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首义前后民军最高军事统帅的频繁变动及其原因

2013-04-12 20:32饶怀民魏桃初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首义兆麟孙武

饶怀民,魏桃初

辛亥革命以武昌首义为标志,而武昌首义之所以能够成功,离不开民军最高军事统帅的正确领导和指挥。然而,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事实是,在武昌首义前后民军最高军事统帅却频繁变动,令人目不暇接;而且,名称繁多,有的称为“临时总司令”;有的称为“临时总指挥”;有的称为“战时总司令”;有的称为“护理战时总司令”;还有的称为“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长期以来,史家在自己的有关辛亥革命史论著中由于引用的资料来源不同,对武昌首义前后民军最高军事统帅的任职人选和任职时间也被弄得混乱不堪;更有甚者,有的史家竟将任职较短的民军最高军事统帅万廷献的名字一笔勾销,这是很不公正的。基于此,研究武昌首义前后民军最高军事统帅的频繁变动及其原因是一项很有意义的课题,这不仅对于研究武昌首义史、而且对于研究辛亥革命史乃至中国近代史都是大有裨益的。

1911年10月10日晚,湖北新军第八镇工程营正兵、共进会员程正瀛率先打响了首义第一枪,仅仅三天时间,武汉三镇光复,建立了湖北军政府。武昌首义并非天上掉下来的幸运之果,而是以孙中山、黄兴为轴心的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政党同盟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长期奋斗的结果;也是文学社和共进会这两个革命团体实行联合之后共同领导和发动起来的。

文学社和共进会均拥戴孙中山为领袖,均服膺同盟会的革命纲领;文学社由群治学社、振武学社演变而来,而共进会中不少成员亦是原群治学社和振武学社的重要成员,两团体成员交叉,这就为两团体的联合奠定了基础。然而,这两个革命团体由于种种原因,在合并过程中也遇到不少障碍,这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两个革命团体在创建初始阶段运动对象和工作侧重点不同。共进会创立之初本拟联络和统一长江流域的会党;而文学社则主要是运动新军。二是两个革命团体成员的构成成分不同。文学社成员绝大多数是失业农民和手工业者出身的士兵,没有地位较高的官长;而共进会成员的身份和地位相对较高,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是中下级军官,主要领导人孙武、刘公等还是留日学生,这势必造成双方相互猜忌。文学社领导人认为共进会会员不是穿西服的留洋学生,就是穿长袍的官员,与他们联合,“我们一定会上他们的当”①;共进会领导人则认为,文学社纯属军人组织,“脑筋简单”,因而“缺乏革命性。”②三是两个革命团体成员存在着浓厚的地域观念和乡土意识。以两个革命团体成员的籍贯而论,文学社成员大多数为湖南人,特别是主要领导人蒋翊武、刘复基、杨王鹏、章裕昆等人均为湘籍;而湖北共进会成员虽有不少湘籍人士参加,但多数为湖北人,主要领导人刘公、孙武、张振武、杨玉如等人均为鄂籍。由于存在上述分歧,两团体虽然多次召开过联合会议,但收效甚微;特别是议及两个革命团体合并后由谁来担任军事领导人选的问题,分歧较大,直到1911年9月24日两团体在武昌胭脂巷十一号胡祖舜宅,召开最后一次联合会议时才将起义最高军事统帅人选基本确定下来。这次会议通过了由刘复基等人所拟的“人事草案”和“起义计划”。“人事草案”对军政府组成人员进行了具体分工,由刘公担任总理,蒋翊武任军事总指挥,孙武任参谋长;而下设的军务部长为孙武,副部长由蒋翊武兼任。按照此种安排,刘公家境殷实,“为人忠厚,才情不高”,③应是一个挂名总理;蒋翊武虽然任军事总指挥,似乎其职权应在参谋长孙武之上,然而,孙武又兼任军务部部长,而蒋翊武则只是兼任军务部的副部长。实际上又处处受孙武的制约,这就为以后孙武等人排挤蒋翊武埋下了伏笔。至于“起义计划”,拟于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公历10月6日)发动,嗣因湖南焦达峰于9月28日派人来鄂函告“准备不足”请延缓10日,遂决定10月16日湘鄂两省同时并举。

