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映丹心

2013-04-29 17:58田华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3年7期
关键词:李铁鹏飞上山

我说的都是真人真事。

2002年春节前,地处边陲的雪山下起了50年一遇的大雪。位于雪山山腰的三道沟林场给养告急,团支部书记杨春燕决定领着工人王春林、石寿岩徒步下山求助。1月30日下午3时许,三人带着一工友的孩子由工段部下山,走了一公里左右,在路的拐弯处,突然蹿出一只猛虎,四蹄腾空,一声长啸扑倒了走在最前面的杨春燕,王春林他们吓得掉头就跑,跑回工段部拿着油锯、刀等工具,全副武装下山想抢回杨春燕,但为时已晚。凶残的老虎卧在路中间,三天三夜没有离开,直到2月2日,山下救援队伍赶到,被困的工人们才获救。据王春林事后回忆,这只被套子夹伤的老虎在路旁2.2米厚的雪地上,挖了一个洞穴,卧在那里,伺机袭击路人,而年轻貌美、年仅27岁、在“五一”即将成为新娘子的杨春燕不幸成为被害者。

2012年,雪山上紧锣密鼓进行营房建设,当时,聘请一位地方翻斗车司机,让他帮忙拉砖上山,车行半路,因坡陡弯急,车辆吼得声嘶力竭,却难行半步,往山下滑去。该司机紧忙踩刹车,却一点不起作用,吓得他魂飞魄散,闭着眼任由失控的车辆倒冲出路面,向山下冲去,撞倒小树无数,最终在跌跌撞撞中滑落两公里左右时,被山中一棵大树拦腰顶住,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中,被海军授予“边陲模范雷达站”的海司某技术局四科二站官兵们,却二十多年如一日,坚守在雪山之巅,使飘扬在雪山“东方第一站”上的五星红旗愈发鲜艳。

2011年6月,中央军委委员、海军司令员吴胜利登上了雪山之巅,看望慰问了这里的官兵们……

伤痕累累的“铁人”

还是先从护送我和宣传科周密上山的两个人说起吧。

之所以说护送,是因为虽然3月中旬了,但山上仍然雪很大,我们是在山下候了好几天,等山路的积雪被推土机推通后才被允许上山的。在处里进行“坚定信念、铸牢军魂”主题教育试点的局张黎琴副政委叮嘱我们一定要注意好安全,而处张若泉处长和孙冲政委则一脸严肃地对陪同我们上山的直工科副科长黄宝振少校和老司机李铁成说,如果车辆打滑太严重,不要硬上。黄宝振和李铁成也是一脸严肃地说,明白。那架式,就像要去冲锋陷阵一样,让我和周密也心生豪情万丈。

在路上,我听说黄副科长曾在雪山顶待过,就让他讲讲山上的故事。也许是山上故事太多了,满脸憨厚的他一下不知从何讲起,还是司机李铁成接茬说了老虎吃人的故事,当时我和周密干事还有些不太相信,黄副科长认真地对我们说,没错,是真的,现在帮我们看护老营院的就是杨春燕亲哥哥。接着,黄副科长又说了2005年,山上官兵养的羊就在营房前的树丛中被猛兽开膛破肚、吃空内脏的事,当时,专门请地方专家到了现场,确定为东北豹的杰作。

又是老虎又是豹子,而且就近在咫尺,看黄副科长他们说得轻松,我们却心生紧张,而随车一同上山的二站指导员盛磊一句话更让我们大吃一惊——山上还有熊!盛指导员笑着给我们讲起他的一段糗事。那是2011年,他和一站站长王中岩一起步行上山,走到半山腰,听见几声动物骇人的嚎叫,俩人虽然紧张,但仍然站在路边,往山下树林中望去,却被遮挡住视线,那个动物又吼叫起来,听声音,就在脚下不远,俩人紧忙往山上跑去。后来,还是在看电视《动物世界》的时候,盛磊第一次听见熊的嚎叫,是这样耳熟,回头一想,才知道那天听到的是熊的叫声。

不光是盛磊和王中岩听见了熊叫,山上还有很多官兵在2012年也听见了熊叫。至于野猪啥的,就更不用说了,李铁成就与野猪有过亲密接触,2007年10月,他开勇士车到山顶接人,在上山路上,看到有两头小野猪七八十斤的样子,站在路中间。李铁成决定开车撞它们,争取让山上官兵改善下伙食,便开车猛冲过去,但野猪吓得跑开了,站在一边傻愣愣看着车,李铁成跳下车,想捡路旁石头去砸,当他捡起石头立起身,眼前赫然出现两头三四百斤重的大野猪带着一群猪崽虎视眈眈盯着他。这回轮到李铁成被吓愣了,他一把扔掉手里的石头,跑上车,开车冲出野猪的包围圈。李铁成说到这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听得也乐不可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转眼就在谈论雪山的猛兽中过去了。

说话间,开始进山了,给人的感觉就像陡然进入一个梦幻世界,放眼望去,满目皆白,到处都是白雪皑皑。李铁成把车速慢了下来,拐向一条山道,路上积雪有三四十公分,车走在上面明显感到两边摆动,就像跳冰上芭蕾。我赞扬李铁成开车技术高超,他谦逊地笑笑说,这不算啥,跑多了也就有经验了。我问他,碰见过害怕的事吗?李铁成说,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在这路上跑吧,不陡,虽然老是打滑,但还能控制住车辆,心里有底。而在陡的路段,雪化后结了冰,车辆根本不受控制,那时候心就是悬着的,尤其是长的下坡路段,更紧张。我们都戏称玩飘移,一会你们能感觉到。

李铁成说得没错,不一会,我们就深切体会到玩飘移的感觉。因为越往山里走,雪越大,路越陡,两边的雪堆得有半人多高,勇士车就像一个真正的勇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虽然步履维艰,左扭右摆,但仍然义无反顾,昂首向上,勇攀高峰。我们紧紧抓着身旁的扶手,努力使自己一次次挪移的身子坐正,但收效甚微,后来,任由身体随着车辆荡来晃去,倒也坦然了,看到路旁高高堆起形成的两堵雪墙,不见墙外的悬崖,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虽然,这个安慰需要有点阿Q精神。

乘着玩飘移的感觉到达一站,驻扎在山腰的位红臣科长和王中岩站长一行迎上前寒暄,这可是真正的寒暄,站在寒风中说话,一会就感到透心凉。我和周密抓紧时间分头行动,我采访,她教歌。这首歌是她和宣传科卢本明科长新创作的《雪山之路》,以前她只看过雪山的视频,学过雪山精神,这次也是第一次上山,而且是做好充足准备,穿着登山鞋来的。她与我一样,抱定的是走也要走上山的信念,她说,唱歌和写文章是一样的,只有实地感受一下,才能找到真情实感。

在采访过程中,我对李铁成提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个疑问——他下巴和脖子上发白的伤疤。他笑起来,说,那还是在2004年,自己当新司机的时候,有一次开卡车往山顶拉装备,因装备太沉,车辆爬不动了,熄了火,他把车停稳后,打开车厢盖,未曾想滚烫的开水从水箱喷涌而出,一下将他给烫伤了。当时,车在半山腰,他负痛把车修好,又坚持着将车开上山顶,二站卫生员见状,紧忙帮他抹了点烫伤药,简单处理了一下,嘱咐他赶紧下山到大医院去看,防止日后留伤疤。但他一直坚持到把装备卸载,安装调试完才开车下山,赶到地方医院时,已经过去了近6个小时。李铁成一直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他笑眯眯对我说,当时医生还怪我,怎么来这么晚?日后肯定要留疤了。

看着李铁成乐呵呵的样子,我不由惋惜地问他,挺帅的一个小伙子,留下这大伤疤,你就没有不开心过?

这算啥,山上受伤的人多着呢!我这算轻的,再说脸上留点疤更有男人气,哈哈!我不得不承认,李铁成生就一个乐天派,让人不由自主地受感染。

我是农村出来的,这点伤,真的不算啥!我们都把身上的伤疤当做雪山颁给我们的军功章,还互相比呢呵呵。李铁成笑着看着我,生怕我不信,又说,去年,我腿上还留下一道疤呢,这下,与他们有得比了!

