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创作中宏大的生态叙事
——以徐刚生态文学作品为中心

2013-04-18 09:02高旭国闫慧霞
江汉学术 2013年3期
关键词:徐刚报告文学生态

高旭国, 闫慧霞

(浙江农林大学 文化学院, 杭州 311300)

报告文学创作中宏大的生态叙事
——以徐刚生态文学作品为中心

高旭国, 闫慧霞

(浙江农林大学 文化学院, 杭州 311300)

徐刚作为我国新时期以来生态文学领域的代表性、标志性作家,其最主要的创作特点、创作成就及创作影响是独树一帜的宏大的生态叙事。徐刚宏大的生态叙事大体上由三方面构成,一是恢宏的的表现视野:题材多样知识广博,内容丰富多彩。徐刚笔下的生态叙事呈开放式网络状,密集繁复的架构形成恢宏壮观的系统。二是深邃的思想内涵:从生态整体主义的立场来提出和思考问题,所以他的创作能够站在一个制高点上,进而升华出关于整个人类生存发展的深邃题旨。三是洒脱的文体文风:将诗和散文的写法引入报告文学写作中,汪洋恣肆、浑洒自如。在徐刚的笔下,诗歌写作的激情和哲理、散文写作的随意和不拘一格、报告文学写作的说理求实和看重数据资料,此三者奇妙地糅合在一起。

报告文学创作; 生态文学; 生态整体主义; 宏大叙事; 生态叙事; 徐刚

在生态文学创作领域,徐刚的最独树一帜之处是他的宏大叙事。这种宏大叙事,不同于当代文学史上那种言说革命历史题材的所谓“史诗”,那种“史诗”创作的宏大叙事本质上是政治叙事或称政治意识形态叙事,而徐刚的宏大叙事是生态叙事,即在生态主义的视角和语境下展开的叙事。

徐刚生态文学创作的的宏大叙事,可以从表现视野、思想内涵和文体风格三方面考察。

一、 恢宏的表现视野

在表现视野方面,徐刚的生态文学创作眼界开阔、题材多样、知识广博、内容上丰富多彩。

与其他生态报告文学作家比较,徐刚很少聚焦于一两个生态问题,也很少孤立地就事论事,而是思接千载,笔述八极,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徐刚笔下的生态叙事呈开放式网络状,密集繁复的架构形成恢宏壮观的系统。纵观徐刚自1988年发表《伐木者,醒来!》与步入生态文学轨道以来的创作,可以说,中国乃至全世界面临的生态问题几乎都被他写到了,他的一支生态之笔随意点染,遍地开花,包罗万象。以那些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为例:《伐木者,醒来!》写森林损毁,《绿色宣言》写植树治沙,《江河并非万古流》写江河污染,《沉沦的国土》写土地流失,《大山水》写山水人文,《中国风沙线》写三北防护林,《国难》写非典事件,《高坝大环境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写水坝危机,《大地工程——内蒙古田野调查》写草原危机,《地球传》写地球生态,《长江传》写长江生态,而《守望家园》《世纪末的忧思》《中国,另一种危机》等综合性叙述文本,则大到茫茫宇宙、各类星球,小到花草树木、虫鸟鱼虾,无所不写,无所不包。

如果把徐刚近年来出版的《大地之门丛书》等类似于散文、随笔的大量作品也包括在内,我们可以把徐刚对生态问题的关注和描写归纳为以下几个系列。一是树木森林与防沙治沙系列,如《伐木者,醒来!》(1988)、《绿色宣言》(1997)、《根的传记:森林之卷》(1997)、《中国风沙线》(1995)、《风沙漫笔》(2005)等;二是江河湖海等水资源系列,如《江河并非万古流》(1988)、《流水沧桑:江河之卷》(1997)、《最后疆界:海洋之卷》(1997)、《长江传》(2000)、《上善若水》(2005)、《大山水》(2007)等;三是土地、人口及动植物系列,如《沉沦的国土》(1989)、《倾听大地》(1993)、《荒漠呼告:土地之卷》(1997)、《神圣野种:动物之卷》(1997)、《地球传》(1999)、《拯救大地》(2000)、《大地备忘录》(2000)、《国难》(2003)、《高坝大环境何时了,往事知多少》(2003)、《大地工程——内蒙古田野调查》(2005)等;四是太空宇宙系列,如《光的追问:星云之卷》(1997)、《仰望深邃》(2005)等;五是综合叙事系列,如《世纪末的忧思》(1994)、《中国,另一种危机》(1995)、《守望家园》(1997)、《我将飘逝》(2005)、《边缘人语》(2005)等。

