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该为两名幼儿死于家中负责

单士兵

到现在为止，我依然不知，南京江宁那两个死在家中的幼儿，到底叫什么名字。她们太小，一个三岁，一个只有一岁。这世界，她们来过，难道连名字也不要留下？

这两名不幸的幼儿，父亲因涉毒在监狱服刑，有吸毒史的母亲拿走警方每个月补助给孩子的八百元钱，并不管孩子。前几天，她们被发现死于家中，尸体腐烂。人们猜测，是死于无人照料，饿死的。

事件的最新进展是，警方抓住了这名被民意“围剿”的母亲。警方还不断强调，社区民警其实每隔一到两个礼拜会去探视孩子。一切似乎都意在证明，如此悲剧，只怪恶妈，不怪警察；只怨人性，不怪政府。

这起事件让我内心久久溢满悲伤，不仅因为这两个幼儿的惨死，更在于在两个幼儿惨死之后，出现太多的语焉不详。难道，在这样的惨状面前，民意也是用来敷衍的，责任也是用来推卸的？

整个社会竟然还没有记住这两个幼儿的名字，这本身让我觉得，是一种极大的公共耻辱。

十年前，同样是六月，在成都，发生过一起幼儿被饿死事件，让无数国人都记住了那位死去的小女孩的名字，她叫小思怡。

小思怡的命运，与南京江宁那两名死在家中的幼儿一样悲苦。她吸毒的母亲被警察抓走之后，曾恳求警察照料自己的女儿，然而，警察的渎职与失职致使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被活活饿死。那一年，汹涌的民意把多名公职人员送上了审判台，也激起全社会关于人性、伦理、文化、制度以及公权力的持续强烈反思。

十年以后，南京两名幼儿死于家中，死状无比凄惨，她们生前的命运无比凄苦。然而，社会对这起事件的关注度，却远不如十年前。我无法忍受，像这样的事件，在今天没能形成强大的舆论波涛，来冲击全社会的情感。父母抛弃孩子的人性悲剧一再重演，社会反思与文明进步的脚步岂能停滞？

真的是因为一切的罪责都可以推给涉毒的父母吗？那些吸毒人员、深度网游者（也称吸食电子海洛因）以及太多人性伦理极度麻木、置亲子于不顾的无良父母，显然不能监护好他们的孩子，可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及时的发现机制，没有及时的公共救助，来对这些孩子进行有效救助呢？

的确，不能把一切罪恶的原因都推给社会，推给制度，推给公共部门。但是，可以有抛弃与伤害孩子的恶毒人性，不应该有抛弃孩子的公共社会。

事实上，把南京江宁两名幼儿死于家中的罪责都推给无良父母，就真的有那么大的说服力吗？比如，街坊们说，“以前看见孩子，天很冷只穿一条裤子，头上都长了蛆”、“作孽啊”，这样的惨象为什么只停留在同情的层面，为什么没有社区互助机制来对这些孩子进行救济，为什么这种状态没能引起当地民政部门充分的警惕？还有，声称每隔一两周会探视的警方人员，为何又称“最近一个多月，我都没有见过孩子”？大多口中喊着“为人民服务”的公共部门，为什么连两个本应引起强烈关注的幼儿都服务不了？

南京江宁两名幼儿死于家中之后，一时间似乎已经没有新的消息了。我不停地想，如果可以继续深挖，如果可以继续叩问，应该会发现太多撞击人心的细节，也许会发现有太多的部门在尸位素餐，甚至，也许将来站在审判台上的，就不一定只是涉嫌故意杀人被拘的孩子母亲。

所以，接下来，我希望，能让更多人记住这两个死于家中的孩子的名字。她们不应该死于一个无数国人每天都是酒足饭饱的时代，更不应死于一个无数国人每天都畅谈梦想的时代。

【原载2013年6月24日《晶报·社论》】

插图/需要的保护伞/玉 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