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铎和王世瑛当年都是旅京福建籍的学生,因参加“五四”运动而相识。郑振铎最先正是通过豪爽热情的庐隐转达了他对王世瑛的恋情,而王世瑛对郑振铎也是十分爱慕的,最后却因王世瑛父母的反对,以及王世瑛缺乏庐隐那种反抗精神,而以悲剧告终。
2000年6月,笔者在北京拜访了郑振铎的儿子郑尔康,他特别提到父亲的这段初恋情缘,他说当年王家在福建是名门望族,王世瑛的父亲又在教育部任主事;而郑振铎家境贫寒,寡母在温州靠做针线女红维生,两家自是门不当、户不对;再加上王世瑛又缺乏向封建势力抗争的决心和勇气,以至于使这对有情人终未成为眷属。
后来,郑振铎进入商务印书馆,而成了商务印书馆元老高梦旦的乘龙快婿。妻子高君箴从小在上海长大,曾入上海神州女校读书,因接受新式教育,思想进步开朗,也喜好文学。两人于1923年10月10日在上海举行婚礼,婚后夫妻感情甚笃,在事业上也有共同的语言,两人还合译《天鹅》一书,全书收入世界各国童话34篇,其中9篇即是高君箴的译稿。而郑振铎一生的活动,也都得到了高君箴的理解和支持。他们育有一子一女,女儿郑小箴,生于1927年,儿子郑尔康则生于1937年,他们缔造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而就在郑振铎要结婚时,他还曾给王世瑛写信告知此事。王世瑛的好友程俊英说,王世瑛在提到此事时,语意怅怅,沉默久之,相对无言,若有所失……一年后,她终于在父母的包办下,与张幼仪的哥哥张君劢(后来成为民社党主席)结了婚。
抗战初期,张君劢已去重庆,而王世瑛则暂居在上海社美路的娘家。当时在上海的郑振铎,有一天去找程俊英,谈起往事,郑振铎说:“我很想念世瑛,你能陪我去她家叙叙旧吗?”程俊英也很想去看望老同学,于是次日下午,两人便一同到了王家。阔别20年,双方内心的酸楚,自不待言。郑振铎的神情举止和当年在北京时没什么变化,所不同的是,当年的穷学生,如今已是名教授;而王世瑛也已是一位雍容华贵的阔太太。她边让座倒茶,接着又端出一盘新鲜的龙眼说:“尝尝家乡的香片和龙眼吧,藉表多年的乡(相)思!”一语双关,勾起郑振铎久埋心底的情愫,他喝着茶,慢慢地说:“香片、龙眼,味道年年都一样,人却变了!”这时佣人又端出3碗红豆莲子汤,程俊英开玩笑地说:“相思豆配莲(怜)子的点心,点了你的心!”“别开玩笑了,快吃吧!”王世瑛凄然而强作微笑地说。良辰苦短,谈着、吃着,已近黄昏,郑振铎只得向王世瑛依依握手告别。
此后,程俊英又多次陪郑振铎去王家。不久,王世瑛被张君劢接去重庆,他俩就断了音讯。1945年3月,王世瑛因难产而死于重庆。抗战胜利后,她的灵柩移回上海,安葬在万国公墓。此后,每隔一段日子,郑振铎必购鲜花一束,到王世瑛墓前,祭奠一番。于是,人们就常常可以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无论是晴天或刮风、下雨,或穿长袍,或着西装,手拿一束鲜花,默默地在公墓的小径上走着,走着……
郑尔康还说,新中国成立后,他们全家迁到北京。父亲每次到上海办事,就总要抽空去王世瑛墓前献花。他最后一次去上海是1956年底,他冒着严寒,又去王世瑛墓前献花。
而此后,人们再也没见到过这个总是手里拿着一束鲜花,在墓间小径行走的男子——1958年10月17日,郑振铎率中国文化代表团赴阿富汗王国和阿拉伯联合大公国访问。次日,代表团乘坐的苏制飞机在途经前苏联楚瓦什自治共和国的卡纳什地区的上空时,失事坠毁,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罹难,郑振铎亦以身殉职。
(摘自商务印书馆《百年记忆:中国近现代文人心灵的探索》 作者:蔡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