革命形势的发展往往比人们预想的要快得多。10月9日下午3时,在汉口俄租界宝善里十四号政治筹备处机关,孙武因试制炸弹失慎引起爆炸受伤,俄巡捕随即前往该处搜查,抄去革命党人名册及印信、旗帜等物,并逮捕刘燮卿、李淑卿、刘同等人。与宝善里机关失事的同时,武昌小朝街八十五号军事指挥部亦在加紧准备有关起义事宜。随着起义日期临近,军事指挥部遂派遣李擎甫通知随军驻扎在湖南岳州的蒋翊武速回武昌主持起义大计,蒋随即向官长托词告假,匆忙从岳州出发,于10月9日凌晨赶至小朝街八十五号军事指挥部,旋即召开有革命党人和各标营代表参加的联席会议,本拟延期起义。10月9日下午,正当蒋诩武和刘复基等人商讨具体起义计划时,邓玉麟、谢石钦、梅宝玑、刑伯谦等来到小朝街八十五号军事指挥部,报告宝善里机关失事经过,极力强调需要立即起义的重要性。于是,蒋诩武与指挥部同人便取得10月9日夜半提前发动起义的一致意见。刘复基当即起草起义通知,蒋诩武阅后表示同意,遂以临时总司令名义发布。

通知拟定后,蒋翊武派人抄写若干份,分遣同志向各标营代表及机关传递。是日晚10时,当邓玉麟等人向城内各军营通知完毕,拟出文昌门至炮队八标时,已是夜半时分,士兵入睡,“城门戒严,搜缉甚苛”,炮队举事已不可能。原拟城内诸营等候城外炮响之后响应起义之举落空。小朝街军事指挥部10月9日晚发难的计划未能实现。当晚十一点钟,第八镇统制张彪禀明湖广总督瑞澂,亲率巡防兵及督院卫兵数十人至小朝街围捕革命党人。蒋翊武、刘复基、彭楚藩等多人被捕。蒋翊武趁机逃脱,避入党人蔡大辅家中,嗣与王守忠雇一小舟,溯汉水而上,计划去安陆县,以便纠合同志图再举。可就在10月10日凌晨,刘复基、彭楚藩、杨洪胜三烈士被斩首于督署东辕门外,英勇就义。湖北军政当局相继破坏汉口、武昌革命机关后,得知党人“意图大举”,遂下令新军官兵一概不准出营,并派人前住各营宣布彭、刘、杨三人被处决,晓喻党人“自首”,并召集新军各级官长举行临时会议,采取紧急措施,防止士兵暴动。城内外风声鹤唳,人心愤激。10月10日晚,革命党人迫不及待按照小朝街军事指挥部原计划举事,“塘角起火,工程发难,各标营同志及学堂同志闻声出动,一举而占楚望台”④。此举实为首义成功之要着。而事态的发展及义军的动向是完全按照作为临时总司令的蒋翊武所下通知精神进行的。事发当晚,蒋翊武虽然由于清吏追捕不得已而出逃,并不在起义现场,但他作为武昌首义临时总司令的地位确是不可动摇的。然而,蒋翊武任民军最高军事统帅为时虽短,如果从9月24日文学社与共进会两个革命团体在联合会议确认其任临时总司令算起,至10月10日晚打响首义第一枪为止,仅有短短17天时间。正是在这半个多月时间内,革命党人按照蒋翊武的军事部署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以至到了10月9日宝善里机关失事之后,蒋翊武指挥若定,仍与大家一道,从容不迫地散发起义通知,武昌首义爆发之后,蒋虽不在现场指挥,但革命党人基本上仍是按照通知精神行动的,由此可以断言,蒋翊武作为武昌首义战时总司令其功不可没矣!因而孙中山后来称颂他为“开国元勋”,这是当之无愧的。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当义军占领楚望台军械库之后,情况却发生了令人焦虑的变化,当时的实际情况是,由于事起仓促,文学社和共进会主要领导人几乎都不在起义现场,孙武受伤住院,刘公生病避去,蒋翊武因清吏缉捕在逃,群龙无首的起义士兵一时惊慌失措,“不免放纵,秩序渐见凌乱,较之发难时指挥如意,已截然不同。”⑤如果清军窥破其中奥秘,乘间派兵偷袭,那是极其危险的。