原来,去年二站断了水,李铁成开水车负责往山上运水,爬到半路车坏了,李铁成支着车修理,正在修理过程中,因车在斜坡上,重心不稳,车身偏了下来,当时,李铁成正全神贯注修车,根本没注意到有什么不适,等他修完车后,感觉到右大腿湿乎乎的,偏头一看,军裤被车厢铁底壳砸开一条长约十五公分的大口子,肉都翻了出来,血浸湿了衣裤。也许是麻木了,他说根本感觉不到痛,把车开上了山,这才去找二站卫生员处理。在卫生员帮李铁成消毒清创的时候,他这才有了痛感,疼得浑身打哆嗦。难以想象的是,李铁成竟然没有跟车队领导提受伤的事,缠着绷带继续开车拉水,直到两天后二站用水得到充分保证才下山。

我对李铁成说应该和领导提一下受伤的事,他们会安排人接替完成任务。李铁成还是那句话,我是农村出来的,这点伤真的不算啥,再说,让新司机开车上山,更危险!

我提出想看看李铁成腿上的伤疤,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不用了吧!在我的坚持下,他把裤子褪了下来,一条长十多公分,形似大蜈蚣的伤疤清晰可见,两旁的缝线还能看出痕迹,合拢的伤疤仍然宽约两公分,可以想见当时伤得有多深。

看着李铁成有点羞涩的笑脸,我两眼有些模糊,而他说与雪山其他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的话语让我感到一名雪山战士内心的崇高。这种崇高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是任谁也装不出来的,就像周密到山上一趟后,由衷地说,从每个人的话语中你会感到一种向上的力量,或者说一种精神。确实,我也感觉到了,仅从李铁成浑身的伤疤,以及他受伤后的表现来讲,就让我从内心有一种心悦诚服的敬佩之情,如果贯以他“铁人”之称,应不为过。

我把铁成腿上的伤疤拍了下来,虽然他忸怩起来,但这也正是雪山官兵的可爱之处。

卫国戍边的“红色功臣”

在山下时,我问孙冲政委如今山上工作时间最长的是谁?孙政委告诉我说是位红臣科长,他已经在山上整整干了21年,是名副其实的“老高山”了。

我一直对“老高山”“老海岛”心怀崇敬。因此到了山腰的一站,我首先采访的就是位红臣这位“老高山”。一听说我要采访他,这位出生在中原大地的河南汉子一个劲地推辞,说工作都是大伙干的,让我好好采访一下官兵们。我把采访本收起来,对拔腿要走的位科长说,我们不采访了,聊聊天吧,你跟我说说山上官兵们的故事好不好?

位科长这才坐下来,跟我聊起了他在山上所经历的一些记忆深刻的事情。

1998年5月的一天上午,那时位红臣刚提干不久,在一站当技师。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恍若黑夜,待在屋内必须开灯才能看清四周。突然,一声连天的巨响,就听稀里哗啦一阵响动,所有的房间瞬间陷入黑暗,用手电一照,只见灯泡都被雷电击得炸开了。这个惊雷的威力太大了,几乎把亮着的灯泡全部震碎,许多房间的玻璃窗也破裂开来,受损最厉害的是配电室,墙上镶着的电源箱被雷击落下来,倒吊在墙上,焦煳一片。

“当时,正坐在房间看书的指导员江浩,亲眼见到一个惊雷穿窗而入,玻璃哗啦一声就破了,闪电在暖气片上击出一个大火球,弹在地上,差点烧着脚,吓得他一下蹦了起来。有好多官兵看到暖气片直冒火花,还有正在接电话的战士被打掉话筒。好在经过迅速清查,都是有惊无险,没有一名官兵受伤。”

“在这次惊雷事件后,只要遇到雷雨天,我们除了重要战备值勤,其他部位都要断电保护,另外也要求官兵们不要接打电话。”位科长说。有一年,刚分上山的新兵方勇军不知就里,在打雷时接电话,竟被打倒在地,闹得他好长时间一听雷声就心惊肉跳的。

如今,山上在首长和机关的关心下,新安装了许多避雷设施,较以前安全多了。各种生活设施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就拿用水来讲,位科长体会也很深。以前,只有一站有水井,但水量很小,烧锅炉时,官兵们就地取材,往水箱里加雪块,洗漱时,也是用桶化雪水,洗漱完的水都留着,沉淀以后洗拖布等等。二站吃水更困难,上世纪在80年代,有个叫曾祥如的指导员带着官兵漫山遍野找水源,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们找到一处小山泉,从驻地走下去要一个小时左右,赶上下大雪,就得用四五倍的时间了。官兵们靠人抬肩扛,围着山泉建起了个蓄水池,基本上能管个三季,冬天一上冻便又成了问题。且水池得隔段时间就清理一下,否则满是泥沙,堵住抽水口,根本抽不上水来。官兵们曾带狗一起下到水池边,把狗累得够呛,上山时被官兵们轮流抱上山。日后,只要看到往山下水池走,狗就掉头往回跑,不愿再跟去。

周密干事也听说了山上吃水紧张的事,一次聊天告诉我们说,以前在家里用水浪费惯了,一下把水龙头开得老大,现在只开一点点,洗完手马上关掉。位科长笑着告诉她,在吴司令的亲自关心下,山上的暖心惠兵工程规划了几个共500吨的水窖,建成后将极大改善山上官兵的吃水问题。“不过,如果赶上天旱,存水也会成问题,我们还得继续节约用水。”

在此次聊天中,我和位科长已经很熟络了,想到上次采访过程中他谈的全是其他官兵,总是心有不甘,便问起位科长自己在山里还有哪些难忘的事情。他说最难忘的就是踩着冰雪在山里维修高压线的事了。1994年4月底,山里下起了雨夹雪,树上都挂满了长长的冰凌,满山遍野的树挂晶莹剔透,漂亮极了。可是官兵们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因为重重的冰凌把高压线压断了,影响了战备值班不说,连吃饭都成问题。时任雷达班班长的位红臣带着几位战士二话不说,直奔山里。当时电线杆都是木头的,一边结了厚厚的冰,一边没有冰,每到一处,位红臣都是一马当先踩着脚蹬爬到电线杆顶进行维修。山中气温达到零下20多摄氏度,一会就手脚麻木,加上杆上冰大,正当位红臣在杆顶全神贯注修电线时,脚蹬一滑,他重重从杆顶跌落下来,摔昏过去,但醒来后的他继续作业,顽强地再次爬上电线杆,用钉子把脚蹬固定在杆顶,终于使高压线恢复通电。

“当时,我们带了几根黄瓜和一瓶白酒,饿了或冻得不行的时候,就着黄瓜喝几口白酒,暖和了再接着干,呵呵。”位科长回忆往事,语含乐观。

当我表达对位科长在山上坚守21年无私奉献的钦佩之情时,他谦逊地表示这不算什么,自己只不过把老一辈雪山人的作风传承下来,并谈起2002年那场大雪,安全政委爬冰卧雪上山慰问官兵的情形:“当时安政委他们踩着齐腰深的雪,从大洼浦到一站整整走了五个多小时,政委满头大汗,坐下后一口气喝了十杯水。稍歇了一会,又接着往二站去了。”

也正是上级领导的关心和模范表率作用,让位红臣有样学样,干劲十足。

“科长是我们山上的老革命了。”一站站长王中岩告诉我,位科长从战士到技师,到副站长,站长,副科长,科长,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正因为位科长在山上时间长,见多识广,官兵们有什么事情都信赖和依靠他。他也用自己的模范行动感染着大伙儿。

2002年,位科长的家属马红花满心欢喜地随军到了部队,可很快就陷入苦恼,原来虽说是随军了,其实仍是两地分居,因为家属区在市内,离山上远着呢!几星期不见面是常事,赶上大雪封山或任务繁重的时候,一两个月也见不着面。家里有什么急事,还得一个人扛着。

