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文〈尚书〉词汇研究》的重大创获

2013-04-12 16:20:24吴继刚
关键词:通假尚书词义

吴继刚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9)

扬州大学文学院钱宗武教授所著的《今文〈尚书〉词汇研究》(以下简称《研究》),[1]是迄今为止第一部全面系统研究今文《尚书》词汇系统的专论,代表国内外今文《尚书》词汇研究的最高水平,填补了专书词汇研究的历史空白。《研究》在承继前贤学术成果的基础上,精心爬梳语料,拉通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共时描写与历时比较相结合,描写与解释相结合,定量研究与定性分析相结合,溯源浚流,在揭示汉语形容词演变规律、汉语成语的判断标准、通假现象的成因等方面,都提出了客观而可信的新见。

《研究》从今文《尚书》词汇特点及传统词汇研究方法、今文《尚书》词语分类研究、词义研究的方法论三个层面展开,显示了作者厚重的语言理论积淀和一切从汉语实际出发的唯物主义思想。

第一层面总体揭示今文《尚书》词汇特点及传统词汇研究方法。

第二层面分类研究今文《尚书》词汇。《研究》主要讨论五方面问题:单音名词、动词的词义特征,词义引申的内动力及其途径;单音形容词的词义类聚和反义类聚,复音形容词的结构特征及其发展演变;同源词的音义关系及形成机制;成语的结构类型、音律节奏和演变规律;通假的特征、原则方法和成因等。

第三层面提出并论证上古汉语专书词义的研究方法:因声求义、据形索义、正形寻义、依文绎义、语法定义。这些方法同样适用于其他古汉语文献的整理和词义的研究。

《研究》一书有以下几方面的贡献。

一 填补了今文《尚书》专书词汇研究的历史空白

今文《尚书》反映上古汉语晚期的语言面貌,具有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和语料价值。“今文《尚书》和商周金、甲文是共时的语言材料,金、甲囿于字数篇幅、行文格式等诸种限制,不能全面反映商周语言实际。今文《尚书》却不然,今文《尚书》有经文16315字,《盘庚》长达1283字。今文《尚书》主于记言,也有叙述、描写,比较系统地多侧面地反映了商周语言风貌。因其以记言为主,虽是书面语,却是口语化的书面语,所以既具有书面语的特点,又具有口头语的特点。今文《尚书》为汉语史的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商周语料。”[2]14所以,《尚书》实为群经之一,列于学官,直至近代。今之治史学、哲学、文学、政治学、地理学乃至出土文献者,莫不宗于《尚书》。

然而,《尚书》的研究现状与其学术价值极不相称。这一点,杨运庚、郭芹纳[3]103均已指出。就词汇研究来看,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国学复兴以来,今文《尚书》词汇研究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复音词方面,张凯、钱宗武、杨飞、钱海峰研究今文《尚书》双音节名词、重言词和复音形容词;同义词、反义词方面,唐智燕研究今文《尚书》动词同义词,杨运庚系统研究今文《周书》同义词,徐天兴、张洪玲研究今文《尚书》反义词;疑难词语考释方面,藏生、罗庆云、邓志瑗、朱运申、钱慧真、徐难于、宋华强、杨运庚等8人分别考释“弗吊”、“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庸违”等词句,李新飞、何如月还把词语考释与辞书编纂结合起来研究;词类方面,沈丹蕾、廖振佑分别研究《尚书》叹词,董学军研究《尚书》人称代词,唐智燕研究今文《尚书》动词,钱宗武、杨飞研究该书颜色词,杨飞研究今文《尚书》形容词的虚化,杨云香研究《尚书》词汇观。

以上成果,研究部类、论文数量均有限,以致专书词汇研究缺乏关键的头一环。《研究》的出版,打破了《尚书》词汇研究的训诂学说解历史和零星研究现状,“不仅填补了上古经典专书词汇研究的空白,还为《尚书》学史和汉语史的研究提供了可靠语料和重要参考书”。[4]12《研究》提出以下新见:

(一)上古汉语形容词以单音多义为主

从研究现状看,最早的传世文献《尚书》的形容词研究仍付阙如,这与其文献地位极不相称,无法与出土文献相印证,与其他文献相属连,从而全面揭示上古汉语后期形容词的使用面貌,进而客观描写形容词的发展史。

