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耕经济在瓷器纹饰寓意中的民族文化解读

2013-04-11 03:37孙锦泉
思想战线 2013年1期
关键词:粉彩农耕纹饰

孙锦泉

瓷器往往是一个国家或者民族的文化载体,瓷器的纹饰图案以一种特殊的形式蕴藏着一个国家或者民族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中国瓷器制造业历史悠久,硬质瓷器的制作遥遥领先于世界,且工艺技术精湛绝美,文化寓意积淀深厚,举世瞩目令世界惊叹。

中国瓷器种类繁多,纹饰图案包罗万象,真可谓“硬质的百科全书”。中国瓷器上的纹饰图案,是中华民族的社会生活在文化精神方面的物化表现。本文仅从农耕文化在瓷器上衍生的与植物相关的文化现象来解读民族文化内涵,以管窥中国瓷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异彩纷呈;同时,也可俯瞰中华民族丰富的语言文化底蕴、视觉艺术的想象空间和世风民俗所表达的民族文化特征。

历史上中国是一个以农耕经济为基础的粮食农业大国,农耕经济由采集经济而来,采集经济的特点是对各种植物的观察、认知、识别和利用。远古时期的先民,从传说中的神农尝百草,到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我们的祖先很早就熟悉了植物的形状、性质和生长规律,在漫长的生活经历中系统地认识了大量的植物,并且根据分类学原理,按不同植物的属性进行分类,形成闻名于世而博大精深的药典。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仅入典的药物就多达1 892种,其中绝大部分是植物,成为震惊世界的一部杰作。达尔文在其著作中提到和引用的中国医药学和植物学方面的内容达104处之多,在他的《动植物在家养下的变种》一书中,称《本草纲目》为“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①C.Darwin,The Variation of Animals and Plants under Domestication,London:John Murray,1868,Vol.11,p.204.经济生活的内容必然要在瓷文化现象中反映出来,这就是国人在各类瓷器上喜用植物作装饰的缘由。

“比物以德”的自然审美观念是自上古以来的民族传统,我们的祖先习惯于将植物的自然属性与人的精神、德行相比照,赋予一些植物人格的象征意义。由于对植物的熟识,在瓷器的纹饰图案上常见的文化现象,便是利用植物自身的属性来言人喻事,表达或引申表述一种人文状态、文化意蕴和社会风俗。在各种花草林木中,花卉主题的纹饰图案是最多的。

荷莲本为圣洁之物,《尔雅·释草》称荷为“实莲”,即“荷实”,后世莲荷混用。莲花纹亦即荷花纹。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被视为佛门圣花的莲,便成为陶瓷器上的流行纹饰。宋代佛教世俗化,莲纹大量出现,但宗教意味已经淡薄。②冯先铭:《中国古陶瓷图典》,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248页。在瓷器的装饰中有莲荷图、“把莲”和缠枝莲等多种形式。尽管已不再是佛门圣花,荷莲在人们心目中仍为圣洁之物,常常喻人“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和品格。

历代文人墨客对牡丹的赞誉甚于百花,无论是唐代刘禹锡“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赞许,还是宋代王禹偁的“国色深无对,天香亦不堪”的感慨,总之,自唐宋以来牡丹就有国色天香的雅称,并被冠以“百花之王”、“富贵之花”的美誉。在瓷器的纹饰图案中象征富贵、喜庆、吉祥。有此纹饰的瓷器通常成为婚嫁、乔迁、贺寿、中举、升职中的瑞器祥物,若配以三彩、五彩、粉彩或珐琅彩则更能烘托出喜庆的气氛。①吕济民,易 行:《瓷器》(下),北京:线装书局,2006年,第173页。

其他花类因其色、形、味的差异而各具特色,百合的纯洁、海棠的妖娆、水仙的春秀、菊花的秋艳争相夺目,往往根据瓷器要表达的意境择而用之。亦有将各种花卉汇集在一起,表达圆圆满满、“锦上添花”的寓意。②参见中国硅酸盐学会《中国陶瓷史》,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年,第448页。

