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人之思

从维熙

一到学生考试时，电视屏幕上吸引人眼球的，就是那些陪考等候在校门外的父母亲们。夏日炎炎，他们有的撑开雨伞，有的躲到卖冷食的布棚之下，以躲避烈日之蒸烤。看了这些既令人感慨又让人深思的镜头，便蓦然想起不久前发生在北京某酒店里的一件事。

笔者初听这件事时，竟不敢相信它是真的。但是经过与饭店医生核实之后，才算确信它当真属于“天方夜谭”新篇。某日，一位仪态端庄的小姐，走进饭店医务室看病。医生拿出体温计来让她试表前，先用手背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凭她多年的诊疗经验，这位小姐确实在发烧。医生是更尊重科学的，她拿出体温计来为患者试表，奇怪的是两次试表的结果都显示患者的体温正常。

医生最初怀疑是不是体温计出了问题，当她证明体温计一切正常时，便又为这位小姐第三次测量体温。为了查明原因，这次医生亲自为那位小姐拔出她腋下的体温计。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原来那位小姐在夹体温计时，水银头的方向朝外，所以三次试表的结果都等于没试——这位医生被弄得目瞪口呆，因为无论如何她也想象不到一个正规大学的毕业生，来五星级宾馆工作的职业女性，竟然不会使用体温计。

医生经过与患者的交流，才知道她有一个非常疼爱她的妈妈，她过去看病都是妈妈陪着，读大学时是走读生，也是在妈妈的羽翼之下生活，因而数理化的智商虽然过线，但生活自理能力却还是一只窝中雏鸟。这件奇闻，在该饭店里流传了好长一段日子，它留给人们一个难解的未知数——一个大学毕业的女孩，独立生活能力接近于零，表面看起来是这位小姐生活扭曲，但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那位娇惯女儿的妈妈。她苦心制造了一个 “小皇后”的活标本。

与此遥相对应的，是另一则京城里的“天方夜谭”：在北京学院路的路侧，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男孩，他在马路上摆了个小木箱，坐在地上为路人擦皮鞋。据《北京晚报》报道，他的父亲是一位在北京工作的外国专家，孩子想在假期买一双旱冰鞋，可父亲的回答是：“你自己去挣钱买吧！”于是在学院路边出现了这个洋小孩为路人擦皮鞋的奇观。作为一个在中国工作的外国专家，当然不是出于对孩子的苛刻而舍不得给孩子买一双旱冰鞋；他与那位中国母亲不同的是，这位父亲从小就锻炼孩子的生存能力，便为孩子设计了这个锻造“工程”。

一位是中国的母亲，一位是外国的父亲，他们都在培养自己的后代，却有着天壤之别。其实并非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而是由于这位母亲的溺爱，人为地把后代教育成为一个生活“残疾”。这两则反差极大的事例，使我记起了青年时代读过的一篇小说，由于年代久远，我已经记不起那篇小说的名字。小说描写一个外科医生，到冰天雪地的北极地带行医，可是在行程中，他自己犯了阑尾炎，那儿没有医院，更没有为他动手术的医生，于是这位医生，就以冰雪当病床，自己为自己开刀。其情其景，令人心魄为之久久地震撼。

我想：我们的后代应该是这样的勇士，而不是一棵棵经不起风雪的温室花草。中国古代有一句名言——磨砺出青锋。这就是两则不同案例留给我们思考的一道育人课题。

【原载2013年7月17日《渤

海早报·渤海潮副刊》】

插图/奖励/戴继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