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娟
(海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海 南 海 口 5 70228)
刘锡鸿,原名锡仁,字云生,广东番禺人。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考中举人,成为一个有功名的乡绅,曾协助张敬修助剿太平天国运动,后郭嵩焘署广东巡抚,邀其协助办理团练,光绪二年(1876年)授光禄寺少卿,奉命以二品顶戴与郭嵩焘出使英国,并任驻英副使,随后于光绪三年(1877年)改派驻德公使。光绪四年(1878年)被召回国,在京供职,其著有《刘光禄遗稿》、《英轺私记》等。
应该说,保守主义者对于西方的科技不以为然并不奇怪,因为在他们看来中国的伦常名教是原本,而技艺则是枝节末端。这也许就是1851年英国举办工业革命博览会而被中国人称为“炫奇会”的原因吧!作为大学士的倭仁就说过这样的话:治国之本在政教、在纲常、在伦理、在人心而非技艺也。在中国一些传统的士人心中,技艺实为雕虫小技,“奇技淫巧也”。所以,中国近代化道路探索之洋务运动虽然仅仅触及了器物层面的现代化表层但却在举步维艰中颟顸而行。那么,作为有着出洋经历的刘锡鸿又是如何认识这些技艺?下面就从采用机器、购置枪炮、自制轮船、修建铁路几个方面进行论述。
1.我们看使用机器方面。在他看来,机器的采用会夺人食,使人生逸。这一观点是其在英期间,参观戴晤士报馆和农场及各类工厂之后进一步流露出来的。参观报馆后,他惊讶于机器所带来的印刷速度,但转念他算了一笔账,如果不用机器改用人力,至少可以多养二万数千人。所以他不理解为什么必须用机器“以夺此数万人之口食”。而且机器的采用会“芜废有用之心力,闭遏生物之根源”[1](P78)除此之外刘锡鸿还对英国耕地采用机器发表了意见,认为采用机器虽然可以节省劳动力但同样也可以“使人习逸”况且“人逸则多欲而易为恶”,这就是他坚持“仁义忠信可遍令人习之,机巧军械万不可多令人习之也”的理由[2](P178)。所以当他参观铁厂、木厂以后,发现无论是截铁还是锯木,“无非机器”,流露出一种厌倦的情绪,以“皆非余所心愿”作为他参观感慨的结束语。
2.对购置枪炮而言。刘锡鸿认为“洋人枪炮精巧只备战之用,非不宜于置办,但处事固有缓急轻重”[3](P141)也就是说这并非急务,那急务是什么呢?就是他口中的“本”,也就是心中的“正教纲常”。具体来讲,他之所以反对购置枪炮原因有三点。(1)财政上不允许,他认为现在“府库空虚”,如要购置枪炮必“费巨款”这样就会造成财政上的困难。“一旦军兴,饷糈难之”,即使是使用“来福枪炮”,“枵腹之兵”也不可能奋发克敌。[3](P173)(2)对清政府现有的枪炮很有信心,相信同样可以克敌制胜。他认为虽然清政府的枪炮“不及洋枪之捷”,但“力能远”,每一发放“坚壁为摧”。同外洋的“开花等炮”相比“其用亦各别”,所以如用中国铁炮来御敌,“固未见为必不胜”。[3](P174)(3)来源于他的人治思想,坚持认为:民心”,“人气”尤为重要,它可以弥补武器上的缺陷。他坚信如果士兵同仇敌忾舍死以犯难,就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相反如果士卒没有战斗力、人心涣散,“干将莫邪亦成废铁,在人不在器也”[3](P176)。
就这一问题而言,刘锡鸿所持的理由很多,总的归纳起来有三点。
1.他认为官中陋习太多,开局自办会滋长贪污腐败之风,从而白白浪费国帑。他谓:“今商人自制轮船之说,鸿意颇不谓然。……开局自制则万不可以,官中陋习太深,工料银吞食过半,船必不坚,徒费公家财也”[3](P183,186)而且最主要的是“自置”轮船为洋人“家业”,洋轮船既多又坚,如果我们仅依靠自己的力量造船“必不能如其多,以陋习既深之人制船,必不能如其坚”[3](P125),由此可见,在刘锡鸿认为如制造的船“不坚不多”,根本不足御敌,要想“以求必胜”更是“不契度之甚”。
2.他认为与洋人进行陆战是“以我所长制彼所短”,如果与洋人海上为战是“以我所短攻彼之所长”,所以“宜陆不宜海”。况且用效仿洋人的造船技术与之为敌,就是“攻其所长”,如同是学生“不能聚及其师”。所以,应该发挥清军作战的长处——陆战,避免海上作战的弱点。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与洋人为战呢?他认为:“若独为据守计,则结营陆地,得人即可自固,无所需乎轮船。”[4](P292-293)也就是说他坚持以守为主,所以言“今日之势所由以画地自守为第一善策也”[3](P137)。而作为这一“善策”的直接结果是:无须购置轮船。
3.以日本和美国为例,来说明轮船并非制胜之根本,而根本在于人心,又回到了他人治思想的范畴。其谓:“俄罗斯、日本、波斯等国皆无轮船。其火器亦且远逊,然或则频年与英构难,或则力拒英法传教不使入境,英法惮之无敢何如。……岂英人之船械独利于制我而钝于制彼哉?”[5](P277)原因在于它国“国政具饬人心克奋,其足摧劲敌不系战具也”所以他得出结论,我们与英人作战也“不恃乎船械”。从刘锡鸿所举日本、美国为例来看,说明他并不是完全昧于时世,但他举日美为例的目的在于说明传统“人气”的重要,所以,我们无可否认这种用意的本身就是保守的体现。