《研究》从共时和历时两个层面研究今文《尚书》形容词,第一次全面系统揭示上古汉语形容词单音多义的特点。

从共时角度看,作者研究了单音、复音形容词的构成及其语义类型。从整体构成上看,今文《尚书》共有368个形容词,其中单音词201个,占55%,表明该阶段的形容词以单音词为主,这与上古汉语单音词为主的词汇面貌相一致。其中,单音形容词语义上以多义词为主,并以同义、反义等构成多种聚合类型,为后来的复合构词准备了充足的语素。复音形容词有两种构成方法:一是通过语音学方法构成联绵形容词和叠音形容词,二是通过语法学方法构成复合形容词,且大多数为单义词,词形具有变异性,这是初期阶段复音词不稳定性的表现。

从历时角度看,作者研究了形容词的来源和发展趋势。形容词源于名词和动词,这决定于其自身表示性质或状态这一性质,类义较为抽象,产生自然要晚于表义具体的名词和动词。形容词自身演变的主要方向为实义虚化,并可以进一步虚化为情态副词和时间副词;同时,形容词通过自身的组合功能淘汰旧质,并限制某些具有虚化趋势的词进一步虚化。形容词自身的语法化过程,可以有效地解释该类词中大量存在的一词多义、兼类和类别不明的现象,它们都是历时演变现象在共时层面叠加的结果。

(二)“四字格”形式是判断汉语成语的主要标准

成语与谚语、俗语、惯用语同属于熟语,是定型短语,但其判断标准历来莫衷一是。《中国语言学大辞典》认为,四个音节组成的“四字格”是成语的主要语言形式。[5]280但何定生研究今文《尚书》成语时,所收集的成语都是两个音节的复音词或复音词组。[6]131-174作者在穷尽统计源于今文《尚书》成语的基础上,详尽分析其类型、语法结构和语义关系、音律节奏、语义类型和语义构成方式、演变规律,认为汉语成语的形态标准应限于四字格。

《研究》统计表明,源自今文《尚书》的成语共70个。这些成语可分为两类:一是“原型结构”,即原始语言形式没有任何改动,如“光被四表”,语出《虞夏书·尧典》“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玉石俱焚”,语出《虞夏书·胤征》“火焚昆冈,玉石俱焚”。二是“非原型结构”,即主要从今文《尚书》中摘取相关词语概括而成,如“作威作福”,由《周书·洪范》“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中分取而来;“日理万机”,为《虞夏书·皋陶谟》“无教逸豫,有邦兢业业,一日二日万机”中短语变体而成。这些成语以“非原型结构”为多。《研究》还剖析成语的演变规律,归并为增加、删减、改换、紧缩、移位、分取、组合、概括引申等八条,最终全部演变为“四字格”。如“战战兢兢”由“小大战战”增加而成,“恭行天罚”由“今欲惟恭行天之罚”删减而成,“无稽之谈”由“无稽之言”改换而成等。在此基础上,《研究》认为汉语成语的形态标准之所以应限于四字格,汉语词汇音节的双音化是其物质基础,《诗经》四言诗的形式是其深刻的社会历史和传统文化因素。《研究》还从形式、表意、语用等方面区分成语和非成语。从形式上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等格言是“定型短句”,而非“定型短语”,被剔除出成语的范围;“矛盾”等典故词以二字的形式被区分出去。从表意上看,“表意的双层性”只是成语内部小类划分的标准之一。从语用上看,成语以强烈的书面语色彩区别于四字格的惯用语“打退堂鼓”等。最后,在回顾成语研究史之后,《研究》认为早期的“成语”实为上位概念,今之“成语”则是其下位概念。从而首次条分缕析地论证了“四字格”形式是判断汉语成语的主要标准这一的论。

(三)文献语言的“通假现象”实为“用词不规范”

《研究》区分“假借”和“通假”。假借是本无其字的借字记词,通假则是本有其字不用,借用一个同音字来替代。二者都是古汉语里的重要文字现象。关于“假借”,刘又辛认为,假借字是汉字发展的一个阶段。[7]132这一结论,学界已经公认。然而,对于通假的界定、原则和方式、发生演变机制等始终缺乏准确而系统的阐释。《研究》立足今文《尚书》,穷尽统计、归类描写并阐释了上古汉语晚期的通假规律。

