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治疗

大津秀女

18岁的男孩张雨（化名）是被父母推搡着走进心理咨询室的，他一跺脚，把椅子咣地一下往后撤了半步，侧身入座。

经过详细询问，了解到张雨是西北人，因全身不定部位多种不适感三年，已休学两年半。焦急不已的父母带他到各大城市求医，张雨各科的医学检查费已超过五万，但都没查出器质性病变。许多医生诊断他是“焦虑症”、“躯体化障碍”，父母便按照医生的建议来做心理咨询。

画笔流出心中的泪

张雨说，自己一年间吃过六斤人参，是人参中毒导致的症状，自己一定要找到一个专家证明是人参中毒。张雨叙述的过程中，父母不断批评他想法偏执，争执愈演愈烈……张雨说：“反正你们也是向着爸妈，把我当病人看！”

张雨对心理咨询的阻抗是很明显的，随后我请他的父母到门外等候，让他在白纸上画“房子、树、人”三样东西，保证有充足的时间，随意画。

“从图上看，整体心理能量蛮强的。你渴望和他人建立关系，但这种关系是不稳定的，需要努力维持。”我向张雨解释道，“人分别在房子和树上，给我挺强大但是不稳定、不安全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的？”张雨一脸好奇，逐渐安静了下来。

“我从图上看到的。”

“你还能看出什么？”他前倾了一下上身。

“你画的都是双份的，我的理解是，想第二份画得更好。”我说，“你在树上画了一个窝，代表你可能想要另一个不一样的家或生活环境吧。可是你画在了上面，悬在空中，让人感觉到你的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我在家里就是没有地位的奴隶，爸爸想骂我就骂我，在妈妈看来一切都是我的错！”张雨大声地说道。

我问：“他们骂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我得按照他们想的做，但是我无论做多好，他们总能挑出毛病。”张雨流泪了，“我脸被打肿了，还要安慰妈妈不要伤心，是我的错是我不孝……”

帅气健壮的张雨哭诉道，自己从出生到五岁，由爷爷奶奶带，五岁后回到父母身边，同父母的亲密感不强。爸爸严厉守旧，大男子主义观念强，总打骂妻儿。妈妈满腹哀怨，把考名校当白领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哪怕他成绩下滑两名，妈妈都要跪在案板上哭闹一阵，说未来无望，不能指望儿子了。张雨还说，12岁小升初前，他担心考不上一类校，曾准备用水果刀割脉，最终怕疼放弃。

张雨说：“我画两份，是习惯了。在家里总怕做得不好，爸妈不满意，我潜意识里就觉得第一遍画的肯定没有第二遍好，要是纸够大，我还想画好几遍呢。”

“你说得很好，与我分析的很吻合啊！”我鼓励道。

“我画的一个人，是推开门想离开家，一分钟我也不想呆了。另一个人在树上，过着在树屋上的日子，自由自在。”张雨有些兴奋。

“我理解你心理的渴望是很强的！所以我想象一个小学生试图割脉，你心里该有多痛苦啊！”

张雨泪不住地流：“我从不会哭的，我这怎么了……千万别让我爸妈进来好吗？”

“好的。”我知道他已基本卸下了阻抗，“我们的谈话是保密的，包括你的父母。”

卸下阻抗心身同整

张雨告诉我，他中考前因为心慌胸闷，听信游医一年期间服用了六斤人参，心脏不适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全身多部位开始有各种不舒服的感觉，吃安定后才有缓解。

我问：“你现在怎么看待你的症状？”

“我就是人参中毒了，大夫们都不信。”

“如果大夫们同意你是中毒呢？”

“那就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我就不是别的病引起的。”张雨轻松道，“那我就不难受了，心慌的时候吃片安定就行了！”

我沉默片刻。

“其实我看病的这两年多，是活得最轻松的。”张雨没有继续追问人参的问题，反而语气沉稳了一度，“爸妈好像放弃我了，不给我压力了。他们不是真的关心我，他们是在可怜我，不过可怜我都是以前没有的。”

每一个神经症躯体化症状的背后，都是一个没有被满足的心理需求。张雨用“生病“的方式，逃避了成绩的压力，躲开了父母的责骂殴打，还获得了家人的同情和照顾。

……

张雨随后的心理咨询，基本围绕在与父母的关系上。张雨的领悟力较高，且基本心理能量充足，很配合调整，表示愿意回当地做长程心理疏导，争取尽快回归学校。我也同他父母单独交流了20分钟。他的父母也因三年漫长又艰辛的求医经历，反省了盲目棍棒教育的弊端，愿今后给予儿子多些理解和接纳，并且愿意夫妻二人回当地后去做婚姻咨询。

阻抗及绘画治疗适用对象

防御机制是维持心理健康很重要的一部分，它本身不是病理性的，每个人心理上都有防御，只是强弱不同罢了。防御机制不是有意使用的，它是受潜意识或部分潜意识支配的，它的具体呈现特点和稳定性，很大程度决定了一个人的情绪处理方式、人格取向和人际交往模式，因而与心理健康状态有关。

在访谈中，如来访者防御过强，则造成阻抗，使咨询难以进展。案例张雨在初访时，表现出极强的阻抗情绪，咨询师如像他父母一样以评判批评的态度对待“人参中毒”的问题，他的阻抗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咨询难以进展甚至中断。所以面对“阻抗”运用绘画投射测验，解释他的心理状态，是一个快速的建立关系的方式。

阻抗是受潜意识或部分潜意识支配的，同样投射绘画也是意识与潜意识共同参与的，更能真实反映画者心理状态，规避阻抗。

绘画的另一个优势是，没有副作用。对于来访者个别心理创伤的处理，绘画治疗也避免了造成二次创伤的危险性。因此绘画治疗的运用范围也很广，无论是普通心理问题的咨询，还是神经症、人格障碍乃至伴精神症状患者的心理治疗，都可以应用，另外在教育和医疗领域现都已广泛普及。

在解图时需要注意的是，既要熟读投射测验解释的脚本，又切勿拘泥于脚本，要结合来访者实际情况，语言婉转，导向积极，忌盲目武断，必要时应向来访者求证。在识图和与张雨的对话中，他主动解释了为什么“画双份的东西”和“人在不同家中的意义”，这是他在探索内心的一个过程。在绘画治疗的解图中，咨询师只是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

文以载道，画以承情。经典的绘画治疗是系统而复杂的，本案例只是运用了一小部分绘画投射测验，使来访者在不知不觉中放下阻抗情绪。绘画只是心里咨询中的一项技术，是无法取代系统性心理访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