当此紧要关头,幸亏共进会员汪长林请出工程营左队队官吴兆麟“强之加入革命行列”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工程第八营举义时,吴兆麟正在楚望台值勤,义军占领军械库,吴不明真相,避入库房附近阴暗处,据张难先回忆:“汪长林等巡哨至楚望台西南城墙附近边沿,见人影幢幢,汪发言曰:‘汝等是人是鬼?’吴答曰:‘我’。汪固识吴之声音,即谓:‘汝为何不出?’吴曰:‘恐遭杀害’。汪曰:‘均属同胞,何得如此,我带汝等去见熊代表。’吴意未决,适排长曹飞龙、黄楚楠在旁,谓吴曰:‘我们去见熊,有汪老总保护(‘老总’二字系兵士之尊称)’。吴亦赞成其说,即随汪去。吴既出,又为众兵士所戴,故愿受临时总指挥之职。吴随至各防地巡视一圈,每到一处,即大声询于众曰:‘汝等代表推余为总指挥,汝等愿否?’众曰:‘愿’。吴曰:‘愿,须听指挥’。众曰:‘听’。吴又曰:‘违令者斩’。众曰:‘诺’。”⑦于是,吴兆麟乃于10月10日晚10时半以临时总指挥名义在楚望台军械库下达进攻命令10条,其中心内容是以楚望台为义军临时大本营,将楚望台军械库所存武器武装士兵,并及时发起进攻督署的指令。遣人催促各标营响应起义,于是,第八镇第二十九标、三十标、三十一标、三十二标、第八镇炮八标、陆军测绘学堂、陆军第三中学等先后举义。从10月10日晚至11日晨,义军人数约有4 000多人,在临时总指挥吴兆麟命令下,民军掌握的炮队从蛇山和楚望台、中和门、保安门向督署开炮,经过两轮进攻,终于攻下督署。接着,义军又发起进攻,旋攻占藩署,接管藩库,面对满库银锭、银元、台票,义军分文未取,秋毫无犯,显现出义军良好的纪律和素质。武昌城头象征清王朝的黄龙旗为九角十八星旗所代替。吴兆麟在10月10日的通宵战斗中,他以一个下级军官就任临时总指挥,对先后云集武昌城内的各路军队进行正确指挥,不仅歼灭了顽固反抗的清军,迫使湖广总督瑞澂、统制张彪弃城逃走,而且绝无扰民事件发生,显示了临时总指挥吴兆麟卓越的军事组织才能。10月11日中午,首义军人、湖北咨议局议员及地方官员和绅商代表在咨议局会议厅举行联席会议。蔡济民等人提议推荐黎元洪任都督,湖北咨议局议员附和,当日晚,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府正式成立。由于黎元洪是被勉强拉来充任都督的,他起初不愿担负任何实际责任;于是聚集于军政府大楼的蔡济民、吴醒汉、邓玉麟、高尚志、张廷辅、徐达明、陈宠诰、谢石钦、王文锦、蔡大辅、李作栋、黄元吉、王宪章、胡瑛、杨开甲、吴兆麟等人组织“谋略处”,在军政府成立的最初几天,大事皆取决于“谋略处”。一切大权都操之党人手中。10月11日至12日,汉阳、汉口相继光复,吴兆麟向“谋略处”提出“临时总指挥”不必继续存在,应以都督名义发布命令。10月12日下午6时,“谋略处”开会决定“继续以黎元洪名义传檄全国,通饬各省,促进响应和反正”。吴兆麟从10月10日晚担任临时总指挥到12日卸任,时间虽然只有短短3天,但他对武昌首义所作的贡献是不可低估的。此后,蒋翊武、刘公分别从外地返回武昌,军政府任命蒋翊武为军政府顾问,刘公则为总监察处总监察。在此期间,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府又决定先行成立参谋、军务、政务、外交四部,参谋部长由杨开甲担任,副部长为杨玺章和吴兆麟;军务部长为孙武,副部长为蒋翊武、蔡绍忠,孙武未到任前由张振武代;政务部长为汤化龙,副部长为张知本;外交部长为胡瑛,副部长为王正廷。党人拟请蒋翊武以副部长身份主持军务部,蒋拟帮助汉口军政分府,故只就顾问职。在起义后的几天中,军政府建制和人事安排几经变异,比较混乱,诚如时人所云:“军事初兴,众议纷纭。一制度也,时兴时废;一职任也,或甲或乙”。“故当日都督以下之职任,多由三、五人之主张,或凭个人之热心与兴趣以执役。”⑧