当然,按系列划分并不符合徐刚生态叙事的特点,因为徐刚所有的文本都难以用一种或一类生态题材来限定,都包涵有多种多类的生态内涵。比如以土地为主题的《地球传》和《沉沦的国土》,都不单单是局限于土地问题,前者写出了地球的六大困境:森林大面积减少,淡水资源渐趋枯竭,土地耕地日益退化,温室效应不断加剧,物种锐减难以控制,酸雨区域继续扩大;后者辐射到江河污染、风沙弥漫、滥占耕地、人口膨胀以及盗墓、淘金和走私成风,甚至包括农村教育落后、许多校舍年久失修,中小学生失学、新的文盲增多等社会生态方面的问题。另外,即便是同一生态问题的叙事,徐刚也是从多角度、多方位来关注的,从而同样产生繁复多姿、语义旁出的叙事效果。如写乱砍滥伐给森林资源带来破坏的《伐木者,醒来!》,笔触涉猎到黑龙江、内蒙古、福建、浙江、新疆、青海、海南、湖南、广西、贵州等多个省份和大兴安岭、武夷山、天目山、泰山、雁荡山、黄山、五指山等多座名山;在表现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进程造成水资源污染的《江河并非万古流》中,写到的仅人们耳熟能详的江河湖泊就有长江、黄河、海河、滦河、漳河、拒马河、珠江、淮河、松花江、辽河、苏州河、黄浦江、京杭大运河、微山湖、太湖、洞庭湖、西湖、鄱阳湖、月牙泉、大渡河、玄武湖等二十几个;写三北防护林工程建设的《中国风沙线》,作者跋涉于大西北漫长的风沙线上,依次勾勒出银川、贺兰、古浪、武威、金昌、祁连山、张掖、敦煌等多个地域关卡风沙侵蚀的状况。再如给长江立传的《长江传》,虽然是写一条江,却也写得多彩多姿,气象万千。作品从“亿万年前的彷徨流水”起笔,沿着其时间的流程与空间的流域,举凡有关长江的自然地理、历史传说、风土人情、文化变迁、经济起落、水患治理等,均被囊括其中,在有限的篇幅内最大限度地展示了丰富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宛若一幅既大气磅礴又婉约细致的“清明上河图”。

此种随意点染、遍地开花的写法,必然要求作者拥有广博丰厚的知识储备。为此,徐刚自学了不少学科的知识。于是,我们在他的笔下,读到了天文学、地理学、生物学、生态学、动物学、植物学、海洋学、史学、文化学、人类学、社会学、环境学、统计学……不仅如此,我们在他的有些篇章里还可以领略到遥远的古代神话、神奇的历史传说和美丽的民间故事。当然,作为纪实文学,其最多最显眼的还是大量的资料、史料和统计数据,有时甚至还包括行政法规、媒体报道和领导人讲话等。在《伐木者,醒来!》中,作者不仅引用了中国古代徐霞客的《游武夷山日记》和古楼兰城的史料及传说,而且还把目光投向世界,言说了罗马俱乐部警告人类的生态报告、美国植物学家所做的生态实验以及罗斯福总统制止砍伐森林的先见之明和丰功伟绩。《江河并非万古流》在追思古代兴修水利造福百姓的史实时,从公元前486年前的吴王夫差开凿大运河说起,历数了隋炀帝、忽必烈、苏东坡、白居易等众多君臣,域外则列举了前苏联治理莫斯科河和英国治理泰晤士河的成功案例。《沉沦的国土》恰如其分地援引了联邦德国《时代周刊》和英国《泰晤士报》等海外媒体对中国文物流失状况的报道和评价。《中国风沙线》在叙述西部风沙线时,不仅查证了不少地方史志(如《河西志》《张掖志》《新西北》《甘肃通志》等),还浓墨重彩地书写了一代名臣左宗棠当年在大西北戍边时植树、筑路、防沙、造福一方百姓的感人事迹。《绿色宣言》为了弘扬榆林人民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的精神,直接引用了国务委员宋健、陈俊生当年在榆林考察时的讲话材料。《大山水》不但查阅了古代文献有关山水冰雪的记载,还回顾了远古时期陆地、江河的状貌及其后所发生的变化。而《地球传》和《长江传》《守望家园》都带有一定的百科全书的性质,特别是《守望家园》,从中西方最古老的神话传说谈起,涉及到的天文、地理、海洋、物种等方面的知识无边无际,描绘出的绚丽景象美不胜收。