松、竹、梅是纹饰图案中常见的植物,松象征长青不老,竹象征君子之道,梅象征卓尔不群,这三种植物都以不畏严寒而著称,故被称为“岁寒三友”,又被称为“三友图”,象征君子的德行风范,常用来比喻人不屈的品格和高洁的心灵。清雍正年间的“珐琅彩三友纹盘”便有上述意境和情味。③参见冯先铭《中国古陶瓷图典》,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253页、第143页;叶佩兰《明清彩瓷》下卷,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年,第267页。当然,用“三友图”祝寿也是瓷器纹饰的一种习惯表达方式,在松、竹、梅之间藏“寿”或托“寿”字,则向寿星表达“品质高洁,情趣雅致,超凡脱俗”的意蕴。

梅、兰、竹、菊的组合又被称为“四君子”,将梅的傲骨、兰的雅致、竹的清高、菊的华美浓缩在一起,寓物于人,集人的气节、内涵、秉性、华表于一体,呈现出文人雅士的一切优点而深得当世文人的青睐。

亦有利用某些植物的特性来表达人的状态和心境的,如:踏雪寻梅图,寓人远离名利,根绝欲望,超凡脱俗,清高雅洁的胸襟。

也有直接反映农耕文化本身的纹饰图案,农耕经济非常注重时令,在反映农耕文化的纹饰图案中地域意识可以忽略,但时间概念一定清晰。刘松年曾作《耕织图》,楼寿根据农耕与纺织的生产程序和特点,绘制了农耕二十一图和纺织二十四图。康熙皇帝命内廷画家重绘《耕织图》,最终绘成《农耕图》与《纺织图》各二十三幅刊行。瓷器上的耕织图纹多用青花和五彩表现,④参见冯先铭《中国古陶瓷图典》,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257页。《农耕图》与《纺织图》的出炉,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朝廷对农耕经济的重视,让人们更多关心“民以食为天”的基本经济生活,具体认识时令与农事活动在各个环节上的关系与变化。《农耕图》与《纺织图》成为康熙时期瓷器上颇有特色的纹饰图案题材,并一直影响至清末。

人们也注意到各种花草的季节性属性,习惯于按不同花卉的季节特性观花、赏花和描述花卉。有人按时令将花卉排序,每月一花,分排于十二个月,取名人诗句配画,做了十二只花卉杯组成的一套杯具,以五彩装饰,称“五彩十二月令花卉图诗杯”。⑤参见耿宝昌《明清瓷器鉴定》,北京:紫禁城出版社·两木出版社,1993年,第207~208页;铁 源《清代晚期粉彩瓷器》,北京:华龄出版社,2006年,第228页。这种按花的季节属性配以诗文的纹饰图案,改变了视觉文化的解读路径,使随采集经济而来的农耕经济的瓷文化得到了升华,进而迈入虚拟的境界,达到了瓷器纹饰图案幻化的效果,给熟识这一民族文化背景的观赏者以极大的想象空间。

在瓷器的纹饰图案中,也表现出一些植物对季节的特殊反应。譬如:梅花与青竹相配,寓“梅竹先知春”;“只道梅花发,哪知柳亦新”是对新柳知春的赞颂; “梧桐一落,天下尽秋”、“梧桐一叶生,天下尽皆春”,⑥参见耿宝昌《明清瓷器鉴定》,北京:紫禁城出版社·两木出版社,1993年,第182页。则又是对梧桐生长周期滞后于季节,对季节不敏感的真实写照。

人们在瓷器的制作中设计纹饰图案时,总是根据上面所列的各种植物的特性结合器物的形态、色调作适宜的配搭,植物自然属性的表达因种类繁多,类型庞杂,这里只作典型叙述,不条分缕析。

另外,在瓷器的铭款上也常常留下随采集经济而来的农耕经济烙印,耿宝昌在其著《明清瓷器鉴定》中,罗列了明清以来的20余种与植物相关的铭款,各类铭款的象征意义融汇了花草果木的属性和精神。

