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俊芬
一阵春风吹来,黄亮亮的油菜花又开了。
夏强坐在火车上,幸福地拉着妻子红玲的手,望着油菜花从窗外闪过。
夏强终于和妻子一起回家去了,他们约定好了,这次回家,一定要带上儿子,一家人到家乡的油菜基地去休闲一天。
夏强想儿子了,十五岁的儿子嘴角已冒出了浅浅的绒毛,儿子已经是小伙子了,听红玲说儿子挺爱美的,无论在哪里碰见镜子都得照照,摆弄摆弄他那酷酷的发型。可夏强却没能见证儿子成长的每一瞬间,夏强想着这些,心底漾着无限的失落。
望着窗外满山遍野的金黄,夏强恍恍惚惚回到了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刚二十出头的夏强爱上了红玲。夏强已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两人在油菜花飘香的地垄间依偎着,直到露水湿透了衣裳也舍不得回家。
夏强父亲腿带残疾,家境贫寒。红玲母亲心疼女儿,不愿女儿跟着夏强受苦,对他们的亲事百般阻挠。红玲的父亲更绝决,说红玲胆敢嫁给夏强,一分钱的嫁妆也甭想拿走。不久,红玲怀上儿子,红玲和儿子就成了她的嫁妆,红玲结婚了。夏强看着哭红双眼的岳母说:“妈妈,我会比您更爱红玲,我们会有房,有车,你看我这身板,这双大手。”夏强把一双满是茧子的手伸得老高老高。
婚后,夏强离开了红玲,独自去城里拼房拼车。
第二年油菜花开时,红玲在电话里撒着娇,要夏强回家看她娘俩。夏强说老板刚看中了他,给了他一份好工作,他不能辜负老板,等他在工作岗位上立稳了脚跟,立刻就飞回去。红玲熬不住思念,背着只有几个月的儿子到了夏强的身边,夏强黑了,也更瘦了。他交给红玲一个红色的存折,红玲把它揣在怀里,那是她和儿子一年的依托。红玲枕着夏强,娇嗔地问他,想她么?夏强狠狠地点头。红玲再问他,可曾想过别的女人,夏强猛烈地摇头,说他只爱家里的油菜花。两人离别时,夏强哽咽着不敢回头,红玲像孩子一样的只管哭。
时间溜走了五年,红玲带着儿子在家里念书,偶尔能去看看夏强,而每到春暖花开时,夏强总想着魂牵梦绕的油菜花。如今,夏强终于做成了厂里的业务骨干。红玲让他回家,说她在家里承包了两亩油菜田,没空到城里看他。夏强想想,也真该回家了,已经十年了,夏强做梦都想着后山那片油菜花。夏强兴奋地收拾着包裹,无意间漏出了一张工行卡,那是他给红玲和儿子买房专用的还贷卡,看着那张卡,夏强重重地坐回了床头,沉重的房贷,又压下了夏强回家的梦想,夏强只能在电话里忧伤地说,自己再辛苦几年,把房钱给还上,就回家和红玲一起种油菜。
这一辛苦,又是五年,十年了,夏强终于在春暖花开,油菜花开时回家了。这回,夏强病了,他倒在厂里的机器旁。红玲赶到城里,看着躺在床上黄瘦的夏强,心疼得厉害。红玲说她的油菜已经有了收益,让他回家歇歇,夏强本来依旧不愿意回家,说他只需再累几年就可以挣足房贷了,他说自己是男人,不能苦了红玲,他得扛着整个家。红玲可不依他,她带着夏强到了医院,医院的结论让夏强不得不离开城市了,医院检验夏强已经肝硬化了,如若不调理,两年都难生存。
十五年后,夏强终于回家了,夏强依偎着红玲,咣当咣当的火车载着他离开了城市。儿子也许早到了火车站等他俩。红玲偷偷拿出一张化验单,撕碎了撒向窗外,那是她央求医生开的一张假的肝硬化检验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