妮扎也是身陷囹圄的诗人的精神慰藉,诗篇中多处提及这一光辉卓著的女性形象。第六首中她是游吟诗人索达罗的情人,是索达罗诗歌创作的灵感和源泉,“冬天与夏天我歌唱她的优雅”。第二十九首中展现了库妮扎于1265年释放自己的奴隶的仁爱行为。比萨诗章中她的灵魂拜访监狱中的诗人,成为落难英雄的心灵慰藉。在第九十首中,庞德引用《圣经》之语“她非常仁爱”来赞扬库妮扎的高尚。第九十诗章的主题就是爱,开篇和结尾都引用理查德·圣维克多的诗行:人的心灵本身不是爱,但爱是从心灵流淌而出;心灵不是为本身而感到愉悦,而是为从中流淌而出的爱而感到愉悦。这是对神圣之爱的颂扬,是对爱的力量的坚定信念。爱产生于心灵,也是心灵的标志和愉悦。女性之爱就是从心灵流淌而出的善,一如库妮扎释放奴隶所表现的仁爱。不仅如此,“你举起我,使我走出冥府的黑暗”,仁爱的光芒引领诗人走出黑暗的地狱。

与伊西斯—观音合一体的女性形象相呼应的还有伊西斯—卢娜、拉—塞特。卢娜是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女神,太阳神拉和塞特分别是古埃及神话中的善、恶之神。庞德将拉—塞特两位男性神灵合而变形为一女性形象,表明庞德思索女性善恶的关系。诗篇中这些杜撰的合一体的女性形象包括整个太阳及月亮的运转及循环,表明庞德的思想中对女性善恶所持有的整体观:宇宙是女性化的,而且,女性之爱也是使宇宙合为一体的力量。

庞德认为存有两种力量,一种是分裂的、破坏性的,另一种是神秘统一性的力量,《诗章》中这些女性合一体的形象正是表达了庞德对女性之性与爱的整体观。女性是双重性的、是矛盾的,然而女性之爱也是宇宙中的神秘统一性的力量,因为爱是宇宙的中心。庞德在第八十一首中以极其抒情的诗行表达了对爱的赞美:“君之最爱将永存,余者为渣/君之最爱将不被夺走/君之最爱为君生来之权利”,强烈表达了庞德对爱的信念。庞德还在草稿与残篇中写道,“爱如闪电逝去,持续5000年。”爱是永恒的,一如神性精神在宇宙间流动。尽管闪电看似会消失,然而爱却永远不会终止。正如刘彻的诗歌以“挂在门楣上的一片湿树叶”这一意象准确描摹了对女性之爱挥之不去的记忆:爱超越死亡,与时间抗衡而不朽。

注: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supported by“the Fundamental Research Funds for the Central Universities”)项目,项目代号:27R111117B。

参考文献:

[1] Eva Hesse,ed.New Approaches to Ezra Pound[C].London:Faber and Faber,1969.

[2] Carroll F.Terrell.A Companion to the Cantos of Ezra Pound[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

[3] Daniel D. Pearlman.The Barb of Time:On the Unity of Ezra Pounds Cantos[M].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9.

[4] Wendy Stallard Flory. Ezra Pound and The Cantos:a Record of Struggle[M].Yale University Press,1980.

[5] 杜予景:《庞德诗作中的女性形象解读》,《长春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9期。

作者简介:叶艳,女,1974—,湖北荆州人,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2010级在读博士生,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工作单位:中国石油大学(华东)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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