铁路修建是守旧主义者极力反对的又一问题,刘锡鸿则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一个代表人物。即使在他去英国的途中,始见火车,为其速度之快、之方便而惊讶,“技之奇巧,逾乎缩地矣”。甚至在刘锡鸿参观伦敦一饽饽房后,得知“自有火轮车船”后,货物流通于各国,不仅是饽饽房“销流之多”,各行各业的买卖“皆较前使数倍”。不禁感慨到:“英人之富,宜矣”[6](P167),可见他也承认火车便利所带来的好处。由此我们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觉得他会改变原有的一些反对想法,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可以从他回国后所上的奏折中找到答案。
1878年刘锡鸿被诏回国,在京为官,时任通政使司参议。光绪六年(1880年)十二月,刘铭传上书清政府建议修建铁路,这份奏议在清政府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激起了守旧派的强烈反对,刘锡鸿就是其中具有典型性的一个。光绪七年正月十六日刘锡鸿上“仿造西洋火车无利多害折”以中西国情不同为出发点,指出火车适用于西方而不适用于中国,是所谓“火车实西洋利器,而断非中国所能仿行也。”然后列举了火车在中国“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总共二十五条理由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概括起来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从资金角度看,他认为西洋办铁路是公司出资负责,所需巨款都由富豪承担“无关国帑”。与之不同的是,中国“民力大困”,即使“网罗天下富室”也不容易集“西洋一公司之巨资”[3](P154-155)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用公帑,但“帑藏不足久矣”所以资金问题无法解决。最主要的是,他认为火车的运行会使货物流通便利,造成“人心奢侈”最终导致财产虚糜。
2.从国防角度考虑,刘锡鸿认为火车通至内地危及国家安全。因为在他看来英法“构衅屡获逞志”都是在海上而未敢深入内地的原因是“道途阻修,运炮粮两皆易窒之故”,如今要修铁路势必破坏山川、关塞等险地,有利于敌人进入内陆,这种“自失其险以延敌”的做法显然不可取。另一原因是如果铁路畅通“洋人踪迹自必遍及里闾”,百姓看到洋人如同“其视华人”已经不觉有什么异样,那么“他时和局或更,民情已不可尽恃”[3](P101-102)后果难以预料。
3.从风俗习惯的观念出发,认为西洋人尊奉天主、耶酥、不知山川之神,而中国名山大川,“历古沿为祀典”,是神斯凭借的地方。如果开山修路会惊动山川神灵,旱潦之灾易召。
4.举乾隆朝为例补充说明,即使没有火车同样可以“廪溢库充,民丰物阜”,关键在于“明赏罚、劝农工”与火车实无关系。所以没有必要“效中国所不能效”。[7](P156、165)通过以上的叙述可以看出,刘锡鸿仍然用他固有的观点和思想反对修建铁路,并且这种看法自始自终没有“真正”改变过。即使他出国期间目睹火车的种种好处后,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万变不离其中”,这些变化只是承认火车本身的好以及对西方国家的适用,而对中国来说是绝对不可以实行的。
总之,在晚清的社会政治文化领域中,以一些士大夫为代表的保守势力占据着正统地位,他们是传统文化的“载体”、也是文化知识界的主宰。对于刘锡鸿而言,他只是众多保守主义者中的一个,毫无疑问,他具备保守主义者的“共性”,但他还具一定的“特殊性。”他的特殊性就在于他的特殊经历——任驻外使节,因此他的出使经历亦成为后人评价他的重要参考指标,也让我们了解中国社会在转型中、在传统与现代博弈中的一个个体,而这个个体的背后则是时代的影像。
纵观刘锡鸿的科技思想,我们不难发现他抬出去的脚,始终没能向前迈出关键的一步,即便在英国的亲身经历也使他承认了自己原来也有“误”和偏执的地方。总之,刘锡鸿在肯定与赞扬中否定,在向往与欣赏中自欺,刘锡鸿对西方科技的羡慕,最终仍然没能逃脱“奇技淫巧”窠臼。
[1]刘锡鸿.英轺私记[M].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2]刘锡鸿.刘光禄遗稿,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第四十五辑,沈云龙主编,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
[3]《刘光禄遗稿》.
[4]中国史学会主编,《洋务运动》(一)[M].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
[5]《洋务运动》(一).
[6]《英轺私记》.
[7]中国史学会主编,《洋务运动》(六)[M].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