2003年11月的一个深夜,马红花刚随军不久,因为第一次经历这么寒冷的冬天,她不小心受风感冒,在凌晨两点突发高烧,浑身烧得无力的她给位红臣打了个电话。当时位红臣是一站站长,正在山上组织老兵复退工作。接到电话后,听到家属有气无力的声音,他也是心急如焚,但作为一站之长,山上也离不开他,他只得嘱咐家属赶紧打车上医院。马红花挣扎着爬起来,打了个车到市医院急诊室,竟然找不着值班的医生,她无法,又赶紧打车到中医院,直到早上5点钟才输上液。

后来,马红花告诉位红臣,自己也不知是怎么昏乎乎地坚持着跑完这一圈的,她一直是强忍着眼泪在奔走。当时,中医院的护士一看差点爆掉的体温表,大惊小怪地问了一句:“你一个人来的?家里人呢?”就是这一问,把马红花问得潸然泪下。

“当雪山官兵的家属挺不容易的!”我感叹道。

“这不算啥,还有比我们更艰苦的呢!”位科长说。我知道位科长说的是实话,因为据我所知,从雪岱山走出的安全政委和高殿山主任当兵30多年了,到现在仍在两地分居。我还听到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在安政委还是雪山顶一名年轻干部时,其家属第一次上雪岱山,坐的是拉煤车,在雪路上颠簸的过程中,看到一路荒凉的景象,她问:“安全,你们就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吗?”当得到肯定的答复时,其家属眼圈红了,深情地说:“以后,我得对你更好点!”

位科长也知道这个故事,他说许多雪山军人的家属到了山上后都哭了,但同时对军人的工作会更加支持,这也是雪山军人每当提起自己家属时最引以为傲的一点。位科长说:“我老婆常说我有两个家,一个山上一个山下,山上是一大家人,山下是一小家人,她想得开,认为我先顾一大家人是应该的,挺支持我!”

红花配红臣,绝了!我在心里冒出一句。同时也想起了那句耳熟能详的话: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有人说,军嫂是绿叶,衬托着优秀军人这朵红花。采访完位红臣,我有了新的感悟,军嫂不是绿叶,而是红花,她们的奉献最值得人敬重,不该被人们遗忘。正是因为千万朵红花的默默盛开,才成就千万个为国戍边、献身国防的红色功臣!

大名鼎鼎的“驯犬大王”

在山上的时候,我看见了几条大狗,甚是威武,有雪橇犬,有藏獒,还有军犬黑贝。生性喜欢犬的我一下被这几条威风凛凛的灵性动物吸引住了,继而认识了把这几条犬训得服服帖帖的人——尹鹏飞。

尹鹏飞是辽宁阜新市人,2004年12月入伍,现在是三级士官第一年,担任军械员和军犬训导员。在采访尹鹏飞过程中,方得知他曾在海军机关警卫营工作过,系我朋友孙建栋的老部下,真是越说越近,说笑之间,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

尹鹏飞是在2007年8月上的山,他毫不掩饰当时上山时失落心情:“我的妈呀!这不是到农村了么?越往里走,房子都没了,人也没了,等到了单位一看,就破破烂烂两排房子,当时就傻眼了!”

一定得想办法调走!这是初上山的尹鹏飞的真实想法,但经过与山上官兵相处一段时间后,他被山里这种同甘共苦,有时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融洽氛围所感染,并被深深吸引,最终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在炊事班一干就是三年。

2010年,是改变尹鹏飞人生的转折点,在这年里,他与军犬鲁克结缘,却与相恋9年,即将举行婚礼的初中同学分了手。

谈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尹鹏飞仍有些无可奈何。2010年4月,海司首长为了山上官兵的安危着想,专门配备了军犬编制,既然有了军犬,就得有军犬训导员。当站里接到挑选人到军犬训练基地培训时,站领导首先想到的是尹鹏飞,因为他是出了名的喜欢犬之人。果不其然,正休假在家筹备5月4日婚礼的尹鹏飞听说有驯犬机会,高兴地应允下来,并很快到军犬训练基地报到。

尹鹏飞这一举动让相恋9年的女友很是不满,但她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婚礼前夕,尹鹏飞因驯犬正在关键阶段,请不下假,无法脱身回家举办婚礼,此时女友彻底怒了,根本听不进尹鹏飞的任何解释,认为如果嫁给尹鹏飞后将没有一点安全感,毅然决然地离他而去。

面对女友的绝情,尹鹏飞欲哭无泪。挽回无果,只得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驯犬中去,在工作中治愈心中的情伤。正是尹鹏飞这种全身心的投入,演绎出他和军犬鲁克之间日久弥坚的动人感情。

经过长达3个多月的驯犬,尹鹏飞顺利拿到军犬训导员证,而他和军犬鲁克已经达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可如何把鲁克带回千里之外的部队,让尹鹏飞头痛不已,搭客车是不可能的事,若要部队派专车接送更不可能。好在经多方努力,最终尹鹏飞带着鲁克上了一列货车车厢,这节车厢内堆满了海鲜、轮胎等,竟然还有活鸡。用尹鹏飞的话来说是车厢内又热又臭,而且连窗户都没有,且走走停停,一直晃荡了23个多小时。每当车辆停靠一站,需要卸货时,尹鹏飞便赶紧带着鲁克下车透透气。他给军犬鲁克带着食物,自己却在一天一夜时间里只喝了点水,啃了一包方便面。

“你不知道,真是遭老罪了!好在我终于把鲁克平安地带回来了!”尹鹏飞说。

狗是最通人性的,它知道谁对其是真好。拿鲁克来说,它对尹鹏飞是绝对的信任,除了尹鹏飞,任何人给它食物,它都不吃,尹鹏飞下山半天,它半晌不吃东西,下山一天,它一整天不吃东西。这让尹鹏飞既感动又头痛,因为这意味着如果他休假,鲁克就得饿肚子。

尹鹏飞曾试着改变鲁克对自己的依赖,他躲起来,让战友端着平日里自己给鲁克准备的食物送到犬舍,但鲁克看都不看,咋端去还咋端回来。尹鹏飞忍着内心的煎熬,希望鲁克饿得不行了,能开口吃食,但两天一夜过去了,鲁克依然对别人端去的食物不闻不问。尹鹏飞憋不住了,在晚上端着食物来到鲁克面前。看到尹鹏飞,趴在地上的鲁克两眼放光,一蹦而起,摇着尾巴欢快地扑上前来,尹鹏飞把食物放在地上,鲁克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很快一扫而光。尹鹏飞拍打着鲁克的后背,心痛地训斥,战友们给你东西,你怎么不吃呢?鲁克就用委屈且哀伤的眼光看着尹鹏飞,尹鹏飞搂着鲁克,心疼地流下了眼泪。

“唉,说实话,我不知道,如果我以后退伍了,鲁克会怎么样?”尹鹏飞伤感地说。这些年来,为了鲁克,他一直未休过假。说实话,他的这种担心也让我陷入忧虑。

除了鲁克,尹鹏飞把山上的雪橇犬传奇和藏獒小黑也调教得不错。最为奇特的就是两条狗还担负着放养猪的任务。

山上养了几头猪,平时关在猪圈内,山里食物充裕时,官兵们就会把猪放到野外散养,为了防止猪跑散被猛兽吃掉,传奇和小黑当起了“牧猪犬”,它们会守护在猪的四周,对有意跑出禁地的猪围追堵截,控制在辖区之内。尹鹏飞自豪地说这是他和炊事班的战友一起调教出来的成果。曾到山上采访过的薛振川老师和海军报社的虞章才处长都见识过这几只“牧猪犬”,连声称奇。

有一天,为了现场验证“狗牧猪”的神奇,司机李铁成把猪圈打开来,三头肥头大耳的猪冲了出来,踏着雪印,顺着山路往二站方向飞奔,转眼就无影无踪,我和李铁成都有些着急,如果猪跑丢了,这责任可大。这时就见从宿舍楼旁冲出两条犬影,向猪的方向追去,不一会,竟赶着猪跑了回来,而且是一直赶回猪圈,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尹鹏飞告诉我,小黑对他也非常忠诚,因为自己救过它的命。那是在小黑只有半大狗时,被山下土狗把后腰给咬豁了,内脏都露了出来,惨状看得尹鹏飞倒抽凉气。他决定立即动手给小黑疗伤。为了防止小黑负痛咬人,尹鹏飞用胶带把小黑的嘴巴粘上,然后取来云南白药,倒在小黑的伤口,用针线缝合,缠上纱布,跟打绷带一样把小黑后腰包扎起来。

“说实话,小黑能不能好起来我当时心里也没底。”尹鹏飞临时当起兽医,是因不忍心看小黑就这么痛苦死去。也许是他的善心感动上苍,小黑竟然恢复了,而且茁壮成长,这让尹鹏飞非常欣慰。

好心有好报。几只犬常常在山里追兔子,然后给尹鹏飞叨回来,他悉数拿到炊事班和战友们一起打牙祭。

而且,更重要的是,尹鹏飞如今已重新获得爱情,并有了可爱的孩子。现在的家属也非常理解他和无言战友的深厚感情。

理解万岁!

