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新闻豫军”革命性品格探析

2016-11-18 15:26张长笙
新闻爱好者 2016年10期
关键词:女权运动

张长笙

【摘要】清末民初的河南新闻界,有一支非常活跃的生力军,在创办报刊、传播舆论、开展革命斗争诸方面均有重要建树。从新闻思想、传播理念到刊发内容、文章风格,“新闻豫军”无不凸显出鲜明的革命性品格。“新闻豫军”致力于宣传民主革命思想,开展反帝反封建斗争,担负着“社会之公器”“国民之代表”的角色。

【关键词】新闻豫军;革命性品格;反帝救亡;女权运动;反袁斗争

一、导言

清末民初的河南新闻界,在创办报刊、传播舆论、开展革命斗争诸方面均有重要建树。从新闻思想、传播理念到刊发内容、文章风格,“新闻豫军”无不凸显出鲜明的革命性品格。美国学者E.弗洛姆在《革命性品格》一书中说,革命是由具有革命性品格的人所领导的,由同样具有革命性品格的群众所参与的政治运动。而具有革命性品格的人,最基本的特点是独立的、自由的。“新闻豫军”在清末民初的卓越表现,是高举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旗帜,以报刊为阵地,以笔墨为刀枪,先后在反帝救亡、女权运动、反袁斗争这三大战场上,为追求民族独立、民主自由而勇敢战斗,淋漓尽致地彰显了革命性品格。

清末是官报垄断时期,进步报刊难以立足,无从用武。因朝廷推行“新政”,河南报刊业迎来了发展契机,到1907年即办起报刊七八种,但真正具有革命性品格的,乃是河南留日学生创办的三份刊物:《豫报》《河南》和《中国新女界》。《豫报》由河南留日同乡会集资创办,1906年12月出刊,创办者有革命派、有改良派,后因政见不同而出现分化,出版完第六期即告停刊。《河南》和《中国新女界》均由同盟会河南支部创办,前者于1907年12月出刊,以鲜明的革命立场、犀利的战斗风格及发行量大、影响面广而名震一时,孙中山的机要秘书冯自由盛赞其“鼓吹民族民权二主义,鸿文伟论足与《民报》相伯仲”;后者于1907年2月出刊,系中国女性在日本创办的妇女刊物中出版期数、发行份数最多的一家,享有“女学门界之大王”的美誉。

民国肇建,河南报业出现繁荣景象,仅省城开封就有各类报纸二三十家。其中影响较大的是《大中民报》《自由报》和《开封民立报》,分别为同盟会河南支部、国民党河南支部的机关报,创办者既是革命志士又是新闻战士,在反袁斗争中顽强抗争、舍生取义,谱写了一曲令人荡气回肠的壮歌。

二、力主反帝救亡,倡建平民国家

《豫报》杂志刊发的《豫报之原因及宗旨》《豫报弁言》等文章,均表达了忧国忧民的情怀,号召河南父老兄弟奋起救亡图存,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一些宣传,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由于“先天缺陷”,时而传播革命思想,时而发表立宪言论,其革命性品格大打折扣。

而《河南》杂志的革命性品格更为纯粹。它高举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之旗,以挽救国家民族危亡为己任,豪迈地向清廷宣告:“你有枪和炮,我有笔如刀。”总经理张钟端等同盟会员经常撰文,与立宪派展开论战。总编辑刘积学撰写的《河南留日学生讨满清政府檄》,历述清王朝的残暴统治,唤醒国民推翻清廷、建立民国。《河南》的革命性品格突出表现如下。