随着清军大举南下,汉口战事吃紧,特别是汉口前线总指挥何锡藩受伤解职后,继任总指挥张景良通敌正法,此时汉口民军无不翘首以待黄兴的到来。10月28日,黄兴、宋教仁、刘揆一等一行抵达汉口,旋即南渡武昌,与黎元洪晤面后于29日以战时总司令名义赴汉口督师,但大股清军在冯国璋驱令之下,在汉口民房节节放火,使汉口繁华街道尽化焦土,民军已成颓势,汉口战事接近尾声,尽管黄兴等人浴血力战5天,亦无法支撑危局。11月2日,清军占领汉口,民军退守汉阳,黄兴返回武昌。

屋漏又遭连夜雨,汉口战场的失利已使革命党人遭受重创,而更为严重的是湖北军政府内部的矛盾围绕着黎元洪与黄兴的地位问题而公开显露出来。本来,军政府自建立之日起就潜藏着革命党人与立宪派和旧军官之间的矛盾;还有湖北革命团体文学社与共进会之间的矛盾以及两湖革命党人地域之间派系矛盾,等等。11月3日,居正曾邀请党人召开过一次特别会议,并在会上提议,拟公推黄兴为湖北湖南大都督,“其中有同盟会同志极力附和”⑨。鄂籍共进会员刘公、孙武、蔡济民、吴醒汉、杨玉如等表示反对。在相持不下时,宋教仁只好表示:“此事不过征求大众同意,我们原无成见,因黄廑午(指黄兴—引者)实行革命多年,声望甚好,诸同志欲推其为首领,借以号召,俾达迅速成功之目的,并无他意。我们初来湖北,对于湖北军队情形不熟,既有利害冲突,即作罢论可也。”⑩于是大家复议,还是决定举黄兴为战时总司令为妥,所有各省军队均听其节制调遣,并效汉刘邦聘韩信为大将故事,请黎元洪聘黄兴为战时总司令,登坛拜将,以昭慎重。于是遂有11月3日黎元洪登坛拜将仪式举行。

也就在拜将仪式结束后,黄兴即赴汉阳备战,以期保卫汉阳,反攻汉口。然而,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官长不用命、军队无教育、缺乏机关枪等原因,尽管黄兴率众与敌激战,在阵前勇敢杀敌,但是反攻汉口没有成功,汉阳危在旦夕。黄兴遂于11月26日晚11时撤离汉阳,黄兴渡江至武昌,军政府即于当晚召开紧急会议,黄兴悲愤不已,深为愧疚,他在发言中分析了汉阳之役失败的原因,并提出“弃武昌而援南京”[11],原先那些抬黎压黄的人乘机对此大做文章,纷纷指责黄兴,以达到打压黄兴,逼黄兴交权的目的。黄兴只得抱恨辞去战时总司令职务,连夜渡江至汉口,翌晨乘轮东下赴沪。27日,汉阳失守。黄兴从10月29日到11月26日在硝烟迷漫的武汉渡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作为领导阳夏战役的战时总司令,他身先士卒、英勇指挥作战,给清军以沉重打击,充分显示了他卓越的指挥才能;更重要的是,阳夏战役赢得了时间,促成了各省先后独立,保全了武昌的安全,换取了全局性胜利,为南北议和创造了条件。诚如居正所云:“自黄克强坚守汉阳以后,各省得乘机大举,次第响应,俾革命军声威日壮,基础日固,不可谓非克强之力也。”[12]