瓷器本是一个国家的名片,在其纹饰图案中,除了社会的经济构型限定了民族文化的形态和发展取向,这种特殊的视觉艺术也折射出一个国家的政治体制样态。在君主立宪制盛行的近代欧洲,自由、平等、博爱成为启蒙运动时期瓷器纹饰图案的重要主题,英国王权作践自由的“约翰·韦奇斯事件”、“不自由,毋宁死”的政治寓言、 “税吏事件”导发的荷兰“鹿特丹起义”、1753年震惊欧美的“法律公正案”事件、甚至对英王乔治三世嘲讽的漫画,等等,都可以作为当时欧洲瓷器纹饰图案的装饰。⑦参见孙锦泉《从清代的外销瓷看欧人的社会样态和观念形态》,《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但是,在中国封建专制的背景下,一般民众却必须远离政治,个人、社团、阶层、社会是不容许有任何政治诉求的,因之,民族文化只能比较多地以民俗文化的形式展现人们对现实生活的祝愿。

在瓷器纹饰图案的寓意中,人们常常习惯于利用植物名称的谐音、同音、以音取意来表达各种愿望。

“福”、“禄”、“寿”、“喜”是瓷器纹饰中最常见的良好祈愿,而且表达的寓意往往并不是单一的,如“福”、“寿”、“喜”相连,“福”、“禄”相通。民间有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多子多福的说法。荷塘中莲子下藏鸳鸯称“鸳鸯卧莲图”,鸳鸯寓意恩爱夫妻,莲子喻示连生子;①吕济民,易 行:《瓷器》(下),北京:线装书局,2006年,第213页。枣子与栗子的折枝图案或者果实的配搭,隐喻“早立子”;以葡萄、石榴等图饰寓多子多孙。清道光白底粉彩榴开百子碗,②参见铁 源《清代晚期粉彩瓷器》,北京:华龄出版社,2006年,第103页。图饰为枝叶间熟透的石榴果饱绽石榴子,谓“榴开百子”,石榴被民间尊为瑞祥之果,在明清以来的瓷器图纹上常见多子多孙的祈愿。

多子多孙,人丁兴旺,倘若有人一朝登科,便可“福”、“禄”临门,光宗耀祖。特别是康熙三十年 (1691年)以后,皇帝广开科举,鼓励习文尚武,传统文化得以弘扬,科举考试成为社会广泛关注的文化现象,并在瓷器的纹饰图案上也得到集中反映。喻示“福”、“禄”使用最多的植物是具有谐音的葫芦。早期缠枝葫芦纹饰图案的青花居多,后来又有五彩和粉彩制作的一些瓷具,缠枝葫芦寓福禄像葫芦在藤蔓上绵延不绝,③铁 源:《清代晚期粉彩瓷器》,北京:华龄出版社,2006年,第218页。“福”、“禄”永驻。鹭与莲相伴,莲下栖鹭或鹭在莲荷之中,隐喻“一路连科”,④吕济民,易 行:《瓷器》(下),北京:线装书局,2006年,第269页。指仕途顺遂,应试求连。瓷瓶中插三戟,寓意“平升三级”。飞虫彩蝶争扑花蕊,寓意“探花及第”,特别用设色浓艳、画工精美的五彩或粉彩作画装饰,更能烘托出喜庆祥瑞的效果。

亦有对为官执权者的训诫和道德教化的纹饰图案,及第当官,为民做主,要懂得洁身自好,做老百姓期盼的清官,青花瓷盘饰以莲花寓指“清廉”,就是给为官者们的警语。叶喆民在他所著的《中国陶瓷史》中也提到:“晚清时期有一种常见的青花缠枝莲纹赏瓶,据说专以赏赐大臣,纹饰寓意双关,含有‘清 (青)白、廉(莲)洁’之意。”⑤参见叶喆民《中国陶瓷史》,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607页;维 微《清代瓷器图录》,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80页;陈立立《清代青花瓷》,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7年,第156页。可见,清代官员的贪腐问题应是十分突出的,足以让皇帝训诫。