二、深邃的思想内涵

在思想内涵方面,由于徐刚能够从生态整体主义的立场来提出问题和思考问题,所以他的创作就能够站在一个制高点上,通过历史的纵横交错的比照,通过自然与人文的相互映衬与相互交融,水到渠成地升华出关乎整个人类生存发展的深邃题旨。

徐刚多次在他的创作中、特别是在他近期出版的散文随笔集《大地之门丛书》中,言及他对生态整体观的感受和体悟,比如《边缘人札记》里就这样写到:“地球生态环境的演变与恶化,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它细密地互相关连着,似一张网,像一根链,环环相接,既微妙而又真实。‘蝴蝶效应’说的就是这个道理。”[1]如果用王诺给生态文学所下的定义来衡量,徐刚的创作确实是体现了规范的生态文学创作的两个重要的前提,一是“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二是“以生态系统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2]

徐刚每叙述一个生态问题,都喜欢把该问题置于历史的逻辑链条中进行联想和对比、考量和品味,进而从历史之河中打捞出某种思想启迪或情感依托。如《长江传》中,他把长江、黄河作为我们民族历史、文化的摇篮和象征:“因为长江、黄河,当我们回首时,才可以自豪地说:历史并不是废墟的代名词,它有湿润感,因此我们这些已经在困境中的现代人的灵魂,仍然不至于太粗糙,偶尔还能生出灵感来。除了把心灵浸泡在历史中以外,我们怎样才能得到思想的源头活水呢?”[3]正是由于有了这种认识上的历史高度,所以“黄河断流”现象带给他的就已经不再仅仅是黄河自身的问题了,“黄河断流意味着什么?……一处巨大的家园破碎了——一个悠久的文明中断了”[4]197。作者对于土地、森林、沙漠等其他方面生态问题的认识,也带有同样的特点,如在《我将飘逝》中他感叹说“人类历史的一部分,就是土地荒漠史”[5]34。在《根的传记:森林之卷》中他又感叹说:“中国农耕文明的历史,就是伐木开荒的历史。中国封建皇朝的历史,就是名木堆砌辉煌,然后再毁于一旦的历史。”[6]而在《中国风沙线》中,他在目睹了被风沙掩埋了的古阳关后发出的感叹更为苍凉:“历史在黄沙之下,文字与白骨都是符号。辉煌的极致便是没落,人创造的辉煌中有多少属于人类对大自然野蛮的掠夺与索取,便有多少新月型的、链状的沙丘目送着人类牵着骆驼跋涉逃亡。”[7]255与之相似的慨叹还有他对于楼兰古城的反复吟咏,那是他挥之不去的一个生态情结,他在《伐木者,醒来!》《沉沦的国土》《我将飘逝》《倾听大地》等多部作品中,都对历史上曾经存在过曾经辉煌过的古楼兰发出这样的议论:“楼兰告诉后人,一切的华丽昌盛,如果不是以坚韧的的生态平衡为基础,丰厚的自然资源为依托,而仅仅凭着理想和精神,那是虚幻的,靠不住的,几场风沙就能刮走。”[5]33

20世纪70年代以后在美国兴起一门由环境学和历史学交叉而成的所谓环境史学,创始人之一唐纳德·休斯在其所著的《什么是环境史》一书中解释说:“环境史,作为一门学科,是对自古至今人类如何与自然界发生关联的研究;作为一种方法,是将生态学的原则运用于历史学。”[8]从某种意义上说,徐刚的创作当中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环境史意识,其标志即是徐刚已经意识到了生态问题在历史发展演变中的地位和作用。

