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多丽丝·莱辛
——以《金色笔记》为例

2013-04-13 03:41
关键词:金色笔记女权运动莱辛

范 楠 楠

(郑州升达经贸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1191)

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多丽丝·莱辛是一位多产的英国作家,其代表作《金色笔记》被很多评论者认为是一部女权主义代表作品,关于该小说的女性主义解读可谓汗牛充栋。然而,多丽丝·莱辛本人却从来不认同这些解读。

《金色笔记》是一部包罗万象的文学宝库,任何单一或片面的解读都会破坏其文学价值,但莱辛本人的主观表述和小说形成的客观效果呈现出如此之大的反差让我们有理由认为“女权主义”思想是该书的一个不容忽视的主题思想。英国评论界对《金色笔记》女权主义思想展开的激烈论战和莱辛对此的矢口否认令人不解。基于这样的疑问,笔者从历史的角度宏观地审视英国小说和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和变迁,把各个时期对《金色笔记》的评论放回到当时的历史背景之中,分析在社会大环境下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各种论者观点的形成原因,以此来重新解读莱辛通过《金色笔记》反映出的对女性问题的深刻思考。

1 时代的印记与巧合

在20世纪上半叶,妇女对家庭的依赖仍然很强,“贤妻良母”仍然是女性的标准形象,即使她外出工作,她的基本位置仍然在家庭。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男子走上前线,妇女便承担起他们的工作[1]。战后,大批男性从战场上回来,重新占据了战争中曾以妇女为主的一些工作岗位,女性又重新回到家庭,成为“幸福的家庭主妇”。然而她们在自己的幸福生活中却仍然感到一些不安和不满足。同时,人们的意识形态发生了变化。当时的英国“整个社会充满了求知欲,人们就一切事物进行争辩。每个人都在讲政治,每个人都在看书,并且看了各种各样的书,我记得激烈的辩论总是随时发生。我所写的就是那个时代人们谈论的大众话题,女权主义便是其中之一。如果你是个共产党人,你就会不自觉地讨论妇女在社会中的角色”[2]。可见当时的意识形态、社会变革和政权纷争对妇女传统观念上的震动已经使妇女变革迫在眉睫。

莱辛于1962年出版《金色笔记》。她创新式地借用笔记这种个人的私密的书信类的形式,通过一位知识女性对周围环境发生的变化的个人认识和对女性生活中面临的种种挑战进行的精神上的深刻思考,向读者真实展现20世纪50年代的英国乃至整个世界的全貌。她曾这样描述:“20世纪60年代曾有这样一幅漫画,一位知识女性,因厌倦了家务,对着一个啤酒桶默默哭泣,我差点就变成漫画中的这位妇女。所以,我觉得《金色笔记》是一种全新的经历:你可以将从未有人表述过的东西写进去———比如:生活与性、母性与情感等。”[3]

随之而来的第二次女权运动在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一书的影响下,提出了“个人的就是政治的”这一响亮口号,主张以个人的经历为依据,挖掘性别歧视在政治、思想、社会和文化中的根源,并批判其在个人生活中的种种表现形式。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承袭了这一理念,并在理论上打上个人化和政治化的烙印。极力推崇“自我意识”,注重生理和文化的区别[2]。无疑,莱辛这种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女性角度的描述恰好与当时的女权主义相吻合,因此,此作品一经问世就被英国文坛界作为激进女权主义运动的工具。批评家们更是顺其自然地将她与女权思想对号入座,把她奉为女权主义的先锋代表。

因此,这个时期的人们普遍是用单一的女权主义理论来解读文本,特别是“女性形象”批评,并且多将文学和读者个人生活相联系,在这样的背景之下,60年代的评论界多认为《金色笔记》是莱辛的自传,有的则对其中的女性形象加以评论。如布鲁斯特以历史性的眼光比较莱辛与弗吉尼亚·伍尔夫对于当代女性自由和女性地位、自我意识的不同思考,偏重于对作品及人物形象的分析,对于作品中所提出的妇女问题、女作家的职业与其创作、主人公的梦境意象、精神分析描写等问题也有了初步的解读。在施吕特出版的专著《多丽丝·莱辛的小说》“自我分析的女性:《金色笔记》”一章中这样写道:“安娜·伍尔夫是莱辛女士在《金色笔记》中的代言人,是迄今为止的当代小说中自我批评和自我分析意识最为自觉的一位女性形象。”[4]

2 论者与作者不合的声音

莱辛在1967年的一次采访中曾表示,她认为:“《金色笔记》是一部结构精密的小说。”显然是想给读者和论者一种引导。1971年《金色笔记》再版的序言中莱辛回顾了在过去近十年内人们对书的反馈,驳斥了论者们把书仅由单一的女性主义理论来做以表层的解读;再次强调了“高度严谨的结构”才是理解本书的关键,“分裂”到“整合”才是书的主题;明确表态说明自己的“这本书是写于第二次妇女解放运动之前”,声明小说与妇女运动没有因果关系,否认它是“妇女解放运动的号角”。虽然不否认“支持妇女,但是妇女运动不会有多大进展。因为整个世界将进入一个新的形势”。特别是一句“书是通过形式而传达其主题的”似乎给评论界一次有力的反驳,也为以后的评论定下了基调。评论者也越来越多地关注莱辛“赋予了意义的结构”[4]。

