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随浪起

2013-04-29 00:44吴晓明
辽河 2013年7期
关键词:稻穗田野奶奶

吴晓明

清晨,这是一个愉快、轻松,让人陶醉于大自然奇妙致景中的时辰,全身的感觉只有一个,每个毛孔中都浸润着一种久违的激情。虽然时下已进入收获的十月,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的凉意,但我只穿了件T恤衫,沿着沾满露水的小路,穿越在如同溪云浮生、云蒸雾绕的纱帐之中!不知不觉地踩上田埂,让草儿贴地,让自己的情怀贴地,俯视着那层层叠叠、丰收在望的稻子。

眼前这片稻子,一片金灿灿,我好像置身于金色的世界。随着浅吟低唱的微风轻轻地飘拂,一股浓浓的清香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着,似心底的流泉,点点滴滴沁润心脾。我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自我,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创造的美。

那一串串弯腰俯首,一式背负姿势的稻秆,紧紧地簇拥着,风儿“沙、沙……”吹过的时候,翻着金色的浪花,幸福而饱满,带着浪漫的祝福,萦绕在神秘无瑕、充满憧憬的大自然中,好似在不断地向我点头致意:远方的客人,欢迎您回家!

东方的太阳已露出半边脸,云霞流金溢彩,偶尔飘过的云朵,变换着多种图案从脸上轻盈地滑过,使阳光柔和。而那沉甸甸的稻穗在霞光的映照下,披上了一层粉色的外衣,笼罩在迷人的橘红色里,笑弯了腰,一闪一闪的,泛着金光……“啊!美极了!”这片远古的土地,美丽的田野你始终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生机——养活着华夏的儿女们!

霞光渐渐褪尽,冉冉上升的太阳,将温和的阳光洒在这片金浪滚滚的海子中,也洒在我的脸上,暖暖的。我眯起眼睛,面对着阳光升起的方向,一时间恍惚起来,似乎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清晨的场景了。其实,每年的金秋时节,我都得回家一趟。

因为在我心中,秋天,虽然没有春天那样灿烂、美丽,可它有天下一绝——红,比春天更有欣欣向荣的景象;秋天,虽然没有夏天那样多会歌唱的小生灵,可它有独一无二、灿烂辉煌——秋意图,比夏天更有五颜六色的景象;秋天,虽然没有冬天那洁白的外衣,可它有一片——金色的浪花世界,比冬天更具有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望着这幅阳光洒在大地上犹如挥毫泼墨的中国画,又回到了童年……

我的童年,处于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初,本就缺吃少穿,日子极为清苦,可是自然灾害的光顾、降临,瞬间让百姓相依为命的庄稼颗粒无收。全国饿殍遍地,饿死上万人。

地处黄海之滨的苏中平原,以大米饮食为主的百姓,同样未能逃脱厄运。年幼的我,虽然当时不太懂事,也不知道大自然发生了什么,但在幼小的心灵里,多么渴望能吃上、吃饱一顿白莹莹而又香的大米饭,一顿也行。就这一顿,平时难得,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全家人才能享用。

三年自然灾害的影响,长期的负效益,虽然良田不少,但却年年旱灾,粮食歉收,常闹饥荒,让整个家庭一穷再穷,每餐都是能映出人影的薄粥,没菜而又吃不饱。“饥饿”一词,名副其实成了那个年代的代名词。几乎家家户户都是靠野菜粗粮熬粥过日子。

不过农民最难迈的坎要数来年的春天和夏天,它是粮食的青黄不接期,是生命的挣扎期。恰如其分地被百姓说成:“春天叫春荒,夏天叫夏荒”。

因为饥饿,为了儿女、为了生存,长辈们不厌劳累、不计巨细,拖着有病的身躯赴田捡拾稻穗的剪影,犹如凝成一团不褪的火焰,永远燃烧在我记忆的深处。

那年我刚刚上小学,每到放学之后,总乐意与爷爷、奶奶、母亲一起出去拾稻穗。那时的我,却是懵懂少年,不知为何要费神劳力去拾稻穗,其中的况味在当时是无法理解的。

秋后的黄昏,夕阳倾斜,余晖遍洒。暗红和金黄的色彩将整个田野浸染。该割完的已经割完,眼前是一块块赤裸裸的土地,只有田边、地角、零星的野花静悄悄地陪伴着它。偶尔小鸟飞停田间,不时地啁啾。由于我们的到来,似乎打破了安静而又肃穆的气氛,惊动了土地爷,他好像又在说:“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拾稻穗的时候,她们不声不响,很仔细,弯着腰,低头俯视,不放过任何残留的穗茬,哪怕只有寥寥的几粒,也要捡入提篮中,仿佛是得到珍馐佳肴一般,倍加珍惜。那汗水在长辈弯腰的时候,从脸颊“簌簌”地落在刚割完的槄根上,似乎没察觉。然而,疾病在身的奶奶,每捡完一次,那佝偻的腰艰难得直不起来,两条腿像成了木头人似的,无力向前迈步。“奶奶你行吗?”我忍不住问道。

稍等片刻后,我的奶奶慢慢地将腰直起,那面红气喘的脸上,强笑着,勉强地向我点了点头。我凝望着眼前这位慈爱、可亲而又可怜的老人,一下子心绪如潮涌上,伤心得骨髓都要碎了,但毕竟人命要紧啊!

