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欧自贸区意欲何往

李春顶

美欧自贸区的构想酝酿已久，但由于利益的差别与分歧，长期陷入搁置。全球金融危机与欧债危机的相继侵袭破坏了运转已久的均衡，融化了美欧一体化的坚冰，终于在不久前促使这对深处寒冬中的发达经济体走到了一起。“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TTIP）”的倡议已尘埃落定并将在今年上半年启动，这宣告了美欧自贸区谈判进入倒计时。

美欧自贸区的设想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中叶。1949年加拿大曾提出“让北约成为军事和经济联盟”的建议，但遭到欧洲的拒绝。此后，美欧自贸区的设想虽不断被提及，但一直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仅仅停留在纸上谈兵而无实际行动的阶段。事态的转变发生在今年2月13日，美国总统奥巴马、欧洲理事会主席范龙佩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发表联合声明，决定在6月底启动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TIP）谈判，并计划在2014年完成谈判。3月12日，欧盟委员会通过了与美国进行自由贸易协定谈判的授权书，进一步为6月底将开启的谈判排除了障碍。目前，美欧谈判的意愿一致高昂，大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态势。

美欧集聚了全球主要的发达经济体，经济规模超过现有任何一个区域一体化组织，他们的一体化安排对于世界的影响是深远的。与此同时，世界贸易组织多哈回合谈判停滞不前，区域一体化安排在金融危机后如火如荼地发展，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中日韩自贸区建设都已成为舆论的焦点和炙手可热的话题。基于这一背景，美国一方面极力推动TPP的发展，另一方面又积极筹划TTIP。随之的一个重要问题是：美欧区域一体化意欲何往？一体化所追求的目标和意图何在？

笔者认为，美欧自贸区建设的经济利益追求主要是促进相互服务贸易和投资的发展，而背后更加重要的战略意图是希望借助美欧自贸区并联合美国主导的TPP，两面出击，最终主导和制订国际贸易新规则，进而构建与形成新的多边贸易体系。

抱团过冬仅是直接诱因

全球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的双重打击，让美国和欧盟经济走入低迷，在轮番财政与货币政策刺激后，国内政策的空间已经相当有限，于是，贸易就别无选择地成为了美欧进一步提振经济的救命稻草。美欧经济产出约占全球总产出的一半；双边贸易额占全球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美国在欧盟的投资是其在亚洲投资的三倍，而欧盟对美国投资是其对中国和印度投资总额的八倍。这样两个全球最大经济体建立的区域一体化，对于相互贸易、投资和经济的增长毫无疑问地存在着正向推动和激励作用。可以说，危机时期的抱团过冬，是推动美欧这两个存在相互竞争的发达经济体走向合作、试图构建区域一体化的直接诱因和推动力。

服务贸易与投资发展是着力点和

主要诉求

关税减让和取消，通常是区域一体化安排的重要目标和任务。对相互之间存在较高贸易壁垒而贸易规模又较大的国家来说，通过削减甚至取消关税而获得的贸易收益是可观的。但作为全球最重要的两个发达经济体，美国和欧盟相互之间关税的水平已经较低，寄希望于关税减让大幅推动贸易已无空间和可能。可以明确的是，关税减让是美欧区域一体化很不起眼的意图，甚至不是值得考虑的因素，这与通常区域一体化意在关税减让的目标大相径庭。

美欧区域一体化在推动相互服务贸易和投资发展上的潜在空间较大，单从扩大相互之间往来以促进经济增长的角度看，服务贸易和投资是着力点和重点领域。在服务贸易方面，美国是全球最大的服务贸易国家，欧盟是全球最大的服务贸易国家集团；美国自欧洲的服务贸易进口以及对欧洲的出口均占其服务贸易进出口总额的约40%；而美欧目前在服务贸易领域进一步开放的空间较大，美欧服务贸易的发展可能会是相互一体化中的亮点。在投资方面，美国公司在欧盟的投资约为2万亿美元，而欧盟公司在美国的投资约为1.7万亿美元，两个地区互为最主要投资目的地。TTIP明确地将投资伙伴关系列为与贸易伙伴同等的地位。因而，促进投资一体化、扩大相互之间的投资发展是美欧区域一体化的另一个重要亮点。

重塑标准和规则是根本目的

世界贸易组织多哈回合谈判的停滞不前以及发展中经济体在多边贸易体制中话语权的增强，导致美欧等发达国家希望通过主导全球多边贸易规则获得更多贸易利益的企图成为泡影。然而，美欧等发达国家决不情愿失去在全球贸易中的主导地位。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试图通过TPP和TTIP来制订符合发达国家利益的、高要求的贸易规则，并推动其成为全球贸易的新标准。目前，TPP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如果能够通过TTIP联合欧盟，则发达国家重塑国际贸易新标准和新规则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强。

正如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指出的，美欧区域一体化协定将通过制订针对一系列问题的规则和原则，对全球贸易产生影响。故而，美欧区域一体化协定的最大亮点不是消除关税，而是美版标准与欧版标准的统一，进而力争使其成为国际标准。欧盟贸易专员德古赫特进一步提供了佐证，指出欧盟和美国将一起制订标准，在投资、政府采购、非关税贸易壁垒、知识产权、环境与就业、竞争性政策、国有企业的发展等方面提出更严格的贸易标准。

地缘政治红利亦为重要考量

除了通过区域一体化获取经济增长新动力的目标外，美欧自贸区的筹建还存在全球战略布局的诉求。近十年来，全球贸易格局发生了令发达国家意想不到又无法控制的质变与逆转，金砖国家等新兴市场经济体异军突起，在世界贸易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发达国家主导全球贸易体系的局势逐渐成为明日黄花。面对风云逆转的局势，发达国家不甘心于主导地位的消逝。主导国际贸易规则和秩序的共同目标促使美欧这两个全球最大的经济体走到了一起，希望通过自贸区在战略和政治上树立主导地位。

美国希望通过美欧区域一体化收获地缘政治红利的意图亦然昭昭。美国正推动TPP的发展以实现“重返亚太”的战略目标，如果能够促成TTIP的发展并形成美欧联合主导的局面，美国和欧盟针对亚洲的政策协调程度无疑会明显加强，美国借助TTIP推动TPP的脚步和进程会大大提速。美国通过北美自由贸易区、TPP以及TTIP等多重区域一体化安排，很容易主导和影响全球多边贸易体系，从而取得战略上的主导权。

中国怎么办

正如美欧联合声明所言，一个高标准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将促进贸易与投资自由化，也将解决监管问题和其他非关税贸易壁垒。通过谈判，美国与欧盟将不仅有机会促进大西洋两岸的贸易与投资，也可能会成为全球贸易规则的制订者和主导者，进而改变现有的多边贸易体系。显而易见，美欧自贸区建设所追求的主要目标是：促进相互的贸易与投资；更重要的是，主导全球贸易规则甚至影响或构建新的多边贸易体系。

TTIP对中国等发展中大国的影响是不可避免的。首先，美欧区域一体化会产生贸易替代和转移效应，对“中国制造”的需求可能会有所下降，冲击中国出口贸易。其次，一旦美欧形成并主导全球贸易新规则与新标准，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只能被动接受，贸易利益可能会被进一步削减与剥夺。最后，美欧的一体化也可能会促进全球贸易自由化，有利于中国对外贸易、投资的发展并促进经济增长。鉴于此，尽早制定积极的应对策略至关重要，可有的选择包括：一方面直接或间接影响全球贸易规则和标准的制订与形成，促使其朝着有利于中国经济增长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可以考虑融入这些区域一体化安排，成为参与者以影响新规则的形成，维护中国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