11月27日,黄兴离汉赴沪后,民军最高军事统帅付诸阙如,湖北军政府因万廷献系老资格革命党人,又有较高的军事素养,当此人心浮动之际,遂“委任其护理战时总司令,蒋翊武为监军”[13]。万原系南京陆军第四中学总办,阳夏战役时从南京来到武昌,“参与汉阳军事”[14],协助黄兴“谋划阳夏战役的攻守策略”[15]。当时“冯国璋据有汉阳,以龟山之大炮轰击武昌,城中秩序大乱。孙武后移藩库储金,邓玉麟、熊秉坤等力阻。万廷献见时局纷乱,无从着手,又疑忌者多,亦辞去。”[16]任职仅一日。28日,万廷献离汉赴宁,蒋翊武于是日继任。从11月28日至12月5日,蒋在担任护理战时总司令的8天时间内,几乎每日都发布新的防守命令,各部奉命后即按照规定占领阵地,构筑工事,加之,各地援军纷纷北援,民军势力大增。通过蒋翊武等人的处置和通宵率部巡视,武昌城内的混乱局面得到有效控制,人心渐趋稳定。而且从12月2日开始,民军与清军达成停战三日协议生效,民军一度低迷的士气逐渐好转,形势朝着有利于民军的方向发展。然而革命队伍内部的纷争又开始抬头,“派系斗争加剧”,共进会与文学社的矛盾已经公开化,孙武等人不愿意民军最高军事领导权重落蒋翊武之手,必欲去之而后快。在一次孙武召集的由少数人参加的会议上,共进会员杨玉如发言:黄兴离汉赴沪后,“总司令官一职,蒋翊武不过暂时护理而已,应另行举人为总司令官,以便计划作战事宜。谭人凤先生系革命巨子,老成练达,素孚人望,当以谭先生继黄兴之职。在坐人员皆表赞成。”[17]实际上,如同史家贺觉非所云,这是“使用以楔出楔办法”[18]捧出老牌同盟会员谭人凤取代蒋翊武。嗣由黎元洪出面“调蒋翊武为都督府顾问。蒋翊武因军事甚忙,事前毫无闻知,迨发表渠为顾问时,极为愤恨不平,后经大家劝解,顾全大局,始办交待。”[19]蒋遂于12月5日卸任护理战时总司令职,谭人凤不知是计,本着“事由我辈起,自应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的决心,表示愿意接管是职。他立即在会上表明心迹:“各位既举兄弟继黄兴之职,但此时武昌情形与汉阳打仗不同。现在武昌系防御,将来必须北伐。人凤之意,将总司令官名义取消,应改为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盖防御者,防内奸而御外敌也;招讨者,讨虏廷而招之从我也。事切名实,各位同志以为何如?”[20]于是,遂备文请黎都督任命,黎元洪即委谭人凤为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节制武昌各军及各省援军。

谭人凤从12月6日至11日担任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虽然只有短短的6天时间[21],但他尽职尽责,多次发布防守命令,通报各省援军动向,鼓励将士坚守武昌危城。他“昼出洪山,夜归武昌,防御诸事,渐有头绪,人民亦安诸矣!”[22]

既然孙武等共进会员是借助谭人凤的威望以取代蒋诩武的军事地位,以达到打压文学社的目的,因而并非真心实意拥戴谭人凤,因此,自谭上任伊始,他们就密切关注着谭的举动,以便制造事端,待机挑起纷争,以达到罢黜谭人凤、再易最高军事统帅的目的。这样的机会很快到来了,也就在谭人凤上任的第二天,谭约集有关军事人员开会,商议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的权限问题,谭提出:“凡办事,权限务要划清,进行方可顺利。”他提出三条权限:一是“自今以后,各部队遇有军官遗缺,俱要由防御使委任,以资统一而便节制;”二是“武昌现在所储子弹、枪枝,均要报于防御使备查,以便计算分配需用”;三是“防御使署及所属各军队饷项,每月财政部须先筹拨,以济要需。”[23]由于这三项主张触动了军务部的利益,遭到孙武等人的坚决反对,因而未获通过。在孙武看来,谭人凤刚刚上台,就想独揽军权,这是他所不能容允的,于是,便鼓动各部长官到都督府陈述意见,极言谭人凤既非军人,一旦作战,必贻误大局。在孙武的一再催促之下,黎元洪只好与谭面商,请谭人凤为湖北省议和代表,赴沪议和;谭人凤身感政治氛围不佳,便顺水推舟,于12月11日辞去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职务,乘轮东下。