长寿是民间持久不衰的又一个祈愿主题,特别是人逢盛世时。盛世多寿星,故康雍时期“寿”字主题隐喻祝寿的瓷器异常流行,常见表现寿意的植物主要有蟠桃、灵芝、水仙、葫芦、松树等纹饰图案。同治年间有一种官窑粉彩杯名为“灵仙祝寿纹仰钟式杯”,以山石中长出的灵芝、水仙为主图表达良美的寿辰祝福,取“灵”“仙”二字,寓意“灵仙祝寿”,据说此种器具曾用于宫廷寿宴。也有取灵芝和仙桃配图,寓“灵仙祝寿”的。清雍正年间的粉彩“福寿”纹橄榄瓶,通体以白底粉彩为饰,瓶身绘简约的绿枝挂两只寿桃,苞蕾疏离,蝙蝠一双绕行其间,出枝尚势,意境隽永,寓意“福寿双至”;加之构图疏朗,纹饰清丽,作图明快,画面多留白,亦可作“高吉添寿”的解读。青花葫芦寿瓶则以葫芦藤蔓纹饰缠绕“寿”字为其风格特征,又有着“福禄伴寿行,寿在福禄中”的良美期许。也有取“寿比南山”之说,以山石松柏为意境,寓“南山百寿”之意。娇艳的牡丹与长鸣的雄鸡相配,取牡丹为富贵之花的隐含,寓“富贵长命”;牡丹与白头翁的组合则寓意“富贵白头”。⑥铁 源:《清代晚期粉彩瓷器》,北京:华龄出版社,2006年,第11页。也有作瓜缠藤绕的图案,图饰中瓜藤修长,彩蝶飞绕,称作“瓜蝶绵绵”,象征福寿绵长。⑦耿宝昌:《明清瓷器鉴定》,北京:紫禁城出版社·两木出版社,1993年,第296页。在贺寿主题的瓷器中,有时会出现一个特殊的符号“卍”。“卍”本是一种原始符号,有灵魂不灭的概念,在佛教中表示“轮回”,唐武则天长寿二年 (693年)确定将此符读为“万”。“卍”出现在寿器上视为“瑞祥”,亦可解读为“万寿无疆”,譬如:嘉庆青花缠枝莲万寿瓶便是莲中呈“卍寿”两字。⑧参见维 微《清代瓷器图录》,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21页、第127页。

国人喜好用数的概念或隐或显地来表达某些思想、愿望和状态,譬如:丽日下的三羊图,喻示“三阳开泰”;以不同海波装饰瓷瓶,寓意“四海升平”;五只蝙蝠装饰瓷盒,象征“五福和合”,⑨《尚书·洪范》载:“一为寿,二为福,三为康宁,四为攸好德,五为考终命,是谓五福。”等等。但在瓷器的纹饰图案中经常出现的数字是“八”或“九”,其寓意往往与长寿相连。莲托八吉、八仙庆寿、九寿桃、九九重阳,等等。民间有雍正喜八,乾隆好九的说法,其实不尽然,雍正时期亦有不少“九”的表达,似乎人们对“九”更情有独钟。

乾隆时期的粉彩九桃天球瓶,采用的是最能表达喜庆气氛的粉彩装饰,寿桃圆润,艳而不俗,反有雅淡柔美的格调,九桃分布疏密有致,加之用吉祥的秋菊烘托,虽无寿字,却寿意十足,这是乾隆官窑具有代表性的祝寿器物。在图饰中也有暗藏这一特殊隐喻的。如:以缠枝莲纹为主题纹饰的雍正时期的青花寿字贯耳瓶,各种纹饰就有九种,将寿字深藏于缠枝莲纹中,具有寿润花香,花拥寿喜的意境。有的图案花中套花,花上有花,纹饰繁缛,多达九层,如雍正时期青花花卉纹折肩贯耳瓶等。①参见叶佩兰《明清彩瓷》下卷,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年,第246~247页。这些花卉纹饰中隐喻的“九”,谓数字之极,表示长寿到极致,有“万福万寿”之意。

“九”也常常用于表达一种庆贺的场面,或对未来生活的期许。清代官窑亦喜作《九秋图》,以桂花、菊花、秋葵、鸡冠、芙蓉、秋海棠等各式秋季花草九种为其图纹装饰特征,意蕴“九秋同庆”。②参见寂园叟《匋雅》,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年,第39页。这里的“九”又通“久”,象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普天同庆,国泰民安。民间有“十桂胜如五柳,九秋赛过三春”之说。