《研究》把今文《尚书》中的通假分为实词和虚词两类研究。作者认为,实词通假分为一个被借词有几个通假词,①笔者按,被借词实为本字,通假词实为通假字。几个被借词共用一个通假词,被借词和通假词双向通假,只用通假词通假义而不用被借词本义,既用被借词词义又用通假词通假义,同一个词既有本义又有通假义等六种类型。这表明,今文《尚书》中通假词与被借词、通假义与本义呈现出不规则性,不规则性是通假现象的早期形态特征。这更正了《古代汉语》教材通假具有单向性特征的传统看法。[8]84[9]59虚词通假的研究,高邮二王已肇其端,王引之《经传释词》中经常引用《尚书》语例解说虚词的异形通假,黄侃、杨树达亦有研究,但今之古代汉语教材均未涉及,专题论著亦未述及。作者分连词、介词、语助词、叹词、副词等五类研究虚词。而且提出被借词的两个标准,一是形义相应的标准,适用于寻找少数形义相应的被借词,如“猗”通“兮”;二是词频标准,适用于大部分形义不相应的被借词,如“允”通“以”。这是通假现象的早期形态特征。

更重要的是,《研究》提出文言通假形成机制的上古“用词不规范”说。这里所说的“用词不规范”实为“用字不规范”。纵观汉字规范史,我国最早的汉字规范化文件当为西周末的《史籀篇》,[10]101-102但由于西周王权的式微及犬戎破都而告吹。《尚书》的最后一篇为《秦誓》,记叙了春秋时期秦穆公的悔过词,《尚书》当反映秦穆公以前的用字面貌,在无规范化文件规约的情况下,用字不规范当属常态。后之封建王朝采用编写正字课本、刊刻石经、编撰字样、编纂字书等手段来规范汉字。秦统一后,统一文字,以“秦三仓”为标准,强制推行全国;汉代推行正字课本“汉三仓”。东汉、曹魏分别刊刻《熹平石经》、《正始石经》,推行规范化的文字。晋代吕忱、南朝梁顾野王分别编写字书《字林》、《玉篇》,作为规范化的工具。唐宋以来历代皆有字样书。所以,作者认为,文献语言通假的产生、发展以致消亡,与汉字使用的不规范、渐趋规范以致必须规范几乎是同步的,上古时期的通假字现象实为“用词不规范”,即用字不规范,而今文《尚书》的虚词“通假”研究则恰恰提供了最有利的佐证。这一点与毛远明师观点一致:东汉至南北朝文字假借趋于衰落,唐代写卷中的文字假借是真正意义上的写别字。[11]176毛师所说的假借实为通假字。《研究》纠正了历代《书》家通假异说,为重写汉字通假史提供了重要的资料和理论支持。

另外,《研究》还为理论语言学提供新的材料支持:通过形容词发展的研究,作者发现,甲骨文形容词有 11 个,[12]95皆为单音词;今文《尚书》共 368个,②据笔者归总,今文《尚书》单音形容词共201个,其中性质形容词118个,情状形容词52个,时态形容词18个,颜色形容词13个;复音形容词共167个,其中联绵词30个,叠音词21个,附音词62个,复合词54个。共计368个形容词。其中复音词167个,表明汉语词汇由单音节向双音节发展的趋势。作者还穷尽研究今文《尚书》的109组同源词,认为同源词是上古新词的主要孳生方式,证明了词的理据性。这些都再次证实了汉语史的客观规律。

二 首次系统提出并论证上古专书词汇词义的研究方法

任何一个成熟的学者,无不在材料、理论、方法三方面做不懈探讨,作者亦不例外,首次系统提出并论证传统《尚书》词义研究的方法:“因声求义”、“据形索义”、“正形寻义”、“依形绎义”、“语法定义”。这些都是传统的训诂学方法,因词汇学从训诂学脱胎而来,所以,用训诂学方法研究词义是可行的。

“因声求义”,又叫声训。其理论依据在于,在原生词阶段,汉语音节数量的有限性与客观事物数量无限性之间的矛盾,导致人们“范畴意义”相同或相近的事物则以一形一音兼之;在再生词阶段,往往在原生词的基础上引申出新义项,或音变造词。继而,《研究》以训诂史的事实证明其切实可行:萌芽于先秦时期,汉代的《方言》、《白虎通义》、《释名》已大量运用,至宋王圣美提出右文说,宋元之际的戴侗明确主张“因声以求义”,明末方以智和清初黄承吉的“右音说”,使这一理论更趋于成熟,高邮王氏是因声求义说的集大成者,主张由声音求训诂是有条件的。最后,《研究》从解经旨、明连语、破通假三方面阐释清人的《尚书》训诂成果。这从理论上证明了该法的切实可行,并从实践上指出其适用范围,演示《尚书》的训诂成果。

