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青年旅店”的首张专辑录制地点就在一个上世纪80年代的贫民老宅大院里,录音室周遭曾经的空地已经被商品楼包围,只有万能青年这家旅店还在“经营”。专辑内页的插图,在一个工业城市街道里,突然旱地拔葱起一个个耸天的巨大跳台,一群群人站在上面,一个个飞身跃下,他们跃下的影子最后变成了一个个飞禽走兽。
来自河北石家庄的摇滚乐团“万能青年旅店”(以下简称万青)就在这样的街道上长大,他们把自己的故乡称之为“中国第一压抑农贸市场”。但他们也要感谢这种压抑,把他们押解到了一个音乐的前线。在音乐的走向上,万青既不像痛仰乐队或谢天笑那样志在必得,也没有顶楼马戏团或二手玫瑰那样的爆笑特点,更没有美好药店那丰富的艺术性和实验性,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他们的特征,那就是不合时宜。
这是一支容貌抽象不易归类的团体,音乐的整体走向在破釜沉舟的复古中带着忧郁的诗意。而更致命的是,主唱的嗓音很清新,他似乎不适合作为一支摇滚乐团的领军人物,而更适合唱民谣。
这是多么致命啊—既没有鲜明的旋律,也没有强劲的节奏,没有煽动的歌词,更没有性感的人声,这怎么能引发乐迷的大规模围观呢?当中国大多数乐团你追我赶西方最新潮流并屡屡得逞时,甚至连诸如尚雯婕这样的选秀暗星都在摘抄Lady Gaga的行头,万青却毫不动心地把自己的脸更靠近传说般的60年代迷幻音乐。
他们实在很诧异:难道音乐也要像人一样与时俱进吗?
迷幻音乐不好整,整不好就成了迷糊音乐,所有东西光凭爱好是搞不定的。万青没有生活在资讯中心,乐团成员们的爱好五花八门:美式另类摇滚、老摇滚、民谣、爵士乐、迷幻噪音、草地唱诗甚至酒后流行歌,当这些散漫的嗜好经过一顿乱炖整合后,就呈现出了一种毫无中国摇滚特色的精神面貌。
当你第一次听万青的音乐时,可能会觉得他们非常老套,怀疑他们在磨练着一种过时的摇滚。
在组建十多年后,万青的首张专辑终于“土法炼钢”大功告成。他们和一大片老人共同早起早睡,一起感受自然的奥秘。在演奏曲《狗尿馆》里,记忆被流放到了90年代中期,那是G runge横扫中国的黄金时代。在成名曲《不万能的喜剧》里,你会惊诧万青的结构:他们有小号、长笛和大提琴,在后面的作品里,你会一次次惊叹:正是这些很不摇滚的乐器,化出了万青独树一帜的妆。
和其他乐团的不同之处是,万青的所有作品词都由贝司手姬庚负责,曲由董亚千负责。这首歌歌词很短,中心思想就是“和你们一样,我只是被诱捕的傻鸟,我只是被灌醉的小丑”。它把思绪更多的流放空间全部授权给了器乐。
在另一首万青的经典大作《秦皇岛》里,史立伸直的这支小号继续呈现出一统江山的霸气,哪怕歌曲后段逐渐发展为了后摇。歌词依然漂浮在童话般扑朔迷离的意境中。歌中那群横渡海峡的年轻人,正是万青虔诚礼拜的精神图腾。万青的音乐肆无忌惮地流放在涣散的精神王国里,任脱缰的想象万马奔腾,这是对现实世界义无反顾的厌弃与出走。
其实和中国今天大多数的乐团一样,万青也有着致命的硬伤,他们宁肯借住在西方美学的暗黑之原,也不愿开垦自己的母语之地。在西方摇滚的函授自选课上,万青只不过没有随大流,他们与十万大军的选择背道而驰,孤军跋涉在沉暗不见尽头的小径上。而在听觉的判断性上,万青已经为我们奉献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