不穿军装的“张师长”

位红臣科长带着我正在一站独立的工作房参观时,站里打来电话,说是通往二站的路铲雪基本结束,可以上了。我和位科长、盛磊指导员于是折返,踏着厚厚的积雪往站里走。

走到半路,李铁成开着勇士车上山来接我们,在转弯时,车辆掩没在高高的雪墙内,竟然看不见车顶。我感慨这是我长这么大看到的最大的雪,而位科长笑着说,在雪山,这只能算是小雪,中雪都算不上。让我自愧弗如。

我们没有坐车,坚持走下去——难得到山上一趟,我想再深切感受一下雪中行的滋味。李铁成将车一路倒了回去,看着他在雪壕中自如地玩着雪上飘移,我这个20多年驾龄的老司机也钦佩不已。上山时间不长,让我感触最深的就是,每一名官兵都一专多能,身怀绝技,与他们相比,自己无论从哪方面,都是相差甚远。

我们共两辆车上山,还有一辆是往二站送给养的大车,5名刚分到站里的新兵也随卡车上山。走到锅炉房边上,卡车停住了,几名战士拿着铁锹和麻袋装煤屑,我不解,司机李铁成说,路上肯定打滑,等会救车用。

在装车过程中,我看见一名头发花白,穿着迷彩服的小老头也在帮忙干活,几名战士和他打打闹闹,熟络得很,一名战士在打雪仗过程中,把小老头推倒在雪堆里,他一骨碌爬起来,哈哈大笑。一会,爬上大车厢,坐在里面,战士们仍往他身上扔雪球,他不怒不恼,笑眯眯遮挡,还捡起未散开的雪球还击,像个老顽童。

我好奇地问,车上这老人是干什么的?李铁成开心地笑了,说,我们都叫他“张师长”。原来,这老头说来是老资格了,他在部队干了30多年,一直帮山上官兵烧锅炉,这次上二站,是对二站锅炉进行维修。

“这老头可逗了!有一年宫殿文副局长上山,正巧碰见张老头骑自行车迎面而来,只见他麻利地跳下车,冲宫副局长打了个标准的敬礼,底气十足地喊了声:首长好!宫副局长给他还了个礼,把他美得不行。”李铁成的话把我们也逗乐了,周密说,他在部队这么多年,军人礼节什么的估计看也看会了。

“他还是编外指导员呢,每年新学员上山,他都跟人家说,我是看着你们这所长那政委长大的,好好干,前途无量!”李铁成的话让我们又开怀大笑。

走了一段,坡越来越陡,刚被铲通不久的路,有许多被铲到路边的雪又被劲风吹回路面,车辆开始打滑。李铁成把车停了下来,说,等卡车走远一点我们再走,雪大路滑,前面有几个坡必须冲起来,否则就上不去了。

不用说,这都是经验之谈。黄副科长笑着对李铁成说,我们几个的生命安全可就交给你了,小心点!

李铁成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吧,没问题。

过了一会,李铁成笑着提醒我们说,坐好,开始雪上飘移了。

勇士车吼叫着往上冲,车尾甩来甩去,跳开了冰上舞蹈,虽说路边有些灌木丛,让悬崖看起来还不是那么可怕,但如果真冲出路面,这些小树是难阻挡得住车的,我们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小车速度还是快,很快就追上了送给养的大卡车。李铁成一看卡车在冲坡过程中排气管冒出的黑烟,丧气地说,坏了,卡车打滑了!果然,我们看到冒着黑烟的卡车纹丝不动,一会,径直往后滑下来,李铁成赶紧把勇士车往后倒。

我直担心卡车会失控滑落下来,好在卡车滑了一段,停住了。坐在车内,我们看到卡车司机又努力冲了几次坡,但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卡车司机跳下车,领着车上的新兵们,让车厢内的张老头往下扔袋装的煤屑,还有铁锹,随后就跑到车前忙乎开了。

我们也把勇士车靠边停好,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原来是那块坡地雪太厚,下面有冰,车轮吃不上劲。卡车司机一边挖冰,一边指挥着新兵们把煤屑在车轮前铺了一路。

趁着这个间隙,我看到张老头也下了车,便走过去和他攀谈起来。

您好,张师长。我主动打着招呼。

张老头一下笑开了花,什么张师长啊,都是大伙抬举我,开玩笑呢!

老人很健谈,在聊天中我知道了他全名叫张玉会,祖籍山东临沂,今年56岁。1976年,刚19岁的张玉会随母亲到雪山下的村子里探望远嫁的姐姐,一下喜欢上了这里,用他的话说,漫山遍野都是柴火,而且睡热炕,比临沂好多了。村支书也挺喜欢这个勤劳肯干的小伙子,于是把他留了下来,后来,还在当地成了家。

那您到这里都30多年了?我问。

可不,整整37年了,光为部队烧锅炉我都烧30年了。张玉会老人自豪地说。

这时,卡车吼叫起来,吸引了我们的目光,还不错,卡车左扭右拐,终于冲过了受困地点,但走了没多远,又陷住了。我问张玉会到二站还有多远,他说不太远了,走上去也就20多分钟。于是我决定步行上山,周密也下了车,我看了眼张玉会,他乐呵呵地说,我陪你们一起走。

在边走边聊中,我对张玉会有了更深的了解:因军民共建,山上官兵与村里关系一直不错,有什么木匠活水泥活等都请村民去干。每次干活张玉会都是主力,部队领导也看上了这名精干的小伙子,在1983年,山上招锅炉工时,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张玉会。张玉会答应了下来,这一答应,就是30多年,直到现在。

张玉会不光把自己大半辈子奉献给了雪山,他的整个家族都被他动员起来,加入到为部队奉献的队伍中。曾几何时,张玉会父亲在处里,二哥在一站,三哥在二站,整个雪山营区的烧锅炉供暖全是“张家大军”。不要以为烧锅炉是个轻松活,如果责任心不强,暖气烧不热不说,把锅炉烧爆炸可就麻烦了,这样的事故报纸上也没少报道。再者,山上的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以前,张玉会也是找了几个当地的到山上烧锅炉,干了没几天就嚷嚷着太辛苦,干不了,用张玉会的话来说是撂挑子,跑了。他没办法,才发动家里人来帮他的。也别以为烧锅炉是个多挣钱的活,直到现在,张玉会的工资才两千元一个月。其实,凭张玉会的吃苦耐劳和乐观精神,他随便在市里找一份工作都不少挣,但他之所以一直在部队干,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一是对部队有感情了,官兵们大爷长大爷短的叫得心里热乎;二是部队没拿自个当外人。“以前,安全政委和高殿山主任还在山上干的时候,只要部队会餐,他们都会把我请过去,对官兵说我是给大伙送温暖的,不能忘!说实话,就冲这,我也得安心把锅炉烧好了!”