“据形索义”,又叫形训。其理论依据在于汉字是表意文字,反映造字之初的词义,汉字“见形知义”的特性是“据形索义”训诂方法和词义辨析方法的前提条件。据形索义包括两种类型,一是根据古文字材料分析词形特征索求词义;二是根据文字历时、共时的演变规律,具体包括古今字的历时演变规律,正俗字的共时形体变异规律,繁简字的历时演变规律,异体字的形体变易,形近字的辨异等,索求词义。其不足之处在于无法单独使用,构形义和文献最早用例综合分析,推知词语的本义。但要知道词源,必须结合语音加以分析,是以“因声求义”。就字形材料看,据形索义必须依据《说文解字》小篆、古文、籀文形体,又不囿于《说文解字》,而是广稽甲骨文字、金文等古文字形体,在严格的考辨中探寻汉字形体所隐含的意义。

“正形寻义”,通过校勘文字,寻求正确词形,以求确诂。其理论依据在于,经书流传过程中的口耳相传,文字辗转抄刻,造成《尚书》文字的讹脱衍倒现象尤甚,欲训释文意,校勘成为首要问题。在训诂实践上,《研究》从订正形近致误字、音近致误字、词义误解、避讳字、字体变异致误、改字致误、增衍词语、异字同词等方面,剖析清代校勘学家阮元、卢文弨、王鸣盛、孙诒让等人通过考订《尚书》版本来校勘词形的研究成果。这项工作,实为文献整理的第一步。

“依文绎义”,是利用语境确定具体词义的方法。其理论依据在于,上古汉语以单音词为主,这些单音词又往往是多义词,其义项只能由语境决定。“依文绎义”符合词义引申理论和训诂原则。清人《尚书》的训诂实践,包括互文见义、细味文情、文例类证三种方法。

“语法定义”,主要用于解决语音学方法、文字学方法、校勘学方法、语境学方法都不能解决的经义疑难,用于探求语法意义,具体包括结构意义、功能意义和表述意义三种。其理论依据在于,汉语缺乏词形变化,主要靠词序和虚词表示语法意义。客观存在的语法意义可以用来寻绎语法意义和词汇意义。从训诂史上看,自《公羊传》以来,训诂学家在虚词和形容词研究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清代乾嘉学派代表高邮二王是整个古代中国学者进行词汇研究和语法研究最为杰出的代表之一。《尚书》既有只见于甲金文而不见于先秦两汉文献的语法现象和语法形式,也有甲金文和先秦两汉文献都没有的语法现象和语法形式,语法定义为其不二法门。

“因声求义”、“据形索义”二法通过词本身的音义关系或字词关系考辨词义,是内证法。“依文绎义”通过语境义或搭配关系来探求词义,是外证法。“正形寻义”为通过校勘文字,求得正确字形,最终正确探寻词义之法。以上四法主要探讨词的词汇意义。“语法定义”主要探求语法意义。质言之,这五种方法是对词义与语音的关系、词义与字形的关系、词义与校勘、语境、语法的关系等客观规律的利用,既符合普通语言学原理,又适合汉语的实际情况,可以推广。这些方法,乾嘉以来已趋成熟,亟待学人总结。作者揽下这块硬骨头,出色完成了历史使命。方法论的研究,既可指引作者治学,又可福泽当代,启导后学。

三 体现作者的治学思路

专书词汇研究是汉语词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汉语词汇史研究的一项基础工作,但“专书词汇研究是一项劳动量很大的工作,劳动回报率也不高,由于这两方面的原因,从事专书词汇研究的人员并不多”。[13]89但作者不是孤立地从事专书词汇研究的学者,《研究》的出版体现了作者的治学思路:从本体角度看,体现了作者专书词汇研究思路;从总体角度看,体现了作者的治学思路。

关于专书词汇研究,宋永培认为,上古专书词汇研究的基本方法,就是从通过正文对史实的表述来充分地解释语词的含义与相互关系的实际情形出发,循序渐进地熟读与钻研专书的每一章节,发掘全书正文是如何解释语词的关系、含义、用法、构词的,进而对专书词汇作出系统客观的清理,并概括专书词汇的理论与规律。[14]50比对《研究》的成书,其理同出一辙:作者在充分吸收前哲学术成果的基础上,重新校勘《尚书》的版本、文字,作出译注,分类提取词汇规律,抽绎成专书词汇理论,同时总结研究词义的方法,凝练成方法论。