盛世亦多作百花图,如乾隆盛世以粉彩作各种花卉图,寓意“百花呈瑞,国运昌明”。

以结满柿子的柿树挂如意,寓时运顺达,“百事如意”。或以长有三五个柿子的柿树折枝作饰图,传达“诸事如意”的祝福。也有以月季装饰瓷瓶,寓“四季平安”的颂祷。鹌鹑与落叶相配,则又寓“安居乐业”。③铁 源:《清代晚期粉彩瓷器》,北京:华龄出版社,2006年,第219页。清代皇帝非常重视瓷器纹饰图案的影响,且多有诏谕。有的皇帝很看重瓷器纹饰图案中的谐音表达,雍正皇帝在雍正九年 (1731年)曾下谕 (造3340号)指定制作“久安长治” (九只鹌鹑和长树的谐音)的纹饰图案,④参见中国硅酸盐学会编《中国陶瓷史》,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年,第448页。以歌颂当下的太平盛世。顺治时期有一种筒瓶,身如直筒,胎体厚重,以青花装饰,因“筒”与“统”谐音,有“大清江山一统”的寓意,故称“一统瓶”。⑤参见维 微《清代瓷器图录》,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0页。

喜鹊栖歇梅枝,寓意喜上眉梢。清同治年间的“喜上眉梢粉彩碗”便是以折枝梅花为其主图,数只吉祥鸟喜鹊在梅枝间穿越飞行,争报喜讯。两只以上的喜鹊又可解读为“双喜临门”或“多喜临门”。⑥吕济民,易 行:《瓷器》(下),北京:线装书局,2006年,第176页。月桂与喜鹊搭配则又是“月月见喜”的良好祝辞。

瓷器纹饰图案的吉祥语言和寓意到乾隆时期已发展到了佳境,特别是利用容易烘托气氛的粉彩作图,更是相得益彰,形成了乾隆粉彩“有图必有意,有意必有吉祥语”的特色。⑦叶喆民:《中国陶瓷史》,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570页。当然,到了晚清更是花样翻新,瓷器上纹饰图案的寓意表述达到了极致。

上文虽然只采撷了有关植物纹饰图案这一侧面,亦足以洞悉一个民族文化的内敛、深邃、气度和风华;同时,亦让人有兴趣去感知瓷器纹饰图案中多视角、多层面,甚至多隐含、多晦涩的特殊的艺术表达方式。

综上可知,长于对植物的辨识,喜用植物来展现生活中的各种文化样态,是由采集经济而来的农耕民族固有的特性,这与渔猎经济衍生的畜牧民族的文化取向大相径庭。国人重花草,欧人重鸟兽,这是在瓷文化的装饰方面农耕文化与畜牧文化的差异。寂园叟的《匋雅》在论述康熙时期的素三彩时亦说:西人的嗜好是怪兽为上,人物次之,花卉又次之。⑧参见寂园叟《匋雅》,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年,第202页、第234页。

清代以后中国瓷器大量外销欧洲,欧人因为不熟悉中国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和丰富的民族语言表达形式,很难解读中国瓷器纹饰图案上从社会生活的历史积淀中、从无穷变化的民族语境里提炼出来的各种文化符号,特别是有谐音、同音、以音取意等代表特定民族文化内涵,具有象征意义的瓷器,这类华瓷西传的比例甚小。在英国新近出版的一部汇集维多利亚和艾伯特博物馆所收藏的中国明清时期的外销陶瓷中,约300余幅陶瓷纹样亦难寻其踪影。⑨参见 R.Kerr,L.E.Mengoni,M.Wilson(contribution),Chinese Export Ceramics,London:V&A Publishing,2011.其中一个用草书写有“福”字的瓷盘有一些装饰寓意,是17世纪早期福建漳州地方窑烧制的,极有可能是不解其意的欧人随意买下,并非定制之品。[10]参见R.Kerr,L.E.Mengoni,M.Wilson(contribution),Chinese Export Ceramics,London:V&A Publishing,2011,p.125;孙锦泉《清代欧人对中国瓷器的订购和销售》,《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2期。如此现象可以说明,这正是东方与西方、农耕与畜牧两种文化碰撞后留下的文化结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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