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天缩地在君怀

2013-04-29 18:58李敏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9期
关键词:鸟兽花木山水

李敏

摘 要:本文由中国的宇宙之道——气来论述中国古典园林(主要指私人园林)蕴含的美学思想——天人合一。

关键词:气 天人合一 园林

中国古典园林艺术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它是我们文化的载体,蕴藏着我们深层的思想与情感。文章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我国古典园林的美学思想。

一、天人同构与隐逸文化

中国的宇宙之道在气,气化流行,衍生万物。《周易》说:“太极生两仪”,这生两仪(阴阳)的太极就是气。文学有“文以气为主”,书法有“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绘画有“气韵生动”。“气”这一概念运用得如此之广,那么何为“气”?

原始文化中,巫术渗透于原始初民的一切生活领域。巫,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象人两袖舞形。“无形”,即为灵、气、感应。人虽然借助神灵的力量,但他只是单腿跪倒在地,人仍然有自己的力量和尊严。并且巫术是以舞“降神”而非以舞“拜神”,这可见他们的自信与勇气。这是他们的气——有着实际的形质功利与目的,同时又有超越其上的精神力量。

诸子时代,孟子讲“气”,他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孟子的气把人的精神力量与整个自然宇宙联系起来,达到“天人同一”的理想境界。庄子视道为气,天地万物皆由气生。《庄子·秋水》:“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马体乎?”可见庄子的“天人合一”是人合于天,人须舍弃一切人事与自然合一,才能达到无所待的状态。

其后,有西汉董仲舒提倡“天人感应”,强调自然现象与人的情感相互对应的关系;张载“气论”把气贯穿于人的道德领域;朱熹“理乃形而上之道,生物之本;气乃形而下之器,生物之具”;王夫之“太和”说,即天人因气的贯通而合一。

不管是“以天合人”还是“以人合天”,都强调人与天的对应关系,把道德主体的生命力量和心理情感与整个宇宙统一起来。中国古典园林艺术建构的文化积淀因素即在此。郭熙论山水画时说“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园林艺术所要达到的便是可行、可望、可游、可居,这符合物质的与精神的双重目的,使当中的人能够与万物冥通。

但人与自然的同一状态是很难实现的。因为生命个体并非单独存在,特别是中国是一个家国同构的社会。“家”是私人领域,它与作为公共领域的“国”连用说明我们的意识中,国家是整合所有家族的政治实体,每一个人只能通过伦常等级这张社会关系网来定位自己。这样个体的自由必然受到国的限制。作为“觉醒”的知识分子更会意识到这一点,或者并未意识到个体不自由的根本原因,只是强烈地感受到心的无所适。他们一方面希望“清琴横床,浊酒半壶”闲适自得地生活,另一方面又“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淳”,不忘家国政治。无论是孔颜乐处,司马迁“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还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苏轼“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都是仕途有厄之故。于是出现山林薮泽之隐、“心存魏阙”以退为进的“终南捷径”之隐、身居朝廷要路之隐,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和“进不趋要路,退不入深山”的城市山林的中隐。中国古典园林文化中就蕴含着文人们这种理想与现实,忧患与追求的矛盾所形成的隐逸意识。像拙政园就是王献臣因屡遭贬谪而建,网师园取“渔隐”之意。

二、园林之气

园林作为中国知识分子的心之所安,其山水亭榭、草木虫鱼、琴棋书画无不呈现出一种内在的生气与意蕴。孔门仁学、老庄之道气、陶潜“拙适”都可在溪山琴音、虚窗明月中找到。

园林滥觞于殷商时代的囿和圃。囿和圃面积广袤,取于天然。汉武帝时的上林苑借助山水的自然地势来建宫筑墙、种植花木。魏晋,时人高蹈遁世、归复自然以求洁身自好。唐代,山水在园林审美中的地位提高,它代表一种澡雪精神。宋以后,园林中的人为因素增加,呈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写意情调。明清,园林主人大多是“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的士大夫文人,园林多别有含义,如“守拙归园田”的拙政园,“摇首出红尘”的网师园。纵向看来,各时期的园林各有特色,但从园林的构成要素看,山水花木、亭台楼榭、琴鹤书影间总是物我两忘的澄坏境界。

