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高女”和“剃头匠”的爱情距离

刹那芳华

首先必须声明，我没有职业歧视，总拿我和梁辰作对比的是中老年妇女李秀芝，哦，就是我妈。

当我博士毕业，成为一家跨国公司的白领之后，我妈就学会了一个词——“三高女”，动辄听见她在小区里高声大嗓地说，我们家小迪，那是高学历、高职位、高收入，传说中的“三高女”。老梁家的那小“剃头匠”是有钱，可钱能买来学问吗？……每当这时，我只有掩面绕行的份儿。

说实话，李秀芝那是夸大其词，我充其量就是有个高学历，至于另外两高，目前为止我跳起脚也够不着，如果硬要撑门面，我倒是还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身高，1.70米。

至于梁辰躺着也中枪，那是因为当初李秀芝和梁辰他爸结下了梁子。当年，因为我成绩好，李秀芝拼了命供我上学，就希望鸡窝里能飞出只金凤凰，而梁辰高中毕业就被他爸拎着耳朵逼进了亲戚开的理发店。

有一天，老梁正在胡同口跟人神侃：“学习好有什么用，还没听说有雌鸡打鸣的，看我们梁辰现在就挣工资给我买酒了。”恰巧李秀芝经过，便认定老梁是在编派我，二话不说，上去就河东狮吼开了。

可是，现在李秀芝再也不说“三高女”这个词了，因为就在上个月，原本就要成为她乘龙快婿的许佟突然单方面毁了婚约，这下我成了名副其实的“三高女”：学历高，个子高，还有年龄高。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我跟许佟这个秋天就结婚了，可偏偏飞来横祸，据说有个“白富美”贴了上来，然后许佟毅然挥手道再见了，把我活生生晾在了“三高”的门槛上。

等我再一次照镜子时，以为撞见了鬼，镜中人披头散发，憔悴不堪，眼神涣散，活脱脱一个游魂。我哀号一声，不就是个男人嘛，尚小迪瞧你这份出息。

我坐在美发椅上，梁辰足足打量了我有一刻钟，他说，小迪，出啥事了。我剜他一眼，你就盼着我出事是吧，少废话，干活儿。梁辰不再做声，开始专心致志对付我的头发。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手法越来越精到，我不吝自己的赞美，他嘿嘿笑，这是特殊服务，一般人享受不到。这倒是，作为一家本城有名的美容美发连锁店的老板，梁辰已经不轻易出手。片刻，我居然睡着了。

醒来，天已经黑了，屋里亮起了壁灯，梁辰坐在一边。这回可以说了吧，到底出啥事了，你把自己弄得跟鬼似的。也许是黑暗让人无助，也许是再也没了遮掩的力气，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我被甩了。

梁辰一拍腿，这半天把我吓得啊，还以为天塌了呢，闹半天……嗨，多大点事啊，俗话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岂不是一划拉一堆嘛。他故意把话说反，我扑哧笑了，擦着眼泪说，什么人哪这是。

那晚，梁辰陪我吃了饭，然后又去喝咖啡，听我磨叽到深夜才回家。路上他说，小迪，别难过了，那小子不配。我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你没失恋过，你以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没事了？这么跟你说吧，失恋就像我在建房子，突然他抽身走了，不但带走了我的房子，还带走了房子的根基——土地，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梁辰猛然一个急刹车，我差点撞上前面的玻璃，我恨恨地捣他两拳，你要谋财害命啊！他却趴在方向盘上笑得抬不起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真新鲜，土地还能拿走，顶多是块地皮吧？我是不懂，我只知道能拿走的东西都是没有根基的。

看他笑得流出了眼泪，我气急败坏地抡起手中的包砸他，我都肝肠寸断了，你却在这幸灾乐祸，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李秀芝从阳台上看到梁辰送我回来，我一进屋她就摆开了架势，我竖起食指，嘘——她看看我的短发，终于把一肚子的唠叨都咽了回去。

李秀芝看我这几天脸色恢复了些，在饭桌上终于旧话重提。说他梁辰干得再好、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小剃头匠，上不得台面的。妈，那叫美发师，人家可是获过全国大奖的。获过火星的奖也没用，跟我闺女比那也是天上地下。李秀芝是铁嘴钢牙。我说不带这样的吧，刚吃完饭就骂厨子。

李秀芝摸摸刚做的头发，有些良心发现了，要说这小子手艺还不错。这回李秀芝说了句公道话，这些年来，我们家人理发就没花过钱，就连七大姑八大姨同学朋友，只要打着我的名号去的梁辰统统不收费，他说，我和小迪是哥们儿。他这话不大客观，除了小时候，我带领一帮女娃娃常常把他带领的那帮男娃子打得落花流水外，我们好像没什么交情。不过他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反驳。但是，咱也不想欠人情，于是应他爸老梁的要求，开始给他介绍女朋友。