孙武利用老同盟会员谭人凤排挤了蒋诩武,又以谭人凤不知用兵为借口,撤除其职务,暂时达到了由军务部垄断军权的目的。但权利欲极强的孙武其军事声誉平素并不高,军界一致要求另推最高军事统帅。黎元洪考虑到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谭人凤已改充鄂省议和代表赴沪,遂将“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名目取消,仍改为战时总司令官”[24],并于12月12日委任吴兆麟为“战时总司令官之职”[25]。吴兆麟上任后,重新调整武昌防区,重组总司令部,并为北伐做准备。

1912年元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宣告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黎元洪当选为临时副总统、海陆军大元帅兼鄂省都督。元月9日,黎元洪以中华民国临时副总统、海陆军大元帅兼鄂都督名义发布札委云:“照得残虏未歼,北伐师团,亟应组织完密,以便直捣黄龙,犁庭扫穴。现本大元帅谕令,编制第一军,以资北伐之准备。其总司令官一职,非学优识远,名望素著之员,不能以当此重任。查吴兆麟军学兵略,素有成行,光复以来,名望允符实职,委第一军总司令长官之任。”[26]第一军所辖为鄂军第三镇,另增混成协第八协、机关枪一营、督战敢死队一营、护军队两队,还有卫生队等,具体作战计划是:以主力固守武昌,乘机转入攻势,以一部由武昌下赴黄陂,一部由武昌上赴孝感,威胁阳夏清军侧背,以期占领汉口、汉阳,然后挥师北上,直捣虏廷。吴兆麟本人拟定于元月13日上午从洪山出发,经阳逻向黄陂前进,以攻击在孝感的北洋军主力。正在此时,武昌城内一场新的夺权斗争闹剧又开始上演,军务部长孙武深恐吴兆麟权大难制,力请黎元洪另调吴兆麟为第四镇统制,吴自然拒绝接受降职使用;他深知孙武这样做的目的是要他让出第一军总司令的位置,为避免矛盾,吴兆麟向黎元洪力辞总司令职。与孙武沆瀣一气的黎元洪遂于元月13日以“中华民国临时副总统、海陆军大元帅兼鄂都督”的名义,委任吴兆麟为大元帅府参谋总长。吴之战时总司令官及北伐第一军总司令官随之免除。嗣又委任孙武为北伐军第一军总司令官。孙武见免除吴兆麟最高军事统帅的目的已经达到,而自己又不愿意放弃军务部长大权,乃保荐杜锡钧代理北伐第一军总司令官,这场新的夺权闹剧才草草收场。嗣后,北伐也因为“南北议和”告成而终止。

从1911年9月24日文学社与共进会在武昌胭脂巷十一号胡祖舜宅举行联合会议推举蒋诩武为武昌首义临时总司令到1912年元月13日黎元洪委任吴兆麟为大元帅府参谋总长、其战时总司令官和北伐军第一军总司令官解除为止,历时三个多月,在此期间,武昌首义前后民军最高军事统帅先后七易其人。

毫无疑问,民军最高军事统帅的频繁变动,其主要原因是革命形势发展的迫切需要。蒋翊武担任民军临时总司令是因为他所领导的文学社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还由于他出色的工作促成了湖北新军的革命化,使他在湖北新军中享有崇高的地位,深受新军的拥戴,武昌首义就是按照他事先制订的起义计划实施的。吴兆麟担任民军临时总指挥是因为首义枪声打响后,原文学社和共进会主要领导人不在现场、特别是起义临时总司令蒋翊武被迫逃亡的紧急状态下临危受命的。黄兴担任民军战时总司令是在清军大举南下、汉口战事吃紧,大局岌岌可危的关头、特别是在汉口前线指挥无人的关键时刻上任的。万廷献出任护理战时总司令是因为民军反攻汉口失败、汉阳失守、黄兴离汉赴沪后武昌防守危在旦夕的情势下赴任的。蒋翊武再次出任民军最高军事统帅是在护理战时总司令万廷献离汉赴宁之后以监军身份担任护理战事总司令的。谭人凤担任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吴兆麟再次出任民军最高军事统帅、担任战时总司令虽然与革命党人内部的夺权斗争不无关系,但也与防守武昌危城和挥师北伐的军事形势紧密相连。