(一)山水有清音

园林中的山大多是假山,这假山更是真山。《园冶》说:“环润皆佳山水,润之好事者,取石巧者置竹木间为假山,予偶观之,为发一笑。或问曰:‘何笑?予曰:‘世所闻有真斯有假,胡不假真山形,而迎勾芒者之拳磊乎?或曰:‘君能之乎?遂偶成为‘壁,睹观者俱称:‘俨然佳山也。遂播名于远近。”[1]计成强调为石垒山要学自然之真山。但假山并非真山的简单模仿,它由各种真山的结构、线条、纹理提炼而成,把自然的奇峰妙境浓缩在小小的空间中,达到虚实相间的效果,满足文人士大夫的隐逸情怀。如沧浪亭的土石假山,山体由土造成,山脚由黄石垒成,沿着山坡建筑磴道,委曲自然,上有石梁,下有溪谷,路边花草丛生,与真山毫无差别。

水是园林的灵魂。钟惺说“水是园,且园是水。亭之所跨,廊之所往,桥之所踞,垂杨修竹之所留映,则皆水也。”水澄澈流动,有虚涵之美;水流有声,为清音,能澡雪精神。《梅花墅记》说:“三吴之水皆为园,人习于城市村墟,忘其为园;玄祐之园皆水,人习于亭阁廊榭,忘其为水。水乎?园乎?难以告人。闲者静于观取,慧者灵于部署,达者精于承受,待其人而已。”这有点《庄子·秋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汜渚崖之间,不辩牛马”的味道,又有点庖丁解牛的神韵,都是人与自然交融的天地境界。退思园“水贴亭林泊醉乡”意境即如此。

郭熙《林泉高致》:“山以水为血脉,在草木为毛发,以云烟为神采。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云烟而秀媚。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渔樵为精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渔樵而旷落。此山水之布置也。”水流动宛转,山沉稳宁静,二者的布置经过庄禅意趣的渗透,文人情感的浸染,是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无事在身,并无事在心,水边林下,悠然忘我”,山水清音之妙即在此。

(二)柳浪闻娇莺

园林的生命不仅在于山水,还在于其中的花木鸟兽。山水是沉静灵动的存在,花木鸟兽则是蓬勃的生活气息。

园林中花木鸟兽的布置往往有其象征。原始初民的心中,花木鸟兽作为图腾,有超越物质本性的神力,而后有孔子的“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屈原的香草美人,唐人以自然比德的诗风,宋元明清的以梅兰竹菊为题材的文人画的出现和发展。文人把自己的情感赋予花木鸟兽,花木鸟兽成为文人情感与品性的象征。比如,艺圃有香草居,是来自屈原的以香草喻君子,爱莲窝取自周敦颐的《爱莲说》,象征园主高洁品格的追求。

园林中的花木鸟兽并非直接取法自然,而是追求“奇”。都穆《听雨纪闻》:“凡花木之异,多人力所为。种树家谓苦棘树上接梅花,则花如墨梅;黄白的菊,各去半干而合之,其开花黄、白相半……此虽非其本然,然能夺造化,亦一奇也。”花木的布置不离天然,亦不离人为,但能夺造化。

园林中的门窗也是如此。“门窗磨空,制式时裁,不惟屋宇翻新,斯谓林园尊雅。工精虽砖瓦作,凋度犹在得人,触景生奇,含情多致,轻纱环碧,弱柳窥青。伟石迎人,别有一壶天地;修篁弄影,疑来隔水笙篁。佳境宜收,俗尘安到。切忌雕镂门空,应当磨琢窗垣。处处领虚,方方侧景。非传恐失,故式存余。”[2]

铺地有冰裂纹、荷花样式、海棠样式等,若是下雨天,雨水积蓄地面,地面的水就会有流动的感觉,或是步步生莲花的妙境。

园林中花木鸟兽的安排虽然讲究人工之巧,但它尽可能不留或少留人为加工的痕迹,追求迥出天机的生成之美,使人能神游其间。郑板桥所谓“非我爱竹石,即竹石亦爱我也”,唐伯虎所谓“苍松翠竹真佳客,明月清风是故人”。花木鸟兽与人的心境相契合,从而达到“不知我之为草虫,草虫亡为我”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中国的古典园林艺术是佛教传教的结果,但其中更融入了中国哲学的“气”。人的自由是难以实现的,出世与入世、仕与隐的矛盾一直纠缠着中国的文人。于是,不妨在那十字街头造一座塔,去寻求流连于山光潭影,去追寻“水心云影闲相照,林下泉声静自来”的天地境界。

注释:

[1]计成著,赵农注释,园冶图说,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3,第25页

[2]见上书第167页

参考文献:

[1]王振复,中国美学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2]李泽厚,美学三书,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3]曹林娣,静读园林,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计成,赵农,园冶图说,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3

[5]金学智,中国园林美学,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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