首先,鞭笞昏庸无能的清政府,彻底否定封建专制制度。许多文章在探究中国民族危机问题时,一致认为根源在清廷专制统治。《发刊之旨趣》怒斥“专制之国……人习惯于专制政体,自立性日渐消灭,依赖性日渐滋长”,以至于出现“势若溃疡,形同散沙”的局面,罪魁祸首就是对内压制、对外卖国的清政府。《政党政治及于中国之影响》一文也说:“吾国吾民之所以致今日破碎迍邅颠连无告者,实此恶劣政府有以致之。”沈竹白发表《警告同胞勿受要求立宪者之毒论》(下文简称《警告》)痛斥清政府媚外卖国的行径,称其已蜕变为列强的走狗,号召各界民众团结一致,勇敢地与“专制之政府”斗争。作者们把清政府斥为“国民之公敌”,称“处此列强环伺之日,非改革政体断难生存”“欲建新秩序,必先破坏旧秩序。苟欲达其目的,则万非脱离此专制君主腐败政府,以扫其庭犁其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其次,揭露君主立宪制的本质,戳穿清政府和立宪派的骗局。革命派虽赞同立宪和国会,但与立宪派有着质的区别,张钟端称“其名虽同,而其实甚异”,他们的目标是“建设平民之政府”。关于地方自治,他们也持赞成态度,但认为“非可推行专制政体之下”,理由如《警告》所言:“专制政体之下,愈地方自治,政府之防御吾民也愈力。”《警告》辛辣地斥责清政府,“于国家危亡之日,犹用此新鲜名词(立宪)愚弄同胞”“‘立宪二字,为同胞送死之代名词,专制政府之脱罪案”。“新闻豫军”的革命理想和终极目标,就是建立平民国家。《平民的国家》驳斥“误解国家为君主私有物”“误解国家为官吏占有物”等谬论,提出“建设平民之政府以巩固国家”,让平民行使国家权力,建立人人平等的社会。

再次,反对和平改良手段,主张发动武装革命。《对于要求开设国会者之感喟》阐明:“一纸请愿书,固为无效,即以多数舆论、多数政党而徒为是和平之行动,其要求亦必无效。故欲大告成功,完全以达其要求之目的者,则舍革命军而外,更无他道以处此也!”坚信非采取暴力手段,便无以荡涤专制势力,取得彻底胜利。《警告》也说:“欲望自治独立,非推倒列强之假设之政府不可;欲推倒列强之假设之政府,非诉之铁血不可!”“盖世界无和平解决之公理,而对乎专制之手段非出乎此不可。”《发刊之旨趣》则宣称:“誓以此大好头颅与美丽河山俱碎矣……无效宁战而死,誓不奴而生!”

《河南》杂志为辛亥革命做足了思想上、舆论上的准备,而且提供了一大批中坚力量。武昌起义前后,“新闻豫军”中有很多成员回国返豫,身体力行地参与革命实践,成为河南辛亥革命的骨干。张钟端、沈竹白等人回河南后,相继因组织武装起义、从事革命活动而牺牲,用生命践行了自己的理想。

三、挞伐封建传统,助推女权运动

《中国新女界》杂志宣扬民主革命思想,批判封建礼教及陋俗,倡导男女平等,竭力伸张女权,堪称我国近代女权运动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杂志主要撰稿人发表大量文章,鞭挞数千年来“男女不平等之习惯,痼塞智慧、残贼肢体之恶魔”,抨击女子地位低下、人格卑贱、缺乏独立自由的社会现实,并运用西方天赋人权、自由平等的学说,论述男女生来都一样、没有贵贱尊卑之别,号召女同胞挣脱封建枷锁,走出家庭、融入社会,追求应有的权利和地位。其所宣扬的女权主要是以下“四权”:

一是接受教育权。通过留学生男女人数的比较看到女学的落后,呼吁普遍设立女学堂,鼓励女子入学接受教育。《发刊词》的说法颇具指导性:“教育一女子,即国家真得一女国民。由此类推,教育之范围日以广,社会之魔害日以消,国民之精神即日以发达。”《妇人问题之古来观念及最近学说》指出:“独立自由,非恃外助,必以自力。惟有教育,乃足振儒起顽,于是教育盛焉。”《金匮许玉成女士对于女界第一次演说稿》说得更明白:“女子只有掌握了学问,才会具备男女平等、平权的条件,才可以享有自由的权利,达到‘自尊自贵。”