毋庸讳言,军事斗争是服务于政治斗争的。由于黎元洪为代表的旧军官和以汤化龙为代表的立宪派结成联盟,同革命党人争夺军政府领导权,他们极力打压革命党人;在革命队伍内部少数利欲薰心的人采用各种手段、制造事端,在关键时刻甚至不惜勾结旧军官与立宪派排挤曾经与共生死的同志,以满足其一己私欲。加之,由于地域观念、宗派情绪作怪,于是革命党人内部发生的一波又一波的夺权斗争又蒙上了一层两湖派系斗争的色彩。诚如孙中山所云:黎元洪出任鄂军政府都督后,黄兴来到武汉,“此时湘、鄂之见已萌,而号令不能统一矣。”[27]

上述矛盾和纷争也或多或少地给当事人带来了不必要的心理压力,也给武昌首义的上空制造了种种疑云,给革命事业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

需要强调的是,黄兴、蒋诩武、谭人凤、吴兆麟、万廷献等人尽管各人担任武昌首义前后最高军事统帅的时间有长短,所立战功有多寡;但他们凭着对革命事业的无限忠诚,驰骋在反清斗争的前线,充分发挥了他们的军事领导和指挥才能,为武昌首义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都是武昌首义的功臣!他们之中有的人因长期从事革命活动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有的在“二次革命”中因从事反袁斗争惨遭杀害,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在武昌首义中建树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在辛亥革命史上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永远值得我们敬仰和怀念。

注 释:

①陈孝芬:《辛亥武昌首义回忆》,《辛亥首义回忆录:第一辑》,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73页。

②⑩杨玉如:《辛亥革命先著记》,北京:科学出版社,1958年,第37页,第159页。

③李春萱:《座谈辛亥首义》,《辛亥首义回忆录:第一辑》,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2页。

④居正:《国庆齐天乐六章(并序)楚望台(1947年10月)》,罗福惠等:《居正文集》(下),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923页。

⑤⑦熊秉坤:《辛亥首义工程营发难概述》,《辛亥首义回忆录:第一辑》,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38页,第39页。

⑥[18]贺觉非:《辛亥武昌首义人物传》(上),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265页,第358页。

⑧胡祖舜:《六十谈往》,武汉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史教研室:《辛亥革命在湖北史料选辑》,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88页。

⑨张国淦:《辛亥革命史料》,上海:龙门联合书局,1958年,第150页。

[11][17][19][20]曹亚伯:《武昌革命真史正编》(中),上海:上海书店,1982年,第 342 页,第 395 页,第 396,第 395 页。

[12]居正:《辛亥札记》,罗福惠等:《居正文集》,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61页。

[13]《中华民国三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陆军中将万廷献褒扬案》的“经过战役”一栏中明文记载:“辛亥革命参预汉阳战事,旋汉阳失守,总司令黄兴南下,代理总司令事宜。”此件藏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14][15][16]万慕道等口述、杨建文笔录:《辛亥民军战时总司令万廷献》,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9页,第35页,第41页。

[21]关于谭人凤“担任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的任职时间,过去史学界众说纷纭,多数论著认为,谭担任是职只有3天;但据《谭人凤集》编者石芳勤考证应为6天,即从1911年12月6日至11日,因为谭在12月11日还以“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名义发表了一份通报。

[22]谭人凤原撰、饶怀民笺注:《石叟牌词》,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22页。

[23]谭人凤:《关于武昌防御使兼北面招讨使权限问题的讲话》,石芳勤:《谭人凤集》,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0页。

[24][25]黎元洪:《委吴兆麟为总司令官之委札》,吴德志:《吴兆麟传》,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8页,第9页。

[26]黎元洪:《委吴兆麟为北伐第一军总司令官之委札》,吴德志:《吴兆麟传》,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53页。

[27]孙中山:《建国方略》,黄彦:《孙文选集》(上),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 15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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