起初他还配合，后来就不给面子了，说小迪你别瞎操心了，你不知道什么样的适合我。我说你就抓紧点吧，你爸想孙子都快想疯了，直管怀里的泰迪叫孙子。

我明白李秀芝的意思，不就是最近我和梁辰来往多了点嘛，她是怕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金凤凰再跑进鸡窝，这是她的原话。要说李秀芝也有让我仰视的地方，比如她不势利也不贪财，她招女婿的唯一标准就是必须学历和我差不多，其余不限。

梁辰说，我给你找个地方散散心吧，回来就什么都忘了。我想想除了这俗不可耐的方法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申请休了年假。梁辰送我上车前塞给我一个电话号码，一个朋友的，到那他会照顾你。

目的地是个中原小城，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有白了头的芦苇在水边飘荡。来接站的是个高个帅气的男人，直接将我送到旅馆，他却不走，原来他就是这家旅馆的主人。他说我和梁辰是朋友，你就叫我小白吧，我忍不住乐，二姨家的狗狗叫小白，这下遇到熟人了。

小白的家业不小，3层楼，1楼、2楼是饭店，3楼是宾馆。我一来他就放下所有的工作，每天陪我东游西逛，我不好意思，让他忙生意不必管我，他一脸认真，不行，我答应梁辰的。那刚毅的侧脸真是迷人。我有些花痴了，莫不是要交桃花运了？

梁辰打电话问我玩得可开心，我说你那个朋友真帅，详细介绍下嘛。他骂我重色轻友，愤怒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就有個抱着宝宝的女子入住了小白的店，他说那是他媳妇，回娘家住了几天。我郁闷不已，当时就让他不必再陪我，只把车借我就行。

转眼就是月余，小城温柔的秋风渐渐涤净了心底的沉郁。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梁辰每晚在QQ上聒噪，回来吧，我想你……的头发长长了，该打理了……

我调侃他，不回了，想在这找个人把自己处理了。他翻白眼，随后发过来一个坏笑，我要结婚了。不知怎么，我的心瞬间就翻了个个儿，随手关了电脑。小白来敲门，我问他，梁辰要结婚了？他说也是今天听他打电话说的。

那一夜忽然就失眠了，想起在梁辰那做头发，趁四下无人我很八婆地问，外面传着你是同志，真的假的？他用梳子狠狠敲了下我的头，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要么就是那方面有问题。我不甘心。梁辰猛地扔下剪刀，拉起我就往后拖，来，你来试试。我挣扎着大喊救命……

就这样睡着，梦里满是梁辰坏笑的模样。

梁辰来接站，我跳起脚尖往他身后瞅，准新娘呢，没带来？他拎了我的行李就走，着啥急，早晚会见到的。

晚上，我在QQ上游荡，忽然看到梁辰QQ上有小白的头像，他留言，哥，我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进了小白的空间，看到他的日志有些呆了。他说近日放下生意在帮表哥追一个女孩子，表哥暗恋了她近20年……

我复制了那些日志，问梁辰怎么回事。梁辰在那端沉默半晌，发过来一个色色的表情：“事到如今，不说白不说。小白是我姑家表弟，我托他照顾你的。我喜欢你，从上中学开始，可是你那么优秀，我只能远远地望着你，直到你有了男朋友，我仍不死心，只要你一天不嫁，我就有一丝的机会，只要你一转身就会看到我在你身边……”

我的鼻头有些酸涩，可很快理智占了上风，你有病吧，都快结婚了，还说这些不咸不淡的干什么？

傻妞，我要结婚也得征得你的同意啊。你到窗前来。我狐疑地起身来到窗前，却见梁辰的车就停在楼下，他在车里捧着笔记本电脑。傻妞，许多个夜晚，我就是在楼下和你聊天的，你要站起身就会看到我。梁辰说。

想起那晚梁辰的笑，那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发自肺腑。我火烧眉毛般往下奔，碰翻了杯子，带倒了椅子，唬得李秀芝直喊，祖宗，干什么去？嫁人！我头也不回地说。

后来，李秀芝以和梁辰的爸有世仇表示反对，梁辰的爸抱着泰迪前来敲门，说大妹子，我表一下态，只要能给我生孙子，别说梁辰要娶小迪，就是娶个泰迪我也没意见。李秀芝捂着嘴乐了，可片刻回过味来，跟在老梁屁股后头理论开了，你怎么拿我们小迪跟泰迪比，就是你们家梁辰跟小迪那也是天上地下……

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李秀芝不懂，其实，“三高女”和“剃头匠”的爱情不過是转身的距离。

编辑 / 张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