就治学思路看,首先整理文献资料。作者师从《尚书》大家周秉钧先生,与江灏合作,参考孔颖达《尚书正义》、蔡沈《书集传》、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曾运乾《尚书正读》、周秉钧《尚书易解》等已有成果,按照《虞夏书》、《商书》、《周书》的顺序,每篇以段落为单位,先出《尚书》原经文,继而注释关键词语,最后白话译文,著成《今文〈尚书〉全译》。这是文献资料的校理工作。并且,作者还出版《尚书词典》,这为专书语法、词语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因为专书语法研究是一个系统工程,它要在完成专书索引、专书词典的基础上才能完成。“从专书的整理开始,版本、校勘、标点、今译,这是前期的准备工作”,“第二步应该是编出专书索引和专书词典初稿”。同时,“编写专书词典,需要解决字与词的关系、词与非词的关系、词义的分析归纳、义项的设立等一系列问题”。[15](序P3)文献整理支持语言研究,《尚书入门》对《尚书》的篇目内容、史料价值、研究参考书做了较为详尽的介绍,并对《尚书》语言作初步研究。其后,汇集个人《尚书》语言初步研究之作成《汉语论丛》一书。

其次,对《尚书》语言做总体研究。《今文〈尚书〉语言研究》一书,在总述今文《尚书》语言特点和语料价值的基础上,分章研究文字、词汇、语法。文字研究部分,在列举先秦、《史记》等引《尚书》的异文例的基础上,指出《尚书》在先秦的传授方法和历代抄刻,古、今文《尚书》的争辩等导致异文的四个因素。词汇研究部分,探讨了重言词、附音词、复合词、成语、通假等重要的词汇现象,发后来《研究》之先声。语法研究方面,抓住汉语词类缺少形态变化,虚词和词序是极其重要的语法手段这一特征展开研究。就虚词来说,作者发现今文《尚书》没有“者”、“也”,“矣”、“乎”等常用语气助词使用频率也极低,但叹词却十分丰富。就词序来说,作者发现今文《尚书》既有同于先秦两汉文献中常见的特殊词序,又有仅见于今文《尚书》者。就代词方面来说,数据研究表明,自称代词没有格的区别,但“我”、“予”、“朕”在格、位和单复数表示方面却有着互补关系。这些既抓住了今文《尚书》的语法中最重要的部分,又奠定了《今文〈尚书〉语法研究》、《今文〈尚书〉词法研究》的基础。

第三,对《尚书》语言分部类研究。《今文〈尚书〉语法研究》在《今文〈尚书〉语言研究》择要而论的基础上,总述今文《尚书》的语法特点,胪列为十二条,继而分论包括各类实词和虚词的词法,包括判断句、被动句、省略句、双宾句、宾语前置句在内的句法,是《今文〈尚书〉语言研究》研究内容的深化。《今文〈尚书〉句法研究》则在《今文〈尚书〉语法研究》探讨句法的基础上,扩展已有内容,增补“定中短语句的语法形式及其特点”、“并列句的语法形式及其特点”、“连动句的结构形式及其内部语义联系”、“兼语句的句型及语义类型的发展序列”、“复句的形态分类和语法语义范畴”等专题,使得句法研究具体而微。《今文〈尚书〉词汇研究》的出版,使《尚书》语言各部类的研究都有了专书,①当然,《古书》文字的全面研究也提上历史日程。这标志着《尚书》的语言研究已经进入新的历史时期,《尚书》学亦因此而进入成熟期。诚然,语言研究转而支持文献的整理,《〈尚书〉新笺与上古文明》是作者新时期《尚书》文献观、文化观、语言观的直接体现。

上述思路,无论是专书词汇研究方面,还是总体治学方面,都具有范式作用。尤其是作者的治学思路:从文献整理到语言研究,语言研究从总体到局部,逐次研究各部类,这种做法同样适合于其他文献资料的语言研究。

总之,《研究》的出版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不仅填补了今文《尚书》专书词汇研究的历史空白,“谱写了古汉语词汇学和汉语词汇发展史的新篇章”,[16](叙P6)为新时期汉语史的重写提供了可信的资料和理论支持;而且使《尚书》学的研究学科门类完备起来,标志着《尚书》学步入了新的历史时期。

当然,《研究》如能对今文《尚书》名词、动词的同义词、反义词词义系统作研究,对《虞夏书》、《商书》、《周书》词汇作比较研究,可能会更好,因为周人语言和商人语言不属于同一个语言系统。同时,还可以研制《尚书》及其研究成果数据库,付诸网络,方便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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