也许正是由于有了这种环境史意识,徐刚笔下的山水就不再是纯自然的山水了,就已经被人格化、人文化了,自然与人文的交汇融通是促成徐刚生态叙事思想深邃的另一缘由。

关于这一点在他的《大山水》中体现得尤为突出。该作为《大地三部曲》之一,与以往文学史上众多表现山水题材的创作不同的是,这部“大散文”着墨的重点不是山水本身,而是那些山与那些水、那些山水与那些人之间的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的关系,通过呈现山水流变对人文积淀的深远影响,传递出环境恶化将败坏文化文明的忧患意识。这是作者精心提炼的一个生态主题,这一生态主题在他的许多思考自然与人文关系的文本中得到体现,如《拯救大地》中说:“没有绿色没有流水的时候,人的活动便停止了,灿烂的文明的一部分消失了……”[4]12《中国风沙线》中说:“中华民族辉煌的文明就是因为环境而衰落的,就是随着林木的凋敝而凋敝的。”[7]188在《中国风沙线》中,作者甚至还借治沙者之口阐释了“治沙即治国”的道理——“治沙即治国。一个国家的半壁江山被黄沙侵吞,千百万人民不得温饱时,就不能说是国泰民安了”[7]198。

把森林树木、大地草场、江河湖海等自然物象比作民族国家的躯体或躯体的一部分,是徐刚在表达或凸显上述主题时经常采用的修辞手法,如《伐木者,醒来!》这样写道:“阳光和月光下的盗伐之声,遍布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的同胞砍杀的是我们民族赖以生存的肌体、血管,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是一个天天在流血的国家……”[7]52正是缘于此种理解,他在《中国,另一种危机》中惊呼:“我们不得不走向孤独,每砍伐一棵树,就增加一份孤独;每扑杀一只野生动物,便使这种孤独以滴血的方式更加深刻。”[9]《江河并非万古流》也有类似的表述[7]88。

不拘于一地一物的议论,不限于一事一题的探讨,使徐刚的生态创作自然形成了从具体到整体、从个别到普遍、从微观到宏观的升华与跨越,进而形成了“高屋建瓴”和“高瞻远瞩”的叙事策略、叙事技巧。

《伐木者,醒来!》的第一节即命名为《罗马俱乐部与人类困境》,把损毁森林的行径提升到人类生存延续的高度:“意大利罗马俱乐部告诫我们:我们的子孙也许将不再知道森林,不再能享受森林的美!随着一片片森林被夷为平地,世界已失去平衡,人类正面临着困境。”[7]1-2《江河并非万古流》开篇就公布世界上水资源危机的一组数字,为的是把他要写的中国的水资源危机纳入到更为广阔的全球视野:“地球的总表面积为5.1亿平方公里。覆盖地球的水面积为3.60亿平方公里。海水占水总量的97.3%(全球总水量140亿亿吨)。淡水占总水量的2.7%(其中冰川占2%)。”[7]87《沉沦的国土》把损毁土地和损毁家园联系在一起:“地球,这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唯一共有的家园。三山六水一分田,地球上的这一点土地既是一切创造的基础,又是人类宝贵的立足之地,人类的命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取决于地球自身的命运,取决于土地的命运。”而面对人类不听劝阻、继续损毁大地、背弃家园的“败家子”行径,作者只好对之发出红色预警:“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宇航员已经登上月球并飘飘然地在太空行走,人类却更加不了解自己,漠然无知地对待自己业己恶化的生存环境,人类正大踏步地走在毁灭自己的道路上。”[7]133-134在《绿色宣言》中,这种预警则进一步变成了铿锵有力的质问甚至是义愤填膺的宣判:“天宇之下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相依为命,相知相爱的。人啊,你不能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去问山问村问水问沙漠,问人应该向何处去?人啊,你终究会明白,这个世界是万类万物共享共有共存的,人类在20世纪确立的全球王国时代恰恰把人类推向了困境——除去金钱及物质之外,人的生存质量正普遍走向恶化——人还有什么?田野的末日就是人类的末日。森林的末日就是人类的末日。江河的末日就是人类的末日。”[7]278