“妈妈,这样捡,多累呀。”我又问了身旁的母亲。

母亲良久没有吱声,慢慢抬起头来,拭去额头的汗珠,我才看到了她眼神中微微的嗔怒与责备的神情,但没有骂我,长舒了一口气。

“家里缺粮,逼迫无奈,拾点,补贴家用。”她摇着头说着。

“再说,落下的穗子放在田里也浪费呀,多可惜呢!”母亲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讲道。停了停。“等你大了,你就懂了。”接着又说。

就在这一刹那,我仿佛觉得那摇摇晃晃的姿势、默默渗入泥土的汗珠,就是人类与死亡争夺命运的一种境界,一种长辈对爱的释放,也是一种责任的最好诠释,而这深沉的付出,又是多么温柔、伟大而纯洁!

我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田野,不时地看见有人直立又弯腰的动作,点点的影,越来越多,在夕阳中显得那样的有序而又宁静。

是呀,当岁月烘干所有记忆的时候,奶奶的身影、妈妈的音容却一直在我眼前、耳际荡起:如鼓,锤敲山壁,嗡嗡作响。如水,涓涓长流,肆意冲刷我内心的每一处;如汁,熬成了粘稠的情,在夜阑人静的时候,熨贴在我泪角处。

而今,我的爷爷、奶奶、妈妈己移居黄泉,和稻草人一样跌入泥土不再起来,即使我将膝盖埋进坟土,也无法缩短咱们之间的距离啊!但是,我似乎又看到了这稻,是他们最终化成水稻的他们,映在我的心中。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一天天地长大,儿时留下的深刻印象,雕刻在岁月的画廊中,时时泛起泥土的幽香,全家人的命运全押在来年有个好丰景,能吃饱穿暖。因此,每每到了初夏的夜晚,月光轻洒,和风拂面。我更喜爱青蛙的“呱呱”声,小虫的低语,朦胧月下的田野,水稻拔节的清脆声……十分动听、悦耳。

而灌浆抽穗的稻子,那绿秆上密密匝匝,红的、黄的、粉的,一片片细碎且羞涩的花朵,掺着淡淡的香味,不时地往鼻子里钻。虽然稻花不惹眼,却是田间里绽放最美丽的诗篇。

让人心动的时刻还要数拔节中抽穗。一棵棵腆着肚子的水稻,终于幸福地怀孕了,宛如一个个风情万种的少妇,生动而鲜活,焦急地等待着临盆的那一刻。在期盼中,陆续分娩了。没有痛苦的呻吟、挣扎与血迹,一切都在神秘与静谧中悄然进行。一个个嫩嫩的谷穗上,还有稻花连着、黏着,便愣愣地从母体中娩出,探头探脑,临风而立,欣然地来到了水与光倒映在绿色中的世界,迎接明天阳光的沐浴与洗礼。

进而,到了九月份的时候,倔立的水稻,便开始慢慢地垂下头来,沉默着,日渐丰盈,直至微泛黄。而此时从不炫耀、从不张扬的稻穗,已经懂得如何感恩大地,如何开始奉献自己了。水稻啊!你就是庄稼人的伙伴,是一代代农民虔诚地和你相恋,相互依存,满怀深情互为劳作,这种恋情已持续了千万年,并且不会表达和示爱的水稻,仍然会一如既往地用纯真质朴的情感温暖人间,让伴侣吃好,过上好日子。

也由此,青翠的禾苗、浅白的根须、朴素的叶、挺俊的茎、饱满的粒、开镰收割的时间……似浮雕永远镌刻于脑中。心上油生的那份梦想,悄悄地隐藏在稻叶之中,伴着波浪,在日月悠远中起伏、传递,吹皱又漾开,一茬又一茬,年复一年……

如今啊!那些庄稼人在一次次丰收后,日益沧桑的脸庞都会由衷地露出笑容,是那样的真诚、灿烂,不再为生计绞尽脑汁而发愁了。

也许是太久阳光直射的原因,眼睛忽然感到有些流泪、疲惫,我不由得转过身来,想让眼睛避开光线的侵袭。就在那一瞬间,眼里的光线变得暗淡起来。

“请微笑一点!”不远处传来一声。

一个相机对着我“咔嚓”一声,那一刻我被定格了。原来是我的儿子给我拍照了,我们有个约定,每年回来都得留下一张“光辉形象”。

我虽然这些年来,逐渐远离农村,远离我熟悉的田野,但是,对于水稻那份与生俱来的情感依然执着不变。那金星飞溅、彩波粼粼、绮丽无比、充满梦幻与神奇的的稻浪,就像仙女手中的一把镜子,脱手了,变得支离破碎,荡漾开来,显得更加美丽!谁见都爱,可亲可敬。我仍然以一株水稻朴实的姿势,站在田园中,长久地眺望……

愿这梦永远随着滚滚而起伏跌宕的稻浪透过晨雾、越丛林、翻山坡、飘海洋、过平原……照亮全世界,温暖人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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