在30多年烧锅炉的过程中,张玉会也和官兵们一样,吃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首先是自烧上锅炉后,他几乎每年春节都是在山上过的年。“大过年的,我不能让官兵们冻着!”张玉会用一句话来解释原因。其次是锅炉在冬季长时间运转,经常出故障,而一出故障,张玉会就得风雪无阻,在第一时间赶到把锅炉修好,因为山上一旦停了暖,官兵的所有工作生活都会受严重影响。有一年下大雪,一站锅炉坏了,在山下的张玉会接报后二话没说,硬是从山下爬冰卧雪走了8个多小时,到站里把锅炉修好,保证了部队的正常供暖。

张玉会为部队不仅贡献了青春,而且还贡献了两个手指头。那是2007年腊月二十一日——张玉会之所以把日子记得非常清楚,是因为那天实在太痛苦。当时,正在他检修锅炉之际,被一人无意合上电闸,皮带轮一下将他左手带入齿轮,四个手指被削去,鲜血直溅。部队赶紧找了台车把他送到医院,垫付了五千元钱,让抓紧做手术,费用若不够再补。手术一直持续做了四个多小时,中指接上了,大拇指被削掉的肉后来重新长拢,但无名指和小指却永远失去了第一关节。

“当时痛得我在床上直打滚,整整四天四夜没合上眼。”张玉会告诉我。可以想见,都说十指连心,一下被削去四个手指头,其中的痛楚该有多大!如今,受伤的残指一到冬天还会因气温低不过血,疼得张玉会睡不着觉,但他仍乐观地说,好在大拇指和食指还管用,不碍大事。

“我这一辈子是离不开雪山了!”张玉会笑着对我说。他也曾打过退堂鼓,但不行,一是换的人吃不了这个苦,干不了几天就撂挑子,二是部队领导不满意,暖气总是烧不热,或者忽冷忽热地不正常,于是又找到张玉会。

“你看,我要对得起部队领导的信任不是?”已经在1998年就把家搬到市内的张玉会,只要山上一供暖,他就会一直住在山上的一站内,因为一、二站的锅炉若有了问题,他能及时修理,虽说雪大时上二站他要徒步走上几小时。

我听说张玉会的姑娘也受其影响,爱上了雪山,嫁给了一站的干部于志新,当我问起他的时候,他笑得更爽朗了,“可不,我也算是军属吧,所以更得把锅炉烧好了呵呵!”

老张还乐意为山上官兵当红娘,撮合成好几对,他说:“我当月老,首先跟女孩说,要有保密意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还要有吃苦精神,没有这两条,我这关就过不了。”不仅如此,老张还担负着为部队培养锅炉工接班人的重任,现在二站的锅炉工,就是他新带出来的,我听到他严肃认真地对新锅炉工说,部队的活,可不能闹着玩,责任大,要好好干!

你别说,那神态还真有点“张师长”的范儿呢!

雪山之巅的“黄金搭档”

二站就是在雪山之巅的最艰苦单位。如果说地处山腰的一站是绿叶的话,二站便是红花。如今在山上带队守护着这朵红花的是站长范家伟和指导员盛磊。

盛磊是哈尔滨工程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也是部队“4+1”国防生,即本科4年,军校培训1年。2007年盛磊从海军工程大学培训结束,当听说自己被分回北京分外高兴,因为他是北方人,在南方一直生活感到不太习惯,而且能被分到首都工作,太难得了。同学们也纷纷表示祝贺。

他是和在海军工程大学结识的同学池久一起到北京局部报的到,整个报到过程,盛磊总结为一句话——感觉就像坐过山车。到了北京,发现越走越偏,到了局部一看,这不是郊区嘛,还是远郊。心里开始失落,但还平和,自己安慰自己,虽然偏点,毕竟还是在首都嘛。到局里干部科报到后,方知这不是最终的落脚点,还要离京去边陲,干部科长说了一个地名,身为东北人的盛磊竟然以前都没听说过。

没说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盛磊和池久背起背包继续往北,在一路向北的过程中,两人互相支持鼓励,倒也没有太多的难过。到处里报到后,正巧碰见张若泉处长,张处长热情接待他们,并张罗着住下。盛磊两人一看处里在市区,周边环境和条件还不错,安下心来,住了两三天,才知这依旧不是最后落脚点,两人又坐上车,一路颠簸着向雪山进发。当时雾锁群山,空气潮得把车身弄得跟水洗一样。不知是山路太颠,还是心情影响,从不晕车的两人竟然被晃晕了,头痛欲裂。

比起盛磊报到大起大落的心理过程,范家伟要好些。他是和一站站长王中岩一起从空军雷达学院毕业分配到处里的,到了驻地已是晚上六点,但他们看到门岗穿着陆军服时,一下怔住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便在旁边找了个旅店先住下,明天打听清楚再说。

第二天,两人才搞清楚这个陆军站岗的营区就是他们要报到的海军单位,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两人总算顺利报到。在雷达学院时,学院推崇的是“雪莲精神”,因为学员们都知道雷达人员基本都在边远艰苦地区,所以范家伟他们在学校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而且临分配前,都豪情满怀写下了自愿到艰苦地区的决心书,因此到了雪山并不是太失落。

虽说范家伟和盛磊两人的报到过程和心理状态有天壤之别,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很快成长为盛开在雪山之巅的“并蒂雪莲”,因为他们两人都有优秀军人的潜质,且性格互补,是官兵眼中佩服的“黄金搭档”。

基层带兵人想被人佩服,首先是要自身素质过硬,模范表率作用强。这一点范家伟和盛磊都做得非常到位:山上有难活苦活,两人必定冲在最前面,从出操、值勤、铲雪、抬装备等等,无论是工作,生活,学习,还是出公差,娱乐,他们都真正与官兵打成一片。在山上几日,你可以感受到站里官兵之间的融洽和团结,进而感受到那种蓬勃向上的工作热情和精益求精的工作姿态。

其实在我们下车徒步踏雪往二站走的时候,就曾见到范家伟一马当先冲锋在前的表率行为。当时在山顶的范家伟接到一站电话,对山里状况了如指掌的他知道车辆肯定会半途打滑,于是早早带了一拨人扛着铁锹迎下山来,简单和我们打过招呼后,就一头扎进救车的队伍中忙乎开了。

听直工科黄宝振副科长介绍,范家伟在带头装卸设备的时候曾不小心摔了一跤,腰间受过伤,严重时都难以下地,经针灸和服中药才慢慢恢复。当我问起范家伟此事的时候,他笑了,告诉我说那是2010年9月,山上雷达停转,经检查是自转电机出现故障,他便带人把电机卸下来进行修理,在抬电机下山时,因坡路湿滑,他重重摔了一跤,当时没有在意,把雷达修好后,他感到腰间疼得厉害,且连带着腿也痛了起来,无法触地行走,经到医院检查,确诊为腰间盘膨出,压迫到神经,需要抓紧治疗。范家伟在经过一段时间针灸和服药后,渐渐好转,后因山上工作任务繁重,他中断了针灸治疗,改为服中药,只因为这样不会影响工作。

范家伟说,曾到山上视察工作的安全政委跟他和盛磊讲,选择你们在这个先进集体干站长和指导员,不是让你们单纯地当一个主官,而是要带领一个团队,不能给我上,而是要跟我上。不能守摊子,要以身作则,与时俱进,想方设法把官兵们“能打仗、打胜仗”的血性给带出来。时刻记住,要让“边陲模范雷达站”这面旗帜永远不倒。

盛磊也是被挑选上山的。他不仅自身模范带头作用好,而且多才多艺,把“雪山文化”发扬光大,把山上官兵的业余生活调剂得丰富多彩,几乎人人都会表演节目。2011年吴司令员上山,在梁兴局长等人的陪同下与山上官兵们开了一个轻松的座谈会,在座谈中,司令员对盛磊关于“雪山文化”的建设问题饶有兴趣,当听说快板和三句半是站里传统保留节目,且曾获海司文艺调演一等奖时,首长现场问起官兵谁能来一段,战士官平志自告奋勇站起来,当场流利地来了一首《长征组歌》,赢得首长赞许。