三、 洒脱的文体文风

在文体风格方面,徐刚独创一种文体文风,他把诗和散文的写法引入报告文学之中,于是我们看到,在徐刚的笔下,诗歌写作的激情和哲理、散文写作的洒脱随意和不拘一格、报告文学写作的说理求实和看重数据资料——此三者奇妙地糅合在了一起。正因为如此,研究者在文体划归方面产生分歧,有人称之为报告文学,有人称之为散文。如果称之为报告文学,似乎应当称作“散文体报告文学”和“诗体报告文学”;如果称之为散文,则又似乎应当称作“诗体散文”和“报告文学体散文”。但不管怎样称谓,徐刚在文体风格方面的探索创新都是应当予以肯定的,他在文体文风上的汪洋恣肆、挥洒自如也是造成他的宏大叙事的一个方面的原因。

1997年徐刚《守望家园》出版后,《中华读书报》发表的一篇书评评价说:“它不是诗,但又是诗;它不是散文,但又是散文;它不是哲学,但充满了思辩;它也不是科普著作,但它又强似科普著作。”“它集诗与散文,哲学与数据于一体,它的新颖的文体,就像百花园中绽出的又一个新型品种,这本身就是一种美,它的可读性使人们着迷,特别是在阅读的过程中,它能使人们感动、沉思、吸纳、回味,甚至震撼,这就是美的魅力。”[10]其实,用这番话来评价徐刚其他作品也是恰当的。

徐刚本来就是以写诗成名于文坛的,诗人的性情、诗人的气质已经注定了他永远都摆脱不了诗人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即便写报告文学,他也大量采用诗的句法(如排比、对比、跳跃)和强烈的抒情与哲理的议论等。

排比句式在徐刚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它不仅增加了文本形式上的美感,更增加了读者阅读时的流畅感,如:“这是一个几乎要被沙漠占领的城,这是一个已经到了沉沦边缘的城,这是一个曾经教人望而生畏的城。”[7]275“没有比这样的倾听更寂寞的了。没有比这样的倾听更动情的了。没有比这样的倾听更辉煌的了。倾听我们远祖的呼吸。倾听我们自己的脉搏。倾听我们子孙的躁动。”[11]147-148我们平时常说诗歌创作要以情感人,很少要求报告文学创作以情感人,可徐刚的报告文学是个例外,徐刚是靠“情”写作的,是“情”推动着徐刚在写作,“情”是贯穿于徐刚作品中的内在动力,如《绿色宣言》通篇饱含深情地描写了榆林人民多年来坚持植树造林、防沙治沙的艰辛历程,赞颂了他们舍小家、顾大家、甘于自我牺牲、甘于默默奉献的高贵的精神品质,结尾处作者情不自禁地写到:“榆林,我想再喝一杯你的稠酒。榆林,我想再尝一碗你的钱钱饭。榆林,我想再读一遍你的绿色宣言。我握过的那一双手,粗糙的手,长着老茧的手,爬满裂缝的手,这是握着大笔写大字的手,这是创造绿色宣言的手,我为你们自豪。在我看来,这个物质流汹涌澎湃,霓虹灯剥落迷幻剂的世界上,你们的沾满沙子的手是干净而美丽的。因为奉献而干净甚至崇高。因为绿色而美丽甚至伟大。”[7]299-300在行文过程中,作者有时还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而直接作起诗来,如《最后疆界·海洋之卷》在历数人类肆意污染破坏海洋生态环境的行径后,用极其关爱的语调抚慰说:“烟波浩渺的海洋啊,你还是灵智汹涌的吗?潮汐起落的海洋啊,你还是纯洁美丽的吗?波涛翻滚的海洋啊,你还是自由自在的吗?”[11]157抒情与哲理往往是一对孪生姊妹,一个优秀的作家和诗人总是兼而用之,且得心应手,这在徐刚笔下很容易找到例证,如《伐木者,醒来!》在表达作者对三峡的感受时就这样写到:“三峡如此之富又是如此之穷,三峡如此之美又是如此之丑。三峡之富之美均在于独得山水之天然,有‘山水画廊’之称,三峡之穷之丑从根本上说是因为对天然森林的破坏导致水土流失田穷地薄,再加上治理和管理不当、无力所致。”[7]54《最后疆界·海洋之卷》在警醒人类应“迷途知返”时没有采取直白的方式,而是这样含蓄地劝告:“你在海里捉到一条鱼,只是一顿美餐;你在海边得到一点启示,却能受用终生;海盗死了;财富空了;文化活着;涛声依旧……”[7]160

