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
古代刺绣又称为“女红”,是女性的重要技能,不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不懂刺绣就会被认为有悖人伦纲常。精通刺绣则是衡量女性灵巧贤淑的重要标准之一。即便是锦衣玉食的贵族小姐,都时常在深闺中飞针走线,以示女儿娴雅本色。所以,就连林黛玉那样的主儿,在吟诗和葬花之余,也时常针线不离手;尽管一个小小的香袋儿就要绣一年多之久。
明清以来,刺绣在四川民间广为盛行,是除农耕以外的最主要副业。在川西坝子,不管城镇还是农家院落里,可谓“闺阁家家架绣棚,妇姑人人习针巧”。其针法技艺在母女、婆媳、姑嫂、妯娌之间相互影响,祖代相承。平民家的女孩子四五岁开始拿针,十七八岁就要绣出自己出嫁时成套的嫁妆。除了刺绣嫁妆,还要刺绣其它工艺品(如香囊、汗巾、扇套、腰带、荷包、表袋、手帕之类),一部分卖给成都九龙巷的绣花铺以补贴家用,另留一部分在出嫁后送给婆母一辈长者和小姑及贺喜的亲友。作为一种礼品,它也显示出刺绣者的心灵手巧。稍微富足些人家的女孩子,甚至还可以用刺绣换的闲钱为自己添置些倾慕已久的钗环脂粉,留下一生中颇为温暖美丽的回忆。
七夕又称为乞巧节、少女节,是成都地区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宋田况《七月七日晚登大慈寺阁观夜市》有吟:“年年巧若从人乞,未省灵恩遍得无?”是日晚,家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要洒扫庭院,并在院中陈设香烛、瓜果,拜织女星,以求提高其绣技,民间称之为“敬巧神”。拜毕,以瓷碗盛清水,将灯草或豆芽截成短节浮与水面,观看水中浮现之水影,以验“乞巧”。夏夜,凉风习习,瓜棚豆架下,年轻女子们或放谷草七节于水中,置月光下,用手搅动使其旋转;如有两节相遇,即是如愿得巧,便预示来年会绣出精妙的绣品,自然得到众多女伴的艳慕。清人杨燮《锦城竹枝词》云:“豌豆芽生半尺长,家家争乞巧娘娘。天孙若认支机石,块质犹存织锦坊。”由此可见刺绣对于成都女性的日常生活是多么的重要。
清代,民间手工业经济有所发展,贵族日益奢靡,互相竞新斗奇,刺绣杂佩一时成为宫廷赏赐、官场缙绅送礼拜门的精巧礼品,是社会交往必备之物。刺绣小品如荷包、香囊之类发展极盛。《古玩指南续编》记述:“无论贫富贵贱、三教九流,每届夏日无不佩香囊者。故北京售香囊之市,遍遇九城。庙会集市售卖者尤多。盖当时夏日如不佩带香囊宛如衣履不齐,在本人心意不舒,在应世为不敬。故一般人士视香囊极为重要。即下层社会人士亦必精心购制。绣花镶嵌极人力之可能。富贵者尤争奇斗巧,各式各种精妙绝伦。”成都方志载,及至清末,成都地区男性服饰都还受满族服饰影响,家庭富裕者常着绣有各种花纹图案的丝绸长衫,腰问束一腰带,前后挂满各种饰件,如香囊、钱袋、怀表、荷包、扇套、小刀、眼镜盒等。
香囊的形式主要有鸡心荷包、腰圆荷包、葫芦荷包,除此外尚有花篮、莲蓬、银锭、灯笼、双鱼、双钱、蝉、蝙蝠诸形及五色线缠粽子等等,并配有各色彩线或绦子编做的挂袢、花牌子、络穗。其取材十分广泛,山川花树、虫鱼鸟兽、人物故事、几何图案、吉祥纹样,无不尽收于方寸之间。这些绣工精美的香囊、荷包大都出自闺阁之中。川西地区流行的一首《绣荷包》的民歌唱到:“郎是年轻汉,妹如花初开;收到这荷包袋,郎你要早回来。”送给情郎的荷包,图案多为并蒂莲花或交颈鸳鸯,千针万线,极尽工巧,最见女子惠心深情。清末成都三槐树街有个女子名叫王松轩,兰心惠质,更兼一双巧手。她自制七彩丝线,以名家画稿为粉本,特别擅长刺绣香囊、荷包、扇套这类的小品,绣工别致精巧,让人爱不释手。其绣品虽远远高于官价,时人却争相购买,是风靡一时的成都名牌。
南朝梁张率《绣赋》有云:“寻造物之巧妙,固饰化于百工……顾影自媚,窥镜自怜,极车马之光饰,尽衣裳之妊妍”。其虽美矣,然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旧时以绣为生的女子,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年坐在深深庭院里,终日埋头于那些绣花用的绷布、绷架、花针、彩线中。在堆积如山的五彩锦缎和丝线前,她们的青春日复一日地悄然流走;其朱颜青丝,在漫漫岁月中渐成蜡面白发。传世的,只是那一幅幅美丽如画的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