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存美学视角解读《雨王汉德森》

2013-04-29 18:23董晓培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9期

摘 要:在《雨王汉德森》中,索尔·贝娄刻画了一个中年遭遇精神危机而远遁非洲寻求心灵安宁的美国富翁形象。本文将运用福柯的生存美学理论对主人公汉德森从迷失自我到重建自我的过程进行分析解读,以展现索尔贝娄对当代人类生存状态的人文关怀,同时也试图就如何应对精神危机,重新发现生活的美好方面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关键词:《雨王汉德森》 迷失自我 生存美学 重建自我

作为美国当代文坛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索尔·贝娄刻画了众多经典的“反英雄”式人物,通过他们来具体细腻的展现西方社会的精神困惑和空虚。《雨王汉德森》中的主人公汉德森就是其中一个经典形象。在这部小说中,汉德森是一个物质条件优渥却遭遇了精神危机的美国富翁。内心不断响起的“我要,我要,我要……”的声音使他饱受折磨,但他却始终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为了寻求心灵的安宁,他决意远赴古老的非洲,接受身心的洗礼,以期为自己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违背生存美学——自我的迷失

生存美学是20世纪法国著名思想家福柯思想理论的精华,是“自身的技术,是关怀自身的艺术美学,是为了使自身的生存提升到愉悦快感境界的实践智慧”[1],也就是引导我们自身走出现状的困境,创造自身的幸福美好生活的实践原则。[2]生存美学的核心是“关怀自身”——即自我对待自身、对待他人以及对待世界的态度。“关怀自身”强调重视自我,同时关注自我与他人及外部世界的关系。在去非洲前,汉德森的生活显然与生存美学所倡导的原则背道而驰。他不仅对自身缺乏了解,极度恐惧死亡,而且与外部世界的冲突也日趋激烈,这一切形成合力把他推入了精神危机的深渊。

二战后的美国社会财富急剧积累,人们进入了一个空前发达的物质世界,而与此相反,人们在精神上却失落、困惑、彷徨、。在这样的世界里,人们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是金钱和社会地位。汉德森是一个家族显赫的富翁,虽然毕业于名牌大学,也曾英勇的奔赴战场并获得了紫心勋章,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在社会中是作为汉德森家族的一员而被接受、承认的,以至于作为个体的他则似乎无关紧要。 汉德森在现实社会中找不到自我个体存在的价值,被心中不断响起“我要,我要,我要”的呼喊搞得心劳神疲,他认为总有一天,总会有让他流泪与发疯的那一天。

汉德森与外部世界的冲突不断、矛盾日益激烈。不论是作为丈夫、父亲的家庭角色,还是作为公民的社会角色,他都无法与他人和谐相处。他已离过一次婚,与现任妻子莉莉的关系也颇为紧张;对于女儿丽西他也是尽量逃避身为父亲的责任;他自认有点儿流氓,与他人的冲突打斗时有发生。他把自己的精神困惑与苦恼发泄在外部世界上,不肯与他人好好的和平相处。他“坚持充满敌意的贬斥与反叛姿态,疯狂地发泄着他精神上受到的挫折,在那张荒诞不羁的面具和低俗的行为背后,汉德森深受一股他自己都无法肯定的欲望的折磨。[3]

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也如梦魇般的时时折磨着汉德森。贝娄曾说:“汉德森真正寻去的是一剂克服死亡恐惧的良方,而他不能容忍的也是这种经久不衰的恐惧。”[4]他的世界里充满了死亡:父母的死亡、哥哥的早逝、岳父的自杀,战场上死亡的战友,他自己也是死里逃生。法国水族馆里的章鱼无边的冷漠让他感觉到死亡的逼近,而最终促成汉德森下定决心要离开的原因也是因为死亡。伦诺克斯小姐的突然死亡不仅让他再次认识到生命的脆弱无常,而且让他更加警觉自己生命的空虚、无意义。