散文家未必都是诗人,但诗人大多都能作散文,有的还成了出色的散文家。诗人出身的徐刚自然对散文的写作并不陌生,他在早期写作诗歌时就写作过不少散文,结集为《小草》《秋天里的雕像》等。把散文笔法纳入报告文学的写作当中,不仅可以改变报告文学因真实性原则而导致的死板呆滞的章法结构,更为重要的,它还可以改变报告文学文字表达上的风格、气质和属性。

下面一段文字选自《谁在谋杀大地母亲》:

我和几个朋友坐在鸣沙山下,月牙泉畔,月光下的沙丘模糊地显示着它的轮廓和绵长的框架,夜空是碧蓝的,沙乡是黑暗的,碧蓝之下的黑暗有深邃感;你可以去想象,但你必须要借助知识,在灵智的引导下。远方,祁连山的冰川雪峰仍然是冰冷的雪白的,只是由夜的黑色幕帷笼罩了,让辉煌暂时沉寂。幕帷上爬着梦,有的像蝴蝶,有的像紫罗兰。那些白天在阳光下旋晃颠摇地落下的小叶杨的黄金叶,此刻已经由大地拥在怀中了。……沙漠的阳光把所有的沙漠动物都赶到了地底下,或不易发现的背阴处。只是从傍晚开始,生命的影子便开始活跃。夕阳西下,爬虫类往往最早露面,蜥蜴探头探脑地窜出来寻找昆虫;然后是鸟类的骚动,先是在它们的栖息处轻声鸣叫,仿佛是投石问路的试探,随即飞出来搜寻食物。蚂蚁、白蚁、各种在沙地里打洞而居的啮齿动物也出洞了,有时它们会追寻着几只荧火虫迤逦而去,会使人想起火把游行或烛光晚会。有一只仙人掌鸟在一根仙人掌的茎上高歌,宣布这片多刺的树丛是它的家园。但,对于匆匆来去的蜥蜴和蚂蚁们,它却不会实行攻击。沙漠鹧鸪只是埋头于在沙地上刨来刨去,像个勤恳的农人,不过它是在寻找各种植物的种子。只要鹧鸪稍有收获,它的周围便会出现小黄头山雀、沙漠麻雀,甚至连斑鸠也赶来了。最晚出现的是哺乳动物。黄鼠和鸟一起觅食,相安无事。野兔通常都是瘦长的,喜欢坐等猎物,静坐在沙丘或一块岩石的阴影中。而老鼠是姗姗来迟的,不到天黑不出洞,尽管如此,蝙蝠却已紧随其后了。[12]

能够在报告文学文本里读到这样的美文实在是不多的,这样的美文如果将来有一天大量地出现在报告文学文本里,或者说,许多报告文学作家都像徐刚这样用“美文”写作报告文学,那说明报告文学又多了一个品种,它叫“美文报告文学”。

[1] 徐刚.边缘人札记[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79.

[2] 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7.

[3] 徐刚.长江传[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0:105.

[4] 徐刚.拯救大地[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12,197.

[5] 徐刚.我将飘逝[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

[6] 徐刚.守望家园:下卷[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148.

[7] 徐刚.伐木者,醒来![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8] 唐纳德·休斯.什么是环境史[M].梅雪芹,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4.

[9] 徐刚.中国,另一种危机[M].长春:春风文艺出版社,1995:69.

[10] 阎诚骏.生命的情结——漫说徐刚和《守望家园》[N].中华读书报,1999-03-17.

[11] 徐刚.守望家园:上卷[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

[12] 徐刚.大地备忘录[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0:310-312.

2013-01-17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改革开放以来生态文学创作研究”(12YJAZH017)

高旭国,男,湖南湘潭人,浙江农林大学文化学院中文系教授,硕士生导师; 闫慧霞,女,河北昌黎人,浙江农林大学天目学院人文系副教授。

I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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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6152(2013)02-0085-05

责任编辑: 刘洁岷

(E-mail:jiemin2005@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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