曾是海政歌舞团演员,到许多高山海岛部队慰问演出过的周密干事也对雪山顶上官兵们良好的精神面貌感到惊奇,表示这是“雪山文化”的功劳,非常难得。因为她见过有一些文化建设跟不上的单位,会让驻扎在偏远地区的官兵羞于与人接触,甚至不敢看异性,更别说与演员们互动了,这让周密感到痛心,也为这些官兵们日后走向社会的融入问题感到担忧。当周密在山上与战士们进行联欢活动时,看到二站官兵在盛磊带领下无论是快板,还是诗朗诵,无论是独唱,还是三句半都像模像样,官兵个个精神抖擞,落落大方时,私下里把盛磊好好表扬了一顿,而盛磊谦虚地说自己只是个传承者,把一代代雪山人的好传统好作风传承下来。

驻扎在近乎与世隔绝的山顶,肯定有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范家伟已经组建起幸福的小家庭,而且有了可爱的女儿。谈起老婆孩子,他在幸福之余更多的是内疚。范家伟家属叫王丹,两人谈恋爱时,王丹约好了拍婚纱照时间,但范家伟在山上有任务,下不来,一拖再拖,王丹倒没啥,但影楼的人不干了,说还没有碰到过这样说话不算数的!2008年9月27日是两人大喜的日子,范家伟找与自己一起到山上的军校同学王中岩当伴郎。未曾想当天有紧要任务,王中岩下不了山,接到电话的范家伟急了,他急的不是王中岩不来当这个伴郎,而是听说有紧要任务后急着要上山。当时范家伟是副站长,他直接拨通了站长齐鑫的电话请示领受任务,齐鑫一听也急了,说你拍婚纱照当逃兵,现在举办婚礼可不能再当逃兵了!你不是领受任务吗?那好,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踏踏实实举办婚礼,而且必须入洞房!范家伟只得遵令举行婚礼,次日凌晨四点多就起了床,告别新婚妻子赶到了山上。2011年7月,王丹到了预产期,可巧,山上也是有任务,范家伟作为一站之长无法走开,只好让远在家乡的母亲来到家里照看王丹。在王丹生孩子时,范家伟仍在山顶执勤,直到任务完成,他才匆匆赶下山,见到已出生3天的儿子。

要说王丹心里没有抱怨那是假话,范家伟也曾被王丹的抱怨弄得很是郁闷,看到范家伟的痛苦表情,王丹就嗔怪地说,我抱怨一下还不行吗?

“现在我老婆也不抱怨了,因为抱怨也无济于事,根本指望不上我,呵呵!”范家伟笑着告诉我。

其实范家伟是幸运的,幸运的不仅是有个支持他工作的老婆,而且有个支持他建功雪山的岳父岳母。岳父王建华也是从雪山走出来的副团职干部,转业在当地人民银行工作,把女儿嫁给雪山军人就是他的旨意,当然,岳母也是坚定地和女婿站在一起,经常在女儿抱怨的时候开导她说:“你就知足吧,想当年,我和你爸的时候……”

每当看到范家伟一家人甜蜜的合影时,盛磊眉宇间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忧伤。谁能想到这个成天乐呵呵与战士们打成一片的指导员,曾经竟经历过在短短的四年时间里父母相继离世的巨大悲痛。2000年,在他上高二的时候,父亲不幸去世,2004年,在他上大二的时候,母亲也撇下他去了天国。

好像是要考验盛磊承受情感打击的能力,他的爱情也出现了状况。其实盛磊有个相恋多年的女友,两人是大学同学,感情也一直非常稳定。据盛磊讲,女友家庭条件很优越,父亲是财政局长,母亲是医院领导,姨在中石油工作,如今,女友毕业后在首都大企业上班。因相隔遥远,女友家人坚决反对两人再交往,还说继续交往也行,但必须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

为了这事,盛磊一直头痛不已,让女方放弃首都的好工作到雪山来肯定不现实,但要让他因爱情放弃挚爱的事业,离开他已深深融入的雪山也不太可能。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因为要找盛磊核实几个细节问题,我拨通了他的电话,从话筒远方首先传来的依然是他乐呵呵的笑声,说正在带战士们整理山上的荣誉室呢!当我问起他和女友的近况时,他说还那样,随即沉默了。我不知如何开导他,只有在内心为盛磊默默祈祷,希望他倾心浇灌了多年的爱情之树能开花结果。我也相信,像盛磊这么优秀的小伙子肯定会有个好的情感归宿。

写到这里,我不知为何心情有些沉重,只好打开在山上与盛磊他们的合影转换心绪,当我看到盛磊和董存瑞连的指导员在英雄雕像前谈笑风生的相片时,我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因为有着优良军人基因的人,终将越过一切挑战与障碍,笑迎未来。

我想起在采访官兵的过程中,他们无一例外地提到范家伟和盛磊这两名主官的优秀,所谓金杯银杯不如官兵们的口碑,我为雪山之巅的这对“黄金搭档”感到高兴,也衷心祝愿胸怀大爱的他们有个辉煌而光明的前途!

不知疲倦的“钢铁侠”

你采访一下王贵敬吧,我和他聊了聊,都把我聊哭了!这是周密对我说的话。

虽然没有见过王贵敬,但我已不是一次两次听见他的名字和事迹了,他早已纳入我的采访计划,但听说他住在山下,我就把采访他的时间往后排了,因为在山上的时间有限,我得抓住点滴时间采访山上的官兵。

从山上下来,临走时的前一天下午,我终于见到了王贵敬。这是一个敦实的汉子,脸上晒得红扑扑的,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着让人心里充满喜感。

王贵敬,你这名字这些天对我来说可是如雷贯耳啊!我笑着和王贵敬打招呼。

王贵敬见到我有些拘束,嘿嘿嘿地笑着,搓着两手有点手足无措,汗都要下来了。来来来,坐,我们聊聊天,我也是驾驶员出身,我们是同行呢!

听我这么一说,王贵敬放松下来,坐在我对面,打开了话匣。

王贵敬是辽宁东港人,2000年12月入伍,如今已是四级士官第一年,他几乎把单位的车型开了个遍,2020吉普,勇士,三菱,依维柯,大轿车等等,最厉害的还是工程机械车辆也只有他一人能开,推土机,装载机,挖掘机全在他手下服服帖帖。

所谓能者多劳,王贵敬的一专多能,让他付出比其他司机更多更大的辛劳,成了雪山大名鼎鼎的“开路先锋”,也是众人眼中不知疲倦的“钢铁侠”。

“五月雪花飘、六月穿棉袄、七月雾茫茫、九月雪又到”这句顺口溜,可以看出雪山上有长达9个月的落雪期,而只要一下雪,打通上山之路的重任就落在了王贵敬身上。因王贵敬在山上平时还承担着其他出车任务,当大雪封山后,他只能徒步走到位于半山腰的一站去开推土机,而这11公里的上山路可就是要了命。

2002年春节前,驻地下了一场50年一遇的大雪,也正是在这年里,野生东北虎因找不到食物,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老虎吃人”事件。就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王贵敬没有丝毫退缩,一连在山中奋战了23个昼夜,终于把上山的路打通,保证了山上的供给。在推雪的过程中,王贵敬有时实在太困了,就在车中小睡一会,接着再干,还不能睡时间长了,因山中太冷,车隔段时间不发动,就会冻坏。

这是王贵敬刚开上车不久的事,也正是通过这次重大任务的锤炼,养成了他“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的性格。2007年3月,雪山又下起大雪,雪深普遍达到齐腰深,而有些地方能没过人头顶。为了及时把路打通,保证山上官兵给养的正常供应,王贵敬带着车队修理工王宝成就出发了。

知道前路坎坷,时任处政委高殿山叮嘱两人带上方便面和矿泉水,以便半路上补充点能量。积雪实在是太深了,真是寸步难行,沿着山路走,一点抓挠都没有,只能从丛林中穿越,还能近一些。当时雪仍在下,还起着七八级的大风,风把雪直往脖子里灌,一会睫毛上、眉毛上都结上了霜,两人都笑称自己成了“圣诞老人”。

新同志王宝成是第一次在如此大雪中上山,刚开始还挺新鲜,和王贵敬有说有笑,但爬冰卧雪地过了一阵,很快就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到了中午两点多,刚爬了一半的路程。感到浑身要散架的王宝成第一次对王贵敬提出歇一歇再走,王贵敬何尝不想歇呢,但这样下去,只怕深夜也难到达,而且夜晚猛兽出没,会更加危险,于是边给王宝成鼓劲,边互相拉拽着往上爬。又爬了一段,王宝成累得快虚脱了,对王贵敬说:“哥,我真走不动了!”王贵敬看宝成实在是累得不行,便停下来,两人把方便面啃了,恢复点体力,接着再爬。