20世纪70年代是一个女权主义的年代。在英国,第一届妇女解放运动大会在1970年举办。600名妇女挤入100年前女性无说话资格的牛津学生活动中心,提出了一系列平等和自由的要求,标志着英国妇女运动第二次浪潮真正开始。英国相继通过了《平等工资法》和《性别歧视法》。同时,法国的女权主义思想也方兴未艾,她们的批评吸收了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和拉康解构化的精神分析理论的某些思想[5]。文学批评界的评论家再一次用女权主义理论主要从精神分析、文化等方面对小说中有关女性生理、心理和梦境的大量的细致入微的描写进行了解读。例如,玛格丽特·德拉尔布认为“有充分理由可以说明《金色笔记》是关于妇女解放的[6]。肖安·斯潘塞在《“女性特质”与女性作家: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和<安娜思·尼的日记>》[7]中,用精神分析的理论来揭示女性作家通过日记获得“自由”和她们身上的“女性特质”。埃拉因·安特尔·拉平的《不自由的女性:多丽丝·莱辛小说中的女性主义》[8]通过莱辛的《金色笔记》和《暴力的孩子们》来分析父权制下女性作家的“不自由”生活以及作品中反映出的“个人”与“集体”的主题思想。另有论者指出,作品表现了妇女在男性社会中是难以逃离“一切由男人来主导控制的利己主义和自我满足的规则”[9]。1977年,肖沃尔特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从勃朗蒂到莱辛》一书中找出了200年来“妇女文学中的一个统一的声音”,这本书收录了莱辛的《第十九号房间》,认为它很好地展现了中年知识女性面临的家庭问题[10]。

3 莱辛作品的经典化

八十年代是莱辛经典化的开始。女权运动的趋缓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当后现代主义思潮席卷了欧美知识界的时候,女权主义文论也未能例外,出现了跨学科趋向的同时也显示出了越来越明显的否定性、流动性的症候,使原本就没有一定之规的女权主义越发显出波澜起伏、纵横不拘的气势来[11]。这一阶段的文学批评发展出跨学科的女性主义文化,已不再局限于对文学本身的批评。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批判眼光越来越客观并呈现多元化现象,人们对于其中的女性主义大多从跨学科、多层面的角度加以分析。1993年莱辛访问中国后再次为书写序。莱辛表示这本书里的能量是与表面上传达的信息相背的。这似乎是对评论界的又一次反驳,不满人们对小说的解读。

进入21世纪,随着女权运动的结束,人们对莱辛的研究进入平缓期。在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发之后,莱辛再一次否认了“女性经验”又引发了评论界对她作品的重新思考和关注。这个时期的评论趋于更加多元、系统和创新,评论者不再拘泥于女性主义批评。

综上所述,莱辛的《金色笔记》创作于女权运动的酝酿期,出版于女权运动的爆发期,争论于女权运动的高潮期,经典化于女权运动的缓和期。既不是为配合女权主义运动,也不是受女权运动的影响。《金色笔记》中反映出莱辛对女性生存状况的极大关注,更重要的是,这部小说也表达出作者对现代社会的整体认知。莱辛为女性争取应有的权利,但不喜欢被贴上女性主义的标签或者是被归于某种派别。莱辛的创作很大程度上体现或反映了英国社会的政治、文化和社会的变迁。社会大环境造就和决定了作家和评论家的声音,他们的创作和批评也都是对社会变革的回应。回顾这近半个世纪来对莱辛的《金色笔记》中的女性主义思想的批评,人们发现,对莱辛的批评可以在历史的轨迹中找到根源,可以说对莱辛的女性主义批评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的第二次女权运动及女性主义批判理论的发展和变迁史。

参考文献:

[1]钱乘旦.20世纪英国的妇女与家庭问题[J].世界历史,1996,(5).

[2]西惠玲.西方女性批评与中国女作家批评[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3]John L. Carey. Art and Reality in the Golden Notebook. Doris Lessing: Critical Studies. Annis Pratt and L.S.Dembl. ed.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74.

[4]Paul Schlueter. Self-Analytic Women: The Golden Notebook. Doris Lessing. Harold Bloom. New York: C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86.

[5]朱立元. 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6]Margaret Drabble. Doris Lessing: Cassandra in a World under Siege, Ramparts, vol.10, No.1:50~89.

[7]Sharon Spencer, Feminity and the Women Writer: Doris Lessing’s The Golden Notebook and the Diary of Anais Nin. Women’s study, vol.1, No.3:245~257.

[8]Elayne Antler Rapping. Unfree Women: Feminism in Doris Lessing’s novel. Women’s Studies: An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 1975, vol. 3, No.1:29~44.

[9]Neena Arora. Nayantara Sahgal and Doris Lessing: a Feminist Study in Comparison. New Delhi:Prestige,1991.

[10]Elaine Showalter. 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 :British Women Novelists from Bront to Lessing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9.

[11]柏棣.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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