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佩河
这天,是正月初八。
皇甫山是神笔马良画的一幅画,可能是马良忘了调色,眼前的这幅画色彩单调,远远看去只有重墨、淡墨之别。但看得出,画面十分灵动。瞧那凸起的山峰,那是马良的落笔点;瞧那山腰的云,那是神笔挥过的飞白;瞧那深邃的沟谷,瞧那银波粼粼的山溪,笔墨运用得都是那么恰好。就连甩下的几滴墨,都成了小灵猫、豹猫、花面狸一眨一眨的眼睛。
画面上,天在孕育雨雪。天是瓦色,大片的云在动,也是瓦色,山和树也被染成了瓦色,与山林不弃不离的山雀也被染成了瓦色。被秋风脱去衣衫的大树一动不动,它们好像尽全力顶着,不让云掉下来,以免染黛树间的麦冬草和贯众草。
画面上,小溪潺潺,溪边的崖壁基本是墨色的,还有水顺着凸起的岩石一滴一滴滴下,那是神笔未干的墨迹。
画面上,山石的轮廓,被马良勾画得层层重叠着。我不会画画,自然不懂得绘画技巧里那充溢“古韵”的皴法画法,不懂得要从绘画中的用线和用墨,来判定马良那深厚的笔墨功力和神奇。不过,我看出了皇甫山骨骼饱满、棱角突现、山脉的气势雄伟来了,看出了那一棵棵裸露的大树肌健肤康的美来了。
走入画中,这才发现仔细的美。古树参天,藤萝翠蔓,竹海滴翠,成片、成片的麦冬草和贯众草,那翠绿让我们忘记了时下正值正月。
一片野栗林夺去了我们的目光,画上竟然是熟透了的秋色,落叶将山坡织成金黄色的厚厚绒毯,一地金黄。
马良遗落的腰带很是柔软、平坦,它顺着山谷向大山腹地舒展开去,那是一道山路。
风,吹去腰带上的落叶,上面有很多或深或浅的脚印显现着。同伴说,那些脚印中有南唐大将皇甫晖的,有宋太祖赵匡胤的,还有明太祖朱元璋的,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一层摞一层。
突然听见有人吟诗:“霜衣雪花青玉嘴,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啊!是唐朝大诗人杜牧。
顺风望去,眼前,林木葱茏,鸟语花香。翠竹枝头黄鹂欢跃,黄羽红喙,娇艳可人,鸣声上下,清脆悦耳,如流水,如竹笛。林间树梢数十万只白鹭各展舞姿,上下翻飞。郭沫若说白鹭“那雪白的蓑毛,那全身的流线型的结构,那铁色的长喙,那青色的脚,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分则嫌短,素之一忽则嫌白,黛之一忽则嫌黑。白鹭是一首精巧的诗”,令知者欲来,来者痴醉。
冷风入怀,一个寒战,啊!是杜牧吟诗声把我带入幻觉,还是幻觉使我听到了杜牧的吟诗声?
悠扬的钟声把我们带过大山角,眼前一亮,并不是红墙黛瓦的弥陀寺吸引我们,而是那一片绿海。绿,从正面和左右两面呈扇形涌过来,是春潮,似绿浪!
又是幻觉吗?绝不是,三面坡全是滴翠的茶树。显然被巧手梳理过,一行行,一条条,如新疆姑娘的小辫。啊!真是深山藏闺秀。
朋友说,这是南谯贡茶园。
再听细说,元朝一高僧云游至此,被这里的青山秀水所吸引,便于至正元年(1314年)在此建寺,取名弥陀。高僧善饮,茶道高深,于寺前植茶数百株。茶取日月之光华,吸山水之灵气,渐成。弥陀泉水沏弥陀茶名声渐远。明太祖朱元璋三入弥陀寺品茗,后列入库岁用茶而定为贡品。
品茶欲顿生。
小桥边,抬头落帽、五人难围的古枫杨树下有一个竹建茶楼,小巧雅致。
坐下,要上一杯弥陀泉水沏贡茶。不一会,透明的玻璃杯中,其汤色碧绿晶亮,杯中茶舞,载沉载浮,阵阵清芬香气溢满茶楼,直透肺腑。我抵挡不住逼人的醇香,不顾水温烫嘴就端杯品了起来,呷之少许,口中显露毫香、鲜爽甘醇,喉咙温润。若是茶圣陆羽在,“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不知又添多少佳话。
茶饱,离开。抬头方见竹楼上“洪武茶楼”的招牌。哈哈!难怪神清气爽,步履轻盈,原来是沾了龙气。
一个人影响了这座山,抬高了这座岭。这山,就是闻名遐迩的皇甫山;这岭,就是“皖东北第一高峰”的将军岭。
不知不觉,我们登上皇甫山将军岭,举目望千里,一览群山小。朋友解说此山名、岭名的来历,说着说着,突见战旗飞舞,突闻战鼓声声……是后周大将赵匡胤围攻南唐大将皇甫晖的残兵……久攻不下,赵匡胤兵围孤岭,断水困敌兵。皇甫晖爱兵如子,深夜显灵,一杆钢枪掘井,解困兵断水之急,后又显灵将兵带出重围……皇甫晖被后人视为山神。
千余年过去了,皇甫山的风声中依然有战鼓声,将军岭的幽谷中依然有马嘶声,就连山上山下的树都有皇甫晖那杆钢枪的杀气,直刺苍天!
责任编辑: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