沉沦于物质世界,忽视对自我的关怀,放任作为个体的自我与外部世界、社会规范之间的矛盾冲突,对死亡的极度恐惧,这种违背生存美学的生活方式让汉德森的精神危机愈演愈烈,最终促使他下定决心采取行动、作出努力,远离美国高度发达的现代文明社会,远赴非洲寻找克服死亡的良方、生存最后的希望。

二、关怀自身——自我的重新建构

生存美学的核心是“关怀自身”。在福柯看来,自我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可以构成或创造的,践行生存美学的过程即是重新建构自我的过程。“关怀自身”强调重视自我,同时关注自我与他人及外部世界的关系。只有关注自我,才能真正的关心他人、关注世界,而人关注自身则需要他人的帮助,二者是紧密联系,相互影响的。“关怀自身”的最终目的是形成自己特有的生存风格。要“关怀自身”,首先要正确的认识自我,认识那个深藏于表象自我下的真正的自我。福柯认为人应该不断地超越自己即成的形象,去寻求无限的不确定的令人憧憬的新的自我。汉德森一直不满那个在物质世界中疯狂粗鲁的自我,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了使自己的生活达到一定的深度,重获自我的新生,汉德森踏上了他的非洲之旅,也开始了他践行生存美学的旅程。

“关怀自身”注重身体体验。身体体验,不仅是反抗权力的手段,而且是把自我作为艺术品的途径,也是获得真理的方式。[5]福柯认为身体与灵魂并非是二元对立的,灵魂不是凌驾于身体之上,而是与肉体相互影响的。在去非洲前,汉德森一贯贬低嘲讽自己的身体,认为自己丑陋不堪。但是在非洲,身体强壮则为他赢得了尊敬与荣耀。在阿内维部落,他因战胜了摔跤的常胜冠军伊特罗而赢得众人的尊敬与女王的妹妹的爱慕。在瓦利利部落,他更是凭借强壮的身体搬动了门玛女神求雨成功而被封为雨王。此时身体对汉德森而言,已不仅仅是沾染了乖戾、虚荣、鲁莽等并最终逃不过死亡的皮囊,它更能体现一个人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从国王达孚身上,汉德森更认识到肉体与灵魂是互为影响的。经历了美妙的身体体验,理解了灵与肉是相互影响、相得益彰的道理,汉德森对死亡的认识也有所突破。达孚赤手空拳与狮子搏斗,被狮子伤害后他能够面带微笑的死去,他这种面对死亡从容不迫、高贵平和的姿态深深地震撼了汉德森。他明白了虽然人必有一死,在肉体上,人受制于死亡,但人的灵魂可以独立于死神之外,可以不死,所以人不必畏惧死亡。

关怀自身,并不意味着人们要过一种自我封闭的生活,或者只是以自我为中心,过唯我独尊、损人利己的生活。关怀自身的过程,必须同时关注自身与他人的关系,学会倾听他人,以便更好地关怀自身。从女王那得到启发后,汉德森就意识到他不仅要自己活下去,也要让他人活下去,这说明汉德森已经意识到他需要突破狭隘自我的局限性。在瓦利利部落,国王达孚给了他深刻的启示,正如海兰德所言,达孚“与自己和平相处,显然也与世界和平相处,他在肉体上、精神上都是高贵的,而汉德森则将他看作了可能是救世主的先知。”[6]汉德森逐渐领悟了如何去理解别人,因为不同思想使人们不便赤诚相见。他不再心怀怨气,而是满怀深情地想念着自己的孩子、妻子。他努力尝试与他人交流,不再把自己同他人隔绝起来。他写信给妻子莉莉,告诉她在非洲经历的一切,坦露自己对她的爱情,并决定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或是去教会里工作,总之要为他人效劳。他从“我要,我要,我要”转变成了“他要,她要,他们要”,他不再好斗、怨恨、挑衅,而变成了一个有责任心的,有爱心的汉德森。