天黑了,两人依然还在山中,好在白雪泛光,在阵风扬起的飞雪中,能模模糊糊看清近处。王贵敬凭着经验,知道离驻地已是不远,为了轻装上阵,更快上山,消除领导的担心,他和王宝成把大衣脱下来,吼着《团结就是力量》,加快了雪中爬行的速度。晚上近八点,当他们听到驻地官兵焦急地呼唤和晃动着的手电光时,眼泪不由得涌了出来。

此次,王贵敬两人整整在齐腰深的雪中爬行了一天,棉袄都湿透了,当他和王宝成把棉袄脱下来时,外表冻得邦邦硬的棉袄放在地上,竟然直立不倒。

稍事休息的王贵敬很快投入到夜以继日的推雪工作中,一连奋战了17天,终于把上山路全线打通。要说累不累,王贵敬最有发言权,但他从不说累,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这是我的工作,我得保证山上战友的给养不能断。”推通了道路的王贵敬转手又开上了卡车,往山上运送给养。

一站站长王中岩告诉我,开推土机推雪可不是人干的活。他曾跟着王贵敬在车上待了半天,颠簸得浑身都要酥了,因为推土机是针对走土路来设计的,在水泥路面走,一点缓冲都没有,浑身的关节都在疯狂的撞击中,生痛。后来,王中岩宁愿在车下受冻,也不愿在车上待着了。当我把王站长这段话复述给王贵敬的时候,他笑了,说,确实颠得受不了,驾驶室内的连接处全部都颠脱焊了,有的铁板都颠断了,我找了几块厚钢板,自己重新焊,好多啦。

我后来看了推土机的驾驶室,确实如王贵敬所说,用厚钢板重新焊过一遍,可以想见,金属材质的车辆都被颠得散了架,何况是骨肉相连的人呢?我问王贵敬,这么多年来,你是如何来承受这种颠的?小王摸摸脑袋瓜,憨厚地笑笑说,没什么啊,我都习惯了!

一句“我都习惯了”,让我对王贵敬肃然起敬,他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但却用实际行动书写着对党和祖国的热爱,对国防事业的虔诚。我头脑中冒出一个词“钢铁侠”,坐在眼前的王贵敬不就是名符其实的钢铁侠吗?他已然在多年“开路先锋”的经历中,练就了钢筋铁骨,傲对冷雪冰霜,傲对路途坎坷。在他的眼前,没有蹚不过的雪,没有爬不上的山,没有打不通的路,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我问王贵敬在悬崖边推雪和行车,害怕不害怕?王贵敬说,要说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刚开始推雪的那两年,特别特别的怕,因为推大了,车会坠崖,推小了,路太窄无法行车,等于白推,加上雪下有冰,有时看不清路况,车辆不受控制地下滑,会产生一种彻头彻尾的悬空感,心里没底的那种感觉。后来,慢慢有了经验,胆量也练出来了。

“每当道路推通的时候,心里老有成就感了!”王贵敬自豪地对我说。

俗话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由于王贵敬会开推土机的唯一性,他春节几乎没有回过家,因为每逢春节,也正是山上雪大的时候。王贵敬母亲的生日是正月十四,入伍这些年来,他一直为没能陪母亲过生日而内疚,为了弥补心中内疚之情,王贵敬在母亲55岁生日时,专门录制了一盘推雪的视频寄给母亲,说了一段祝福母亲的话,大致意思是部队工作离不开,等日后退伍再报答母亲恩情。

没想到,就是这段短短的视频,把母亲和家中亲人全看哭了。

雪夜历险

同样是上雪山,有人的感触比我更深刻,因为他们经历了“雪夜历险”,还有人冻坏了耳朵。他们是友邻单位的姜吉锋高级工程师和王鹏博士。

一见面,两人就冲我发了一通感慨。姜高工说:“如果把我们的上山经历写下来,应当叫‘雪夜历险记”王博士说:“这次,我可真正感受到什么是‘雪山精神了!”

他们是到山顶安装调试设备的,下午两点出的机场,正好赶上下雪,到了单位已是5点多。听处领导说城里下小雪,山上肯定下大雪,两人着了急,生怕雪封了路,耽搁任务完成。于是饭也不吃了,拿了两床被褥和备用材料,直接上山。

送他们上山的就是老司机王贵敬。一路紧着往山里赶,担心天黑雪大,若搁半路上就麻烦了。到了山里,路上积雪已达30公分厚,车辆开始打滑,而且越往上走,滑得越厉害。车辆走走停停,有许多地方是靠人力帮助推过去的。走了近两个小时,两人下车不知推了几次车了,累得够呛。

在推车过程中,王贵敬提醒两人要注意安全,因为以前出过事。多年前,山上有个相伟才主任就是在推车过程中,因为车轮空转,飞旋起来的石子直接穿透了他的腮帮子,打碎了两颗门牙。相主任后来的门牙是镶上去的。

姜高工知道这个故事,也知道如今相主任已转业回到山东。乐观的相主任经常说,我比纪晓岚还厉害——他是伶牙俐齿,我是铁齿铜牙!

勇士车就像盲人走冰道,一路跌跌撞撞向前。终于有一次,车辆滑进了路旁的雪沟里,再也推不起来了。一看表,已是晚上七点半。王贵敬和两人车前车后看了看,开始想办法自救。在路边砍了两棵树,分成一截截,放在被陷住的车轮下,然后用铁锹清道,把炉灰撒在路面上,最后用千斤顶把车顶起,使车往前落在树干上,吃上劲,进而脱离陷入地。

但很快,车辆又会重新陷入新的地方。

就这样反反复复数次,转眼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车上带的三包炉灰也用个精光,几个人冻得浑身直打哆嗦,手也僵住了。王贵敬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他把被褥铺在地上,钻到车底捣鼓了半天,依然无济于事,只得放弃,和两人商议走上山去,等明天开推土机来把车拽出来。

只能这样了。姜高工和王博士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冰窖一样的地方,于是赶紧行动。一人提着工具箱,打着手电照亮,另两人抬设备。

到达一站时,已是晚上九点半左右了,三人都精疲力竭。

“比我上军校时的长途拉练还累!”王博士如此总结。

让姜高工和王博士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雪夜历险在第二天会再次上演。

次日起床,姜高工他们惊奇地发现屋外的雪已达膝盖,二站是上不去了,只能等王贵敬开推土机把路推通了再说。

王贵敬马不停蹄地忙开了,到了中午,推土机闹开了罢工——不干活了。王贵敬下车一看,原来是液压杆的力臂脱落,他趴在雪地里修了一个多小时才修好,由于他太专注修车了,脸贴在冰冷的车辆器件上,当他修好车把脸从车壳上拿开的时候,竟然活生生粘下一块皮来。

整整推了一天,晚上六点,终于可以上山了。王贵敬用推土机把昨晚困住的勇士车拽出来,接着送王高工他们上二站。

车行半路,山中刮起大风,被推到路旁的雪被强风重新吹回路面,车辆严重打滑,需要人力推车。一切又回到了昨晚的模式,但比昨晚的情况更糟糕,因为气温更低,强风把人体散发出的热气全给吹跑了。

走走停停,时间飞速过去,当最终面对深陷雪坑的车辆无计可施的时候,几人再次下车,准备徒步扛着设备上山。

王贵敬拿来一双手套,姜高工和王博士谦让半天,最后一人一只。还有一件沾满柴油味的作训服,被年龄大些的姜高工兜在了头上,打个结用以防风。当时风吹得紧,把鹅毛般大的雪片直往人身上砸,弄得眼睛都无法睁开。