《本报五大主义演说》主张,女子教育既要重视知识、技能,更要注意新思想、新道德的培养:“新道德的作用,是以慈惠博爱为第一要旨,而又持己要高尚,应事要谦和,凡一切交际总须保护自己的人格,亦须敬重他人的人权。”

二是婚姻自主权。《中国婚俗五大弊说》控诉“婚姻专制”剥夺了男女婚姻自由,给女子造成无穷的痛苦,并给社会、种族带来深重的灾难。文章列举媒妁之弊、早聘早婚之弊、迷信术数之弊,一一进行辨析和批驳。作者还批判贪图金钱、势力、体面等婚姻观,提倡自由恋爱、文明结婚、实行晚婚,并反对纳妾和娼妓制度。

三是生业权。《妇人问题之古来观念及最近学说》分析,“太古未开之世,妇人以殖产兴业占重要地位,故其在社会上之地位甚高”,后因失去“财产自由之权”,吃穿皆靠丈夫,才不得不低声下气。于是作者提出:“欲争女子之人格,必争生业权。”多篇文章结合欧美及日本女子的就业情况,从经济上探讨男女不平等的原因,倡导中国女子谋取职业,实现经济独立,摆脱对男子的依附。

四是参政议政权。着眼于民族和国家的前途命运,将女子参政议政提到挽救民族危亡、实现国家富强的高度来认识。《男女并尊论》质疑男权社会,断言“采用男子单纯本位制者,其政治、军事、教育、财政无一能进化者”,理由是这些领域“无一容女子置喙”“陷其国民半数于无能力之地,是不啻举国之半而自亡之矣”;并揭示其后患在于,既然女子对上述各领域一无所知,那么从小“受女子教育、受女子熏陶之男子”,也便难有“完全政治、军事、教育、财政各种之能力”。就是说,忽视女子“半边天”的作用,必会严重削弱综合国力,降低国民整体素质。

《发刊词》从女性角度分析国家盛衰的原因,认为正是“女国民之精神”的欠缺,妨碍了国运的进步,致使中国“硕大民族势力衰微,经济困难至于此极”;而欧美强国之所以强盛,就是因为对女界实行开明主义,女子享有国民权利,与男子受同等之教育,培养了爱国思想、责任意识和奉献精神,成为真正的“女国民”,自觉地服务于国家建设。

作者们辩证地论述,女子“将自我建设起来”,做到自强自立、自尊自重,恢复国民权利之后,还需要增强事业心,恪尽国民之责任和义务,如此才可成为“完全人”。主编燕斌撰文号召:“凡是出头做事的姊姊妹妹们,都要认定方针,把办事看作比性命还重。一经入手去做,便要有始有终。”[1]

四、揭批专制复辟,捍卫民主共和

1912年3月,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窃取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派亲信张镇芳任河南都督。张镇芳秉承袁氏意旨,在河南全面恢复封建旧秩序,并取缔革命派团体。“新闻豫军”率先向袁氏集团发起冲击,虽屡遭恐吓、威胁、迫害、查封,但依然舍身履险、从未退缩,不惜付出血的代价。

当年4月10日创刊的《大中民报》,拉开了反袁斗争的序幕。《哀河南》一诗讽刺袁氏集团的强权专制和残暴统治:“大局纷纭若逝波,男儿爱国竟如何?同胞颠沛伊谁救,羞向人前说共和……堂堂贵戚(指张镇芳)莅中州,亡国余威使人愁。大限依然崇专制,共和若付水东流。”该报极重视革命舆论的作用,声言:“无横扫千人之笔阵,则欧美风雨何从输入其文明?无高凌九霄之文坛,则婢膝奴颜何从净涤其腥秽?”创办者认识到革命的艰巨性,向民众表示要“直笔效董狐,论事同司马”,决心与黑暗势力抗争到底。[2]