相对于自我而言,外部世界不仅包括人们与之交往的他人,人类置身其中的自然环境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非洲之旅带给汉德森的另一收获便是教会了他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汉德森从阿内维人身上学习到人应当尊重自然,而不应该暴力相向。阿内维人爱护牲畜,对牛的感情尤其深厚,在遭遇“蛙害”时,即使旱灾已危及到他们的生活,他们也遵守部落的传统不去伤害青蛙。这些充分体现了阿内维人对自然的尊重与敬畏。与之相反,汉德森一进村就拿出打火机烧了一片丛林,仅仅是为了好玩儿;在看到污染了水源的青蛙时,汉德森一心想的就是如何除掉它们;利用自制的火药,他确实把数量惊人的青蛙都炸死了,但是更大的灾难也随之而来——整个水塘都被炸毁了,阿内维人赖以生存的水源遭到了彻底的破坏。汉德森为自己没有领会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道理而带来的毁灭性灾难痛苦不已,不得不狼狈的离开。在瓦利利部落,汉德森认识到人应该效仿自然,向自然学习的重要性。最初汉德森认为人类与大自然是相互对立的,人类不可能轻易地就从大自然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国王达孚却认为人类可以向自然学习,效法自然来弥补自身的不足。达孚指导汉德森向狮子学习,吸收狮性来完善他自身所缺乏的勇气、责任、信心等品质。在汉德森离开非洲时,他领悟到对待自然的正确态度应该是尊重热爱与合理利用,与之和谐相处。

非洲之旅即汉德森践行生存美学的过程,让他重新建构了新的自我,形成了自己的生存风格——正视现实、勇于行动。对于福柯来说,风格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它是个体对抗规范化的切实可行之路,是个人自由的体现,风格能使人变得完美。福柯不会提出一种对每个人都实用的规范性风格,而是希望每个人探讨一种属于自己的生存风格。[7]在去非洲前,汉德森企图逃避现实的物质世界,逃避责任,阿内维部落的女王一语道破汉德森心中所虑。汉德森正是因为恐惧而选择逃避现实。女王的话让他反思:是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像其他成年人一样勇于承担生活给予我的责任。达孚让汉德森模仿狮子怒吼咆哮,吸收狮性,因为它不逃避现实。借此让他把心里的忧伤全都吼出来,克服内心的恐惧,勇敢地面对生活。虽然从狮子身上获益匪浅,但汉德森也认识到狮子身上还欠缺一样东西,那就是作为人所具有的渴望。而这种渴望正是勇于采取行动、改变自我的欲望。“关怀自身”关心的是实践中的自我,并非神、理念、群体或意志中的自我,而自我作为独立的个体,是在实践中不断发展的。[8]在汉德森内心,休息是一种痛苦,他非行动不可。他决定回美国学习医学或申请干教会工作,完成自己的心愿。总之他要有所行动,有所改变,这表明汉德森要用具体的生活实践来实现对自我的关怀,而他最终也拥有了自己鲜明的生存风格——正视现实、勇于行动。

三、结语

通过践行生存美学,汉德森逐步摆脱了旧的自我,完成了自我的重新建构。他更深刻的认识了自己,学会了与他人及自然的和谐相处之道,培养了正视现实、勇于行动的生活态度,终于走出了精神危机的泥淖,迎来了内心的愉悦晴朗。笔者期望此文能给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千千万万个也在饱受精神折磨的“汉德森”们一些启示:只要我们不放弃对自身的关怀,生活就还是有希望的。

参考文献:

[1][2] 高宣扬. 福柯的生存美学[ M ] . 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3] 周慧敏. 《雨王汉德森》的求索主题与空间结构[J],安徽文 学,2007(7).

[4] Onathan Wilson. On Bellows Planet: Reading from the Dark Side[M]. London: Associated University Presses,1984.

[5][7] 李晓林. 福柯的“生存美学”[J],文史哲,2003(5).

[6] Peter Hyland. Saul Bellow[M] (London : Macmillan Education Ltd. ,1992).

[8] 张永刚. 核心 内涵 本质——浅析福柯的“生存美学”理论[J], 南方论刊,2010(11).

作者简介:董晓培(1987.10-),女,汉族,河海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