“柴油味太浓了,让人直恶心,但与风刀割脸一样的痛,还是要强得多!”姜高工对我说。

几个人顶风冒雪,一直走到9点才到达二站。浑身上下和设备外表全糊上了一层冰。姜高工和王博士等手脚暖和过来后,马上帮设备除冰,然后开始安装调试,直到午夜才调试完毕。

第二天上午,两人再次对设备的运行情况进行了检测和调试,待一切运行正常后才决定下山。此次到一站,两人是徒步走下去的,在路上,他们看到,昨天被王贵敬用推土机推开的道路,有大部分路段的积雪又有了半米多深,可见昨晚的风力之大。

“到现在,我的脑袋上还有柴油味呢!”姜高工对我说,这已是他下山的第三天了。“王博士比我惨,你看他的耳朵被冻坏了,还是红肿着的。”

精神抖擞的“后起之秀”

在二站,我分别采访了副站长吴为起和副指导员郭祖伟,他们刚从海司丰台军事训练大队训兵归来。能被挑选到二站工作的官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尤其是行政干部的挑选更为严格,因为他们日后要能挑起大梁,把“边陲模范雷达站”这面大旗扛在肩上,再传承下去。

能被挑选到二站工作,吴为起和郭祖伟两人既有期待,也有憧憬,还有忐忑。如今,上山不久的他们已把“身居边疆远、心怀报国情”的口号铭记在心,全方位融入站里的各项工作,用他们的话来说,不能辜负领导的信任和期望!

此次上山,两人带上来五位新兵,也是优中选优挑出来的。我与五位新同志也见面聊了聊,真是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新兵们告诉我,在新兵连有一些新训骨干,甚至是个别领导谈起雪山等艰苦地方,竟然把其当成吓唬新兵的特殊工具,诸如:“不好好干,给你分到雪山上面去!”

“其实,在新兵分配的时候,我们对被分到雪山挺泄气的,好像自己是表现不好,被发配到边疆来的那种感觉。”毕业于浙江海洋学院的本科生施逸斌对我说。我知道,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完全是新训骨干的误导所造成的。我很气恼新训骨干不负责任的话语,也为他们的片面思维感到不满,雪山虽然苦,但官兵们苦中有欢乐,苦中有历练,苦中有作为。

为了打消新兵心里的顾虑,我用自己曾在湘西深山当兵的亲身经历对新同志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锻炼人,你们应该为被分到雪山当兵感到荣幸,因为在这样的光荣团队生活上一段时间,你会得到一笔无形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受用终生。

“其实,这里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吃的住的都挺好,而且,站长指导员包括老兵一点架子都没有,干活都抢在最前头。”施逸斌的话,让我如释重负。

“这就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笑着说。

“站领导在生活中对我们也是嘘寒问暖,生怕我们不适应,班长们也跟大哥哥一样关心我们。上山时我看到‘雪山是我家的标语,感到非常亲切,虽然上山时间不长,但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家的感觉!”新战士陈耀接过话头说。

我很欣慰几位新同志初上山的感觉还不错,但也很想知道他们入伍的最初动机。陕西商路的朱振伟说,自己老家的同龄人有许多外出打工,都学坏了,不想和他们一样;吉林兵牟吉亮和湖北兵陈耀则是想到部队好好锻炼一下;广东兵薛思驰系海口大学在读(保留学籍),他说看能否在部队考个士官;而施逸斌则盼望着到部队后能考军校。五人都无一例外有想在部队长干的念头,这些天他们参观了荣誉室,了解了站里的光辉历程,也对干好工作充满着信心。

在和新兵座谈之前,我采访了几位老兵,其中袁玉栋的故事挺让我受触动,我便临时起意和几位新同志聊起了袁玉栋的成长经历。袁玉栋是从北京调到雪山的,当时上山时正逢七月,雾厚潮浓,满目荒野,他的情绪一落千丈。不久,站里要在驻地圈建铁丝网,新同志都安排在安全地段,而荆棘地、悬崖边等危险地方,全是站领导和老兵,这让袁玉栋深受触动。年底,站里组织退伍老兵座谈会,山上的“老黄牛”三级军士长黄友东难过得说不下去了,这时,山上雷达出了故障,已卸下领章帽徽的黄友东马上跑去修理,袁玉栋被深深震撼了,此后,他“焕然一新”,很快成为雷达班长。如今的袁玉栋,已是三期士官,2013年春节,他主动把探家的名额让给别人,而他的龙凤胎儿女刚满半岁。

“我认识袁班长,就是他帮我扛背包到房间的。”陈耀说。其他新兵也七嘴八舌说起山上老兵呵护他们的事情来。

“雪山上虽然条件艰苦,但团结互助的氛围非常好,再不想干的兵到山上也会变个样。”处政委孙冲对二站党支部的凝聚力充满自信,也对新同志上山很快会融入这个先进集体没有任何怀疑。

在我离开二站之前,范家伟站长把几位新兵叫了出来,让我再和他们说上几句,我明白范站长的用意,是让我再加固一下新同志“扎根雪山献身国防”的思想堡垒。我对新兵们又重复了一遍昨晚和他们说过的话,我以一名老兵的身份对大家说,你们真的应该为被分到雪山工作感到荣幸,不要以为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也许你们现在还不能明白我这话的真正含义,但等你们日后离开雪山,离开二站,五年,十年,二十年后,你再来琢磨我这句话的对与错。如果我错了,你们尽可以骂我!

最后,我说:“希望下次再上山的时候,聆听你们的故事。”

祖国最早的太阳

在采访官兵的过程中,有很多人都饱含深情地跟我谈起雪山顶上的模范陈文军和黄友东。

陈文军科长在雪山顶上干了16年,直至牺牲在雪山脚下,官兵们尊称他为“雪山劲松”。

黄友东是山上唯一干到五期的士官,而且这个高级士官名额还是海军丁一平副司令员到山顶视察的时候,听处领导汇报了黄友东的先进事迹后亲自给协调的,这也成为雪山官兵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如今黄友东虽说已转业,但仍对雪山魂牵梦萦,而官兵们也没有忘掉这位“雪山老黄牛”。在山上服役的官兵有许多直接接受过陈科长和黄友东的帮助,对他们充满着钦佩和眷念之情。

还有些人我虽从未谋面,但他们的故事同样也让我记忆深刻:有因一心扑在工作上,无法经常下山与女方见面,相亲总是难成功的一站指导员梁东;有获得全军优秀人才奖的雷达分队长李友雄,有曾在抢修器材仓库屋顶被锈钉子扎透脚板,战友们用床单兜着踩雪抬到山下治疗的杨东顺班长……

可以说,在雪山的每一天,我都被感动着,也是激动着的,就像局安全政委说的一样,对文学爱好者来说,雪山就是一座等待挖掘的宝藏。是的,上山这几天,我确实挖到宝了,这些宝不用挖,遍地可见,他就在雪山官兵的身上,纯净的眼神,质朴的话语,坚强的内心,崇高的精神,无声的奉献,还有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的言行举止,无不让你感到内心的震撼!

在看惯了社会众多“一切向钱看”的迷茫青年中,这不是宝又是什么呢?

在雪山顶留宿的当晚,也许是因为激动,我几乎一夜未眠。不到三点,天就亮了,我出去走了一圈,风真大啊,吹得耳朵有如刀割,实在是太冷,我躲进屋内。到了四点,我又跑了出去,踩得雪地咯吱咯吱响,二站站长范家伟跑了出来,把大衣脱给我,我让他再去穿一件大衣,别冻坏了,不一会黄副科长也走了出来。天边越来越红了,从门口走出卫生员庄瑞旭,他是来升旗的。范站长告诉我说,除了重大节日或纪念日集中升旗,每日升旗由驻站官兵轮流负责。

我们站在印有“东方第一站”的升旗台前看小庄升旗,这是一个风口,我拿着相机给小庄照相,不一会手就僵住了,而范站长指着缺横少竖的“东方第一站”,说这是刚刚又冻掉的,每年都得补几回。

一轮红日从东边冒出头,为我们几人身上披上一层金光,小庄手中的五星红旗也随着太阳冉冉升起,在满山白雪的映射下,高高飘扬的红旗是如此的鲜艳夺目,给人带来一股浓浓的暖意。

我看看表,五点不到,这确实是祖国最早看见太阳的地方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

图片提供: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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