为了把反袁斗争引向深入,贾侠飞与亲友在开封创办《自由报》并任总编辑,报纸于1912年6月30日出刊。《发刊词》宣布其宗旨是“扫除专制巨毒,建立共和宏基”,愤怒抨击袁氏集团的独裁专制:“莽莽中原,则猛虎毒蛇遍大河南北皆是也。”社论《诘问张镇芳》指斥其“滥用不才,贻误河南;玩忽时政,贻误河南”,《黑暗哉,河南州县之状况》则大呼“可痛者河南,可杀者牧令”。

张镇芳借口《自由报》“干预政事”,以封闭报馆相威胁。但《自由报》并未屈服,相继发表《痛斥张镇芳之荒谬绝论》《袁世凯弄巧成拙》等文,谴责张镇芳违背约法、压抑民权、肆行专制、反对共和、仇视舆论等恶行,嘲讽其“乃袁氏以专制时代养成之人才,不娴于共和之政体,其一举一动,无不违背约法而为君主作为之变相”。贾侠飞还上书袁世凯,直陈其违背民意、专横跋扈的种种罪状。1913年1月23日,《自由报》刊发《代表三千万河南同胞质问张镇芳》一文,张镇芳以“诋毁政府”为由下令逮捕贾侠飞和报馆编辑,并勒令《自由报》停刊。《自由报》通电全国以示抗议,又发表社论《张镇芳罪大恶极》予以声讨,表示“记者一息尚存,断不能任尔张镇芳为中华民国河南之专制皇帝”。张镇芳立即派军警查封了报馆。后来,贾侠飞被张镇芳再度逮捕,慷慨赴死。

袁世凯为当上正式大总统,取消了责任内阁制,踢开议会,独揽大权。当年5月20日创刊的《开封民立报》,致力捍卫民主与共和,反对专制与复辟。报纸曾以漫画的形式讽刺袁世凯“虚伪共和,实为帝制”,是国内较早揭破袁世凯假共和、真复辟之阴谋的三家媒体之一。该报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发表社论《我之消极的救国策》,怒批袁世凯“口血未干,誓言遂背,自由杀人”,动员社会各界起来斗争。

张镇芳威逼利诱,要求报纸改变立场。但《开封民立报》软硬不吃,继续呼吁实行责任内阁制,并以“吾国专制已久,几成习惯,野心家乘此以帝制自为,抑又有何法以绳之”相警。《何得曰南北冲突》一文指出,所谓“南北冲突”,实则是专制与共和、旧势力与新生事物、官僚派与国民党、利得小人与革命志士之间的矛盾,揭露了袁氏政权倒行逆施的反动本质。

l913年7月1日,即“二次革命”前夕,总编辑陈伯昂与其他革命党人一道,策划组织了开封火药库爆炸案。张镇芳摸清底细后,派军警包围并搜查报馆,编辑主任罗飞生和敖瘦蝉、刘绶青、章培余等十余人全部被捕,牺牲在屠刀下。这一年,袁世凯在全国制造了“癸丑报灾”,河南进步报刊均遭禁绝,此后数年因白色恐怖笼罩,极少再有报刊行世。

在如火如荼的反袁斗争中,《大中民报》《自由报》和《开封民立报》相互接力、层层递进,秉持着与《河南》《中国新女界》一脉相承的革命性品格,即进步的思想和战斗的作风。

“新闻豫军”正是凭借这种革命性品格,肩负起宣传民主革命思想、开展反帝反封建斗争的使命,担当着“社会之公器”“国民之代表”的角色,致力于阐扬公理、开启民智,针砭时弊、激浊扬清。综观历史,清末民初之“新闻豫军”对“五四”时期和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河南境内涌现的众多革命性报刊都有很大影响,即便是今天也还有值得汲取和发扬之处。

参考文献:

[1]魏红专.《中国新女界》与妇女解放运动[J].新闻爱好者,2008(8上).

[2]董淑明,张民德.开封近代报业简史[J].河南图书馆学刊,2000(3).

(作者单位:河